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勞車馬未離鞍,臨事方知一死難。三百年來傷國步,八千里路吊民殘。
秋風寶劍孤臣淚,落日征旗大將壇。寰海塵氛紛未已,諸君莫作等閑看。
?。?p> 魏忠賢親送新科進士張好古出府!這可是條爆炸姓新聞,在那個時代轟動程度不亞于如今哪個小報報道李宇春要結婚。全北京的大小官員議論紛紛,忠直的唾棄——魏閹又多了一條走狗;諂佞的羨慕——九千歲怎么沒送過我呢!還有的聽說這張好古曾在四春堂調戲花魁,把花魁都給弄病了,有相當多一幫人點頭稱贊——真我輩中人哪!您說這謠言傳得多快吧!
全北京,就劉員外府上流傳著一個與眾不同的版本——姑老爺為了解救小姐的困危,勇闖龍?zhí)?,一番慷慨陳詞說得魏忠賢良心發(fā)現(xiàn),差點把那“昧良心”宰了。這番謠言的散布者是劉員外,創(chuàng)造者正是昊天。
原來昊天為了不影響自己在劉小姐心中的光輝形象,編好了這套詞兒,第二天一大早就趕到劉府,告訴劉員外,不用擔心魏良卿了。而且又把那首《詠梅》搬出來了,親手寫了一幅字,讓劉員外轉交秀嬌小姐。
余煌的愿望也捎帶腳得到了滿足,昊天也寫了一幅給他??捎嗷徒舆^來一瞧,哭笑不得,還想裱起來掛上呢!沒法裱,整幅字一尺來長,也就夠糊個扇面的。鋼筆字寫不了太大,昊天也沒辦法。
眼看就要到三月初三了,這兩天昊天哪兒也沒去,窩在客店里念書——殿試還有一篇策論呢,怎么也得臨陣磨磨槍吧。就是磨的效果差點——“堯、舜、禹、湯、文、武、成、康之際,何其愛民之深,憂民之切,而待天下之以君子長者之道也!有一善,從而賞之,又……呼……呼”。一篇蘇東坡的《刑賞忠厚之至倫》,他多半天才念了一遍,比催眠都好使。
這樣不行啊!昊天正在屋里犯愁,劉三兒進來稟報,說外面來了一位差役。請進來一問,原來是倪文煥和吳淳夫兩位大人給昊天送來了一封密信。差人一再強調,請昊天看完信就燒掉。昊天打開書信一瞧,笑了,里面只寫著四個字“利見大人”——這不是吊死鬼腦袋上的字嗎!兩位大人寫這干什么?他轉念一想:噢,這是殿試的考題!嗬,雖然是沖著魏忠賢,這兩位老師也真夠意思了,想得多周到??!我呢,對人家就差點兒,到了魏忠賢那兒,一個字沒提人家。不過當時提也不合適,別再讓他懷疑我的成績,以后有機會再說吧。
當著差人的面,把信燒了,又給了他一錠銀子打發(fā)走,昊天開始查書。忙活了兩個時辰,他終于在《易經(jīng)》上找到了這句話——飛龍在天,利見大人。再看解釋——此爻為乾卦第五爻,為龍飛躍到天上之象。以喻人事,則為人登九五之尊,或是事業(yè)到達極盛,若是其人為賢明的大人,則天下萬民都會因此而獲得其福澤。舜受堯禪讓登上天子之位,澤惠天下萬民,正可說明此爻爻義……
天啟雖然好木匠,讓他真轉行他肯定不干。那這題目就是要求說皇上是賢明的大人,老百姓攤上這么一位皇帝是幸福的。這哪兒是策論吶,分明是歌功頌德!
那也得寫呀!昊天枯索柔腸,東抄一點,西抄一句,揍了這么一篇。寫完了,自己念著都別扭!他想了想,把余煌請來,把這篇“大作”給余煌看。
余煌看得直皺眉,問昊天:“這是何人所做?”
“我!”
“兄長這篇文章略顯……呃……略顯直白了一些!”
“你就直說狗屁不通就得了?!?p> “這是兄長故意為之?”
“不錯。這‘利見大人’正是今番殿試的考題!”
