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回到闕梅苑,便聽聞大伯母命人將八姐姐請去了榮華堂。
二伯母得到信,亦匆忙趕去。
顧綺年苦笑,文園里鬧出那么大動靜,顧佳年怎還可能順利回到她母親身邊商議對策?
身為掌權(quán)人,大伯母必然得給自己和哥哥等一個交代,八姐姐受罰是在所難免。
心情卻稱不上雀躍。
她和八姐姐是堂姐妹,以二伯父和父親的關(guān)系,在這侯府里原該是最親的。
但剛剛……爭鋒相對,跟仇人見面似的。
顧綺年自然是有疑惑的,總覺得八姐姐刻意針對自己,并非純粹的女兒家排擠心理那么簡單。
一路沉默著回了院子,先朝主屋行去,方挑起簾子,便發(fā)覺母親在炕上淺寐。
她不愿打攪,后退腳步正準備落下竹簾時,只見臨窗的人緩緩坐起,“綺姐兒,進來吧?!?p> 顧綺年就舉步走了過去,歉意道:“娘,吵醒您了?!?p> 長途跋涉,回府后又不得安靜,何氏確實有些疲累,但面對女兒卻沒有表現(xiàn)出來。
她吃了口茶提神,讓顧綺年坐到身旁,開口就嘆息:“你哥哥太不像話,要是老爺在這,準得罵他。”
“娘,您知道了啊?”
雖然料到早一步回來的何媽媽必會將事情回稟,但見母親失望的表情,顧綺年還是替兄長心虛。
何氏很不滿的將茶盞重重擱到幾上,指責(zé)道:“自己院里的事讓妹妹替他擔(dān)待,我怎么就生了個這么沒出息的兒子?你爹將他帶在身邊調(diào).教了一年多,絲毫長進都沒有,平日里還說我慈母!”
卻是埋怨起了遠在太原的丈夫。
顧綺年就忙側(cè)著身子偎過去替她捶肩,邊捶邊討好道:“娘,您別生哥哥氣了,咱們在路上的起居飲食可都是他出面辦的,沒您說的這么不好?!?p> “我是氣他那窩囊的性子!心腸這么軟,二房的丫頭剛強硬幾分,他立馬就蔫了,沒出息!”冷哼著,還沒消氣。
顧綺年賠笑:“哥哥是不愛跟八姐計較,他身為兄長,以前在家也常讓著我的?!?p> “這怎么能一樣?”
何氏側(cè)首,伸手戳了女兒額頭,略有激動的反駁道:“我就生了一對兒女,他讓親妹妹是應(yīng)該,但二房總是外人,好心腸不是他那樣使的!南兒還真是,自己仁慈當(dāng)了好兄長,卻要你去跟那野蠻丫頭交涉,唉,我都懶得說他!”
“娘,哥哥他只是不擅和人吵架,又不是什么是非不分的惡人,您就別再氣了,他心里肯定也不好受呢?!?p> 顧綺年將腦袋靠在母親肩上,抱著她撒嬌道:“再說,侯府雖是本家,但咱們到底人生地不熟,哥哥無措不想得罪二伯父他們,是情有可原,您原諒他啦?!?p> “那小子!”
何氏鎖著眉頭搖首,最后似妥協(xié)的輕嘆了聲,停止對兒子的責(zé)罵。
她只是恨鐵不成鋼,卻也知要求人改變脾性是急不得的,亦不愿給兒女施壓。
顧綺年就趁機轉(zhuǎn)了話題,“女兒剛在垂花門前遇到姨母了,明兒我們?nèi)ネ庾婺父?,她會去嗎??p> 外祖母的病,多半是因為不得李姨母諒解而給氣出來的。
剛剛那么長的時間,想必母親定然費力勸說,不知道關(guān)系有沒有緩和些。
聞?wù)邊s沉默了。
片刻,她推開女兒,兩人坐正了身子,“綺兒,你聽說過宸王嗎?”
顧綺年有些摸不著頭腦,茫然的望向娘親,不明白對方怎么突然跟自己談起了異性,且還是個皇室宗親。
她雖知母親不在意禮規(guī),但毫無瓜葛的宸王,能有什么好說的?
不過,還是乖巧的答了話:“女兒只知道,他是先皇最小的皇子?!?p> 何氏點頭,“聽說眾多親王里,就屬他最得太后歡心,皇帝也信任他?!?p> “他是太后親自撫養(yǎng)的,自然和其他王爺不同?!?p> 顧綺年實在納悶,自己問姨母和外祖母的事,母親為何總圍繞著宸王說事?
索性就明問了。
何氏也不瞞她,直將李姨母對茹姐兒的初衷、何家的打算,以及侯府里六小姐、八小姐等事都告知了女兒。
顧綺年對府里的事比較關(guān)心,恍然道:“哦,原來大伯母是想讓六姐姐做宸王妃,但因為選妃要延到兩年后就只能另換人選。八姐姐不喜歡我,是因為我年紀和她差不多,擔(dān)心我是回來和她爭名額的?”
“你二伯母原就不是什么好人,以前就看我們不順眼,如今自然就更視為眼中釘了?!?p> 提起二房,何氏就冷著臉色,她很不喜歡那家子。
以前的這對夫妻老實,平日就受二房欺負。
二老爺顧瑞更是過分,在翰林院里為了仕途連自己親兄弟都能暗中使絆子,害得過去的顧正不得不到外地上任。而臨走前,二夫人還把妯娌陪嫁的鋪子給坑了過去。
太不要臉了!
