許清明以情感人的法子注定收不到成效。齊夢吉家的門房最是眼利,一見他兩手空空,連門都不讓他進,冷冷地拋下一句話:“想請我們老爺公堂上辯案?簡單得很,回家封上個八百兩銀票的紅包,保準明天就替你將訴狀遞到縣老爺?shù)陌割^。若是沒錢,那就趕緊滾吧?!?p>“呯!”地一聲巨響,用力合上的木門差點撞扁許云濤的鼻頭,他氣得咬牙揮拳,抬腳就要去踹門,被許清明一把拉住,“你以為這是在家呢?由得你胡鬧?”
現(xiàn)在劉夢吉幾乎是他們許家唯一的希望,若是得罪了他,那勇子就真的沒有盼頭了。
“可他尋常不是都收五百兩銀子的嗎?怎么換了咱們,卻變成了八百兩了?”許云濤不敢再造次,卻忍不住哼哼出聲。五百兩已是巨額,如今再添三百兩,更比登天還難,憑他們家的力量,根本不可能籌集得到。
有路人走過聽見,同情地道了一聲:“唉,如今漲價了,是前兒個劉狀師親自站在縣衙大堂上宣布的。如今這世道啊……唉!”路人有心再說兩句,抬頭看了一眼劉夢吉家高高的門楣,終是不敢再多言,抬腳快速離開。
得罪誰也別得罪狀師,那一張嘴兩塊肉,只上下輕輕一合,指不定就能要了你的命。
“唉!”許清明亦抬頭看了一眼上方明晃晃的黑底金字匾額,陽光的照射下,匾額被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越發(fā)襯得那金龍似的“劉狀師府”四字氣勢非凡,刺得人眼睛生疼,亦遙不可及。
看來,只能一門心思地埋頭籌錢了,可是,八百兩啊……
轉(zhuǎn)身看著對面街道上的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喧囂嘈雜傳入耳中,許清明覺得自己的腦袋有些厚重,抬起的步子卻逐漸輕浮了起來,仿若踩在棉花上。
于是,直到回到家中,許清明也沒有籌到一文錢,更沒有尋到籌錢的法子,甚至連一路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都不知道。直到趙氏的一聲尖叫傳入耳中,他才從懵懂恍惚中回過神來,木木地轉(zhuǎn)頭,映入眼簾的鮮紅令他眸光一緊,整個人瞬間清醒了過來,再感覺到有隱隱的痛意從臉上身上傳來。
“天啊,你們這是怎么了?”趙氏尖叫著撲了上去,急急地拉著許清明上下看了一番,又忙抬起衣袖緊緊地按在了許云濤滴血的額頭上,“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誰這么狠心將你們打成這樣?”
“是啊,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嘶!”許清明眼神茫然,喃喃自語,抬手拭了拭濕滑的嘴角,立時痛得輕嘶出聲,衣袖上更是沾了不少血漬。原來他的嘴角已是破了好大一塊,原本凝固的血跡被他抬手拭掉,又流出了新的血來。
離開劉府后發(fā)生了什么,他似乎沒有多大印象。
許云濤聞言一臉震驚,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爹,你忘了方才咱們路過鎮(zhèn)上時遇到了秦天強,聽到他囂張的嘲諷和辱罵,您氣不過動手打了狠狠地打了他幾拳,然后他的小廝家丁便將咱們狠狠地揍了一頓嗎?”
怪不得他覺得爹一路上都有些不對勁,悶聲不語不說,一向和氣的他竟然破天荒地二話不說就沖上前將秦天強狠揍了一頓,將他的滿腔熱血都激發(fā)了出來,迫不及待地上前幫忙。雖然寡不敵眾,兩人都傷得不輕,卻總算是出了一口心中的鳥氣,他覺得暢快無比。
卻原來,爹是被那巨額的銀子逼傻了,連自己做過什么都不知道嗎?
“天殺的秦天強啊,咱們與他無冤無仇,他為什么屢屢跟咱們過不去啊,害得勇子做牢眼看著就要砍頭了卻還不夠,還要將你們打成這樣。莫不是要將咱們一家都逼死,他才稱心如意?”趙氏嚶嚶哭泣著,一手按著許云濤的頭,一手半摟半抱地將他拉起屋內(nèi),“我的兒啊,他們怎么就下得去手,這么深的口子,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傷的?!?p>蘇雪靠在床上看著他們?nèi)讼群筮M屋,目光落在許云濤青紫紅腫的臉和額頭上一寸多寬的深口子上,眉頭輕輕地擰了擰。這秦天強下手還真是半點不留情啊,這樣的地方惡霸,就沒有人管管嗎?
許云濤抬頭間看到她臉上不喜的神色,忽然臉色紅了紅,竟是有些扭捏地從趙氏懷里鉆了出來:“娘,你替爹看看吧,他挨了好些拳頭,別留下暗傷。我這都是外傷,傷口看著深,其實也沒多大的事兒,我自己上點藥就行了?!?p>可這邊還不及上藥,屋外突然傳來雜亂的腳步聲,繼而是張狂之極的命令:“這就是許云勇家?很好,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給老子砸了。狠狠地砸,砸光砸爛了為止?!?p>沒有應和聲,但是,他的話音才落,屋外便傳來一陣陣“兵兵梆梆”的物體倒地或是被敲碎的聲音。許家晾在屋外的草藥和許清明制藥的器具,一聽就都遭了毒手。
“天哪!這還有沒有王法???”趙氏聽得一陣心疼,咬著唇落淚就要跑出去阻止,一旁的許云濤卻捏著拳頭先一步動了身子,如一頭瘋牛般沖向外面,“秦天強你個混蛋,真是欺人太甚了。”
將他們家害得骨肉分離生死不定還不夠,竟然還打上門來了。這口氣,他是說什么也咽不下去了。
“濤子!”許清明聽到聲響亦是神色凜然,卻也知道兒子沖出去只有吃虧的份兒,忙伸手去拉,卻拉了個空。
而就在他急得起身去追時,幾個拿著木棒的人魚貫而入,一字兒排開擋在了門口,將沖在前面的許云濤攔住,也將蘇雪所住的狹小屋子塞了個嚴嚴實實。領(lǐng)頭一人用木棒敲打著手心,氣焰囂張地道:“怎么?臭小子,嫌被打得不夠舒坦,還想再來一頓?”
說完,與身旁的其他人一個對視,俱都放肆地仰著脖子哈哈大笑了起來。
許清明趁勢上前伸手緊緊地拽住了兒子,示意他不要沖動。許云濤甩不掉,只得兩手緊捏成拳,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雙眼更是泛著憤怒的紅光:“你們還想怎么樣?不要欺人太甚?!?p>“不想怎么樣,只是老子看上你們家這屋子了。”先前那道略透著幾分沙啞卻悠然緩慢的聲音傳來,拿著木棒的人識相地讓開一條道,一位穿著紫藍長袍的青年踱步走了進來,與許云濤一樣帶著青紫紅腫的臉上露出欠扁的得意笑容,透著幾分喜感,“可我沒想到你們家竟然屋里屋外堆了這么多破破爛爛,老子看著不順眼,當然要砸了。你們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動作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