“???兄長從何處而得?”
“咱們那兩位恩師差人送來的!”
“兄長,不可如此,這不是作弊嗎?”
“賢弟,欲成大事者莫拘小節(jié)!再說我原本不知,已經(jīng)見了,還能忘記不成,索性就習做一篇?!?p> “可您這寫得……”
“賢弟你有所不知,愚兄有個毛病——我可以說得阿諛之詞,卻寫不得奉承之句。若寫,不出三句便出言嘲諷,那可就壞了大事了。可刻意避免嘲諷,卻寫成了這樣。愚兄無奈,因此找賢弟商議個對策?!?p> “這……小弟幫愚兄潤色一番也就是了?!?p> “如此有勞賢弟了?!?p> 第二天,三月初三寅時,文武大臣和貢生們齊聚午朝門,等候早朝。文武大臣還好,在朝房里待著,各位貢生只能在外面凍著。這些位雖然凍得直打哆嗦,仍然站得筆管條直,滿懷崇敬的偷眼打量紫禁城。幾乎所有的人都恭恭敬敬的站著,就一位不太老實,一會兒跺跺腳,一會兒揉揉耳朵,一會兒又把手揣起來了,嘴里還不住的嘟囔:“明明叫午朝門,非得大清早上朝,這才幾點?回頭改名叫清早兒門得了。”急得他上首站著的余煌直拽他袖子:“兄長,這是什么地方?不可放肆!”
發(fā)牢騷的正是昊天,他昨兒晚上熬夜默寫余煌給他改的論文,半宿沒睡,剛合上眼就起來了,這會兒是又冷又困。他心里暗罵定早朝制度的人:“后世的機關領導,誰十點以前上過班?又不是真的勤政愛民,下了朝還不是各自回家睡覺,裝什么大瓣兒蒜呢!”
正想著,聽下首有人“哼”了一聲。昊天轉頭看去,緊挨著他的下首站著一個小伙子,二十幾歲,上中等身材,面如冠玉,劍眉星目,鼻直口正,兩耳有倫,一臉正氣,正用不屑的眼神看著昊天。他站的位置應該是第三名,探花。昊天想起來了,在榜上寫著,他是江西宜春人,姓袁名繼咸,字季通??磥磉@也應該是個忠直之人。
昊天正回憶著,就聽見龍鳳鼓響,景陽鐘撞,該上朝了。昊天剛要往前走,看別人都沒動,急忙站住仔細觀瞧——原來是文武大臣上金殿,還沒輪到他們呢。
又過了好一會兒,才聽見黃門官傳旨:“圣上有旨,宣眾貢生上殿?!?p> 眾人排著隊,甩著正步,在鴻臚寺官員的帶領下,越過金水橋,沿著漢白玉的俑路走向太和殿。
昊天一邊走,一邊又走神了,他在想剛才太監(jiān)那句婦孺皆知的“圣上有旨:這可是貨真價實的“圣上有旨”?。?6年我曾給一個衛(wèi)生紙場出了個廣告策劃案,請“鐵三角”主演。張鐵林演的乾隆說:“朕要上廁所!”說完轉身就走,王剛演的和紳趕緊跟著伺候。張國立演的紀曉嵐追出來,在后面大聲喊:“萬歲,您帶了嗎?萬歲,您帶了嗎?”和紳回頭,拿出一卷那個廠的產品,小聲說:“噓,圣上有紙!”多好的創(chuàng)意呀,可那廠長說我腦子有水!
正想著,“當”,撞在余煌的后背上,原來已經(jīng)到了丹陛下,隊伍都停了。那個官兒瞪了昊天一眼,然后沖這些貢生大喊:“眾貢生叩見我主萬歲!”
一邊跟著眾人行三拜九叩之禮,昊天一邊想著:一會兒皇帝要賜平身,雖然離寶座遠,我也得偷眼瞧瞧這皇上長得什么模樣!老朱家品種不好,朱元璋就特別寒磣,聽說萬歷是個羅鍋兒,不知道這天啟怎么樣!這么多相聲段子里皇上長、皇上短,他們誰見過活的!