什么叫做不在京里,她做親嫂嫂的代管?
何青蔓可是翻過記錄的,除了起初幾年林氏有讓人將鋪子上的盈利送到文水縣,之后連個銅板都沒見到!
這趟回來,自己都得叫林氏吐出來。
母親如此評論二伯母,顧綺年不太好接話。
十多年來,爹娘對二房就一直存有埋怨,只是他們過去性情含蓄不常掛在嘴邊,現(xiàn)在明言出來而已。
然她身為晚輩,與八姐姐不合鬧矛盾能抱怨,對二伯母和二伯父是不好妄議的。
顧綺年就細品起娘親前面的那段話,李姨母跟她哭訴茹表姐去的冤枉。
想想也覺得可惜,好好的人還那么年輕,自己與她雖沒深厚感情,但總是有血緣關(guān)系的表姐妹。
姨母本來想讓她參加宸王選妃,可就是因為外祖母和舅母的勸言,便改去參加了三皇子的選秀。
她還忙前忙后的去求英國公疏通,花了那么多精力助茹表姐登上皇子妃之位,最后沒享到福卻是這種結(jié)局。
后悔生怨,是人之常情。
但就因此和外祖母反目成仇,甚至不再往來,亦有些嚴重。
顧綺年愁苦的問道:“娘,您就沒再勸勸姨母嗎?怎么說外祖母都是她母親,這樣嘔著氣也不是法子。何況,廉王生前健朗安康,舅母和外祖母自不會想到會遇到這樣的事,否則便是茹表姐要去,她們也定會阻止的?!?p> “這些話,我都和你姨母說了,只是……”
只是何青芝想法堅定,因為喪女的悲慟,那份愧疚懊悔的情緒太濃太重,必須找個仇恨的寄托對象。
是她自己走不出女兒死亡的陰影,心中蓄著濃濃恨意。
外人根本化解不了,何青蔓是有心無力。
閉門深談,何青芝勸自己替綺姐兒抓住機會,表面說是想讓何家嫉妒。因為何家當(dāng)初籌謀宸王妃的位子而害死了她的茹姐兒,何青芝就想讓娘家看著那個位置落到旁人手上,經(jīng)歷那種求而不得的痛苦。
這個理由,明顯很爛。
宸王妃的位子,早晚都會有人坐,為什么非要這般著急的來侯府建議自己?
是因為知曉了侯府里的狀況,因為綺姐兒是她的外甥女,所以真的好心來點明條榮華路?
何青蔓自然不信。
那樣一個滿心都還帶著對亡女仇恨的女人,怎么可能會有閑工夫插手別家的事,還特地替綺姐兒的前程打算?
何況,何青蔓從來不認為,嫁給皇室貴胄就是幸福。
富貴如煙,不是嗎?
李鳳茹就是個例子。
按理說,何青芝作為姨母,若真的關(guān)心外甥女,都明知道皇家的富貴不好得,怎么還會來建議綺姐兒走茹姐兒的老路?
何青蔓就存了分芥蒂。
或許,就是以前的何氏形象太過軟弱單純,方讓很多人都覺得容易拿捏。
若自己真是個傳統(tǒng)思想的古代女人,說不定就會被說動。
畢竟,左右和二房原就是不和的?,F(xiàn)在有這種難得的機會,還有親姐姐在旁邊出謀劃策,極可能就會爭上一番,讓顧家把兩年后送去選秀的人選定為綺姐兒。
可惜,這種事并非人人都稀罕。
且先不論京城里那么多世家女,便真當(dāng)侯府攀上了元平公主,覺得選秀極有勝算。然而,做王妃有什么好?
何青蔓別別嘴,不以為意。
母親的沉默,讓顧綺年覺得事有蹊蹺,她歪著腦袋問道:“娘,只是什么?是姨母她不聽勸嗎?”
“你姨母,想我將你悉心栽培,然后去你大伯母跟前爭取選秀的名額?!?p> 顧綺年大驚,難以置信道:“姨母、姨母她怎么會說這個?何況,家里這么多姐妹,就算不是八姐姐,也還有三伯母屋里的七姐姐,哪里輪得到我?”
何青蔓微微思忖,抬眸認真道:“綺兒,娘問你,你想要這個機會嗎?”
顧綺年想也不想,直接搖頭。
她從來沒想過做什么宮妃王妃之類的,總覺得那種事離她很遠。
處處被約束著,有什么好的?
何青蔓就欣慰一笑。
顧綺年從母親屋里出來,仍是副心事重重的神色,總覺得娘親無緣無故提及宸王,有些突兀。
近兩年,母女間相處親密,她對娘親的性子是很了解的。
若非存在其他隱情,哪怕是姨母親自教唆爭取選秀的事,她沒有意動就不會當(dāng)回事,更不可能與自己費這番唇舌。
素來,沒上心的事,就沒有說的必要。
但她卻特別提到宸王,還問自己想不想要這個機會。
娘親必定是從姨母處發(fā)現(xiàn)了什么,然以她不愛隱瞞的性子而緘口不談。
瞞著自己,會是因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