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文蘿終是高估自己這個身體的承受能力,才騎了一刻多鐘那樣,渾身就像是要散架了似的。想想也是,這個身體在她來之前,基本上是躺在床上過日子的。就是她過來的這兩年時間里,除了平日幫著蕓三娘做些簡單的家務外,也沒干過什么重活兒。每天晚上練得那套氣功其實只是養(yǎng)內,俗說就是養(yǎng)中氣,而且時間也不長,只是能讓她稍稍改變一下原先那病弱的體質罷了。所以這一身筋骨皮肉,其嬌柔程度簡直是超乎她的想象。
此時自己那兩條大腿,也不知是麻還是疼,幾乎已經感覺不到了。以前她能在半個小時內就掌握了騎術技巧,縱馬馳騁一天都不覺得有多累。所以剛剛上馬的時候雖然有些勉強,但其實還是很有信心的。然而她卻忽略了,曾經的那個身體素質和現(xiàn)在的這個,完全就是天差地別。
又過了一刻鐘那樣,正假設著一會將會見到的各種情況,都該如何應對的時候,忽然就看見前方出現(xiàn)了一個黑點。白文蘿心里疑惑,趕緊放慢速度,然后在馬背上坐直了起來,前方的黑點慢慢變大,是輛馬車,并且看著像是在朝她而來。
是路過嗎?此時她的身后是朝京州去的方向,只是,這荒郊野外的,就是要去京州,也有官道可走,何需走這樣的小道。
白文蘿本是想讓開一些,各走各道,現(xiàn)在多耽擱一分,蕓三娘的危險可能就多加一分。只是待那馬車再行近一點,她看清了那車上的人后,心里吃了一驚,咬牙踢了踢馬腹,便朝那馬車迎了過去。
駕車的車夫穿著一身灰衣,帶著一頂斗笠,遮住了大半邊的臉。所以,此時最顯眼的是那從車廂里探出身來的少年。白文蘿騎馬走近后,那輛馬車也停在她跟前。她在馬背上直起腰身,盯著那從車內探出頭來的阿爾巴問道:“我娘呢!”
阿爾巴看了看她那不停發(fā)顫了兩腿,然后才把目光移向她的臉:“她回去了,沒出什么事,你,別擔心?!?p> “你們遇上李敞之了?我娘是自己回去的?”聽到沒事,那就證明曾經出過事。
“你,要不要先下來,我看你,不太行了?!卑柊驼f著又看了看她那還在微微顫抖的腿,其實她的臉色也很不好,整個人看著像是隨時會從馬背上摔下來一樣。這會阿扎西也從車內探出頭來,看著她用不太流利的漢話說道:“嬸嬸,我們送回去的,官兵來,趕走那些人了。”
白文蘿靜靜看了他們一會,似在確定這話的真假一般。片刻后,才歪了歪身子,就一下子從馬背上滑了下來,毫無懸念的摔在地上。她剛從地上坐起,阿爾巴就已經站在她跟前了。
“我扶你,要不要?”少年有些拘謹?shù)卣f道。
“不用,我還行?!卑孜奶}淡淡地搖了搖頭,本是抬頭看他一眼的,不想眼角的余光卻撇到那車夫斗笠下的那張臉。她愣住,只要見過一次的人,她就不會忘記。眼前的這個車夫,竟是那天在柳莊口見到的,那位貴公子身邊的人。如此說來,那天那個人也是因為阿爾巴才去柳莊口的?所以阿爾巴才說,他不需要通關文書也有辦法離開這兒,他也不怕會背上逃奴的罪名,不怕會被官府抓住。
她之前懷疑的果然沒錯,白文蘿咬著牙站了起來,只覺得雙腿抖得跟篩糠一樣。
“先送她回城,可以嗎?”阿爾巴看著白文蘿沉默了一會,就轉頭問了那戴斗笠的車夫一句,那車夫遲疑了一會,才輕輕點了點頭。
阿爾巴扶白文蘿上了馬車后,那車夫就掉轉馬頭,趕著馬車往西涼城跑了過去。
微有些顛簸的車內,是安靜得有些壓抑的氣氛,白文蘿卻處之泰然。他們什么都不說,她也什么都不問,這樣最好,那是不能觸碰的世界,那個看著吊兒郎當卻又異常危險的男人,目前的她,根本對付不了。
不到半個時辰,馬車就在西福街附近停了下來,白文蘿撩開簾子看了看,離她家還有段距離,而且停的地方很巧,是個拐角處,不起眼,路過的人也少。小心跳下馬車后,感覺腿還是能站穩(wěn)的,只要注意點,旁人也看不出什么來。白文蘿沒道謝,只抿著唇朝他們微點了點頭,就轉身走開了。
然而阿爾巴卻在后面喊住她:“等一下……”
白文蘿回頭,他依舊是略有些拘謹?shù)乜粗?,唇張了張,輕輕道出一句:“謝謝你,你們!”
白文蘿靜靜看了他一眼,初春的陽光透過凜冽的空氣,淡淡地投在那個少年年輕的臉龐上,帶著外族血統(tǒng)的深刻五官其實很俊美,只是那雙漂亮的眼睛卻已蒙上了一層憂傷而沉重的陰影。那是初入暗世界的人,白文蘿對這種感覺太熟悉了,她依舊不出聲,只是再次點了點頭,那少年終于收回身子,車簾放下,馬車調頭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