沒想到,禮行完了,是那官兒喊了一聲:“平身!”皇帝沒說話。
昊天站起身,偷眼一瞧:哎?這太和殿的門哪?我們怎么跑到大殿后頭來了!
……
就在昊天琢磨天啟模樣的時候,遙遠的北方大海上,幾座彈丸之地的小島內,也有人在談論這位大明天子。
日本島,江戶,日光東照宮,茶室——一老一少兩個人,身穿和服,頭上梳著三綹的發(fā)髻,相對跪坐在榻榻米上。其中年少的正在專心致志的“抹茶”。
老人看著少年嫻熟的動作,和藹的笑了:“家光的遠州流茶道越來越嫻熟了?!?p> 少年仿佛沒有聽見,仍十分專著的擺弄手中的茶具。他沖好一杯茶,放在老人面前之后,這才恭恭敬敬的叩頭,說道:“謝父親大人的夸獎,這都是正一老師的教導?!?p> 見老人一口飲盡杯中之茶,少年德川家光再次叩頭道:“父親,水戶田町富商佐騰新助請鑄寬永新錢的事,天皇傾向于答應,我們該怎么辦?”
“家光,你怎么看?”
“從室町時代開始,我們就一直在使用明國的貨幣。關原之戰(zhàn)后,在祖父和您的治理下,我們的國力日益強盛,而明國卻在日益削弱。相信在不久的將來,我們就能夠征服這個腐朽的龐然大物。使用這樣一個國家的錢幣,是我們的恥辱!我認為應該鑄造我們自己的錢幣。而且,鑄造自己的錢幣,對商業(yè)的發(fā)展是有好處的。”
“嗯,你說得對!但是,你要記住,不可以輕視明國,他實在是太龐大了。而且關白大人曾經(jīng)說過,要征服明國,先要征服朝鮮!”
“我已經(jīng)準備好了,可是您……”
“巴嘎!”老人和藹的面容轉瞬間變得猙獰起來,他抬手重重的打了德川家光一記耳光,怒吼道:“你還在抱著這不現(xiàn)實的幻想!我們德川家的天下是怎么來的,你忘記了嗎?”
“哈依!”德川家光第三次叩頭,道:“孩兒不敢忘??墒乾F(xiàn)在與當時不同,我們的戰(zhàn)船與武士的數(shù)量,足以征服朝鮮!”
“你!唉!你還是不夠成熟呀!雖然我們的戰(zhàn)船與武士遠多于關白大人的時代,可是你認為自己的兵法謀略能夠比得上他嗎?我不反對你以征服朝鮮為目標去努力,可你一定要認清現(xiàn)實。我們現(xiàn)在能夠征服朝鮮,但是抵抗不了來自明國的干預?!?p> “明國,嘿嘿……”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明國腐朽,戰(zhàn)士懦弱,我們的武士一個能殺死他們十個。可是如果是一百個、一千個呢?他實在是太龐大了,唉!”
“父親大人,如果明國不干預呢?”
“什么?”
“我們的細作和來往的商人經(jīng)常傳來消息,現(xiàn)在明國的皇帝專心要當一個木匠,他們的朝廷現(xiàn)在是一個作不了男人的官員在執(zhí)政,據(jù)說這樣官員非常的貪婪和昏庸。如果重金賄賂他,通過他影響明國不要干預我們征服朝鮮,我們就能夠完成關白大人沒能完成的霸業(yè)。還可以借此擴充我們的力量,說不定您在回歸天神大神的懷抱之前,能夠以征服者的身份踏上明國的土地?!?p> 老者的眼中閃現(xiàn)出深深的向往之色:“這樣的情景真是誘人吶!可是我們必須萬分謹慎,不能僅僅倚靠傳聞。一旦失敗了,島今家、前田家的余孽就會趁機而起,威脅到我們的統(tǒng)治。這樣吧,你派一個使團前往明國,把消息打探準確?!?p> “哈依!”
“我會派伊賀和甲賀的上忍隨行,全面打探明國的情報。家光,你是大將軍,一定要做出最準確的判斷。德川家的興衰成敗,都在你的肩上?。 ?p> “哈依!”那你怎么還霸占著大預所的職位不肯下來?德川家光腹誹著,臉上的表情卻顯得愈加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