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英樓,雅字房。
房內已清理干凈,壞掉的桌椅也都已經撤下,略顯空曠。
趙玫背朝門口立于窗前,身影纖細卻挺直;一旁的伯子栩悠閑的坐在椅子上,抬著的雙腿散漫的疊起,他的腿下,還壓著五個疊成一堆的人;如花被點了穴,僵直的站在一旁,微微垂頭,看不清她的表情。
澄瀾、赫平和柳柔先后趕來,看到的便是這般光景,即便滿腹疑惑,但都沒有出聲,各自默契的沉默肅立一旁。
最后進來是東方征,他顯然已經接受了這個場面,顯得從容很多,隨手關上房門后,便上前對趙玫回話,
“老板,人都到齊了?!?p> “恩。”
趙玫緩緩轉過身來,先是看向赫平和柳柔,她的目光沉而靜,卻沒來由的讓那二人心中一凜。
“你們原本是待月的人,中途跟的我,如果不情愿,或是對我有什么不滿,盡可以離去,我會將開業(yè)至今的收入中分一成給你們?!?p> 赫平和柳柔有些發(fā)懵,沒想到趙玫會有如此一問,但是看到一旁的如花,也明白了些什么。
兩人相視一眼,也不猶豫,上前躬身一拜,齊齊說道:
“誓死跟隨主子!”
趙玫點了點頭,“等會兒下去問問其他人,不相干的人隨時可以走,尤其是那些被人腐蝕、心思不純的人!”
她的語氣向來溫和,也沒有架子,可是此刻的話中卻能聽出幾分怒氣。
赫平和柳柔幾乎是下意識的趕緊答是。
趙玫也不想多為難赫平和柳柔,也相信他們不與如花為伍,她將目光轉向如花,慢慢走到她的面前,平靜的說道,
“你不是想扳倒我嗎?不是想要這個聚英樓嗎?我給你機會!你就繼續(xù)留在這里,繼續(xù)你的計劃。不過嘛,如今的職務是不適合你了,這樣吧,你跟東方征對調,從今天起,你去端盤子,東方征負責前堂接待。”
如花霍然抬頭,目含羞憤,
“趙玫,你分明是怕了,想把我困在這里!”
趙玫微微一笑,帶著幾分奸巧,她來回踱著步,眼睛卻一直盯著如花,銳利的目光直讓如花心里發(fā)毛,她卻不甘示弱的迎視著。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房間里只剩下趙玫輕淺的踱步聲,以及那些昏死過去的人偶爾無意識的疼哼聲。
如花的額頭滲出了汗,最終撇開了頭。
趙玫此刻其實很矛盾,她不是瑪麗蘇,有著原諒一切的胸懷;她也有很多種方法整治如花,讓她生不如死,也不是難事。
但是最后,她還是愿意再給如花一個機會。
“如花,你是不是覺得我心地善良,很好欺負?”
如花默不出聲,眉宇間透出桀驁和不屑,趙玫話鋒一轉,
“我這個人,最討厭的就是叛徒!”
她話音未落,掌風已起,凝著淡淡瑩光的指尖在如花奇經八脈快速游走,不過數秒,她便收手,看著如花軟綿綿的跌跪在地,
“鎖了你的真氣,看你還怎么折騰!”
如花瞪大了眼,沒了真氣,她與普通女子無異,連自保都成問題,她不可置信的看著趙玫,完全沒想到她會這樣毫不留情。
“我看錯了你!你平時裝的善良和藹,把所有人都騙了!”
趙玫無所謂了聳了聳肩,
“你激動什么!我只對善良的人善良,對和藹之人和藹!害人者人恒害之,這是你應得的!”
她不再理會如花想將她大卸八塊的眼神,轉向柳柔,
“柳柔,把如花帶下去好好休息?!?p> 看著氣得發(fā)顫的如花在柳柔的攙扶下走到門口,趙玫不忘笑著提醒道:“對了,受了這鎖氣之法要忌葷腥戒嗔怒,否則自損身體,逢刮風下雨便會全身酸疼無比哦!”
如花的身體一頓,顫得更厲害了。
趙玫偷著抿嘴一笑,又對赫平使了個眼色,“好好送這五位客人出去,聚英樓店小,伺候不起這幾位老爺,以后就請別來了!”
赫平會意的點頭,出去招呼了幾個伙計就將五個人拖了出去。
這時澄瀾才詢問的看向趙玫,然后在接到趙玫的示意后,叫上還有些接受不了突如其來的“升職”驚喜的東方征一起離開了房間。
此刻,房間內只剩下趙玫和伯子栩。
原本在椅子上坐得優(yōu)哉游哉的伯子栩突然起身,對著她笑的意味不明,
“你啊你,還是心軟!”
“哦?你又看出來了?!”
“當然!不是典型的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嗎?不過這樣也好,方便順藤摸瓜……”
趙玫頓時沉下臉,“我倒是想到一個人,只是懷疑他是否有這么深的心思啊……”
目前跟她叫過板,又從來沒討過好的人,只有萬隆錢莊的那位杜老板,可是她有種直覺,這件事情遠不止現在看到的這樣簡單。
“別想了,那些腐魚爛蝦,該浮出水面時,自然會浮出來?!?p> 趙玫噗嗤一笑,好一個“腐魚爛蝦”,夠傳神!
她想起什么,看著伯子栩,意有所指的問道:
“也是,烏龜啊古樹啊喜鵲啊什么啊都出來了,真相還會遠嗎?”
“呃……你說什么啊卿卿?”某人開始裝傻。
趙玫鄙夷的一笑,“你就裝吧。反正被找麻煩的人又不是我……”
她說完轉身便走,伯子栩連忙跟上,不住的念叨,
“不會吧,這么明顯?”
“卿卿你怎么看出來的?”
“哎,卿卿你別走啊……”
?。?p> 凌絕峰,肴山數座山峰之一,圓錐形的山體像擎天柱一般矗立在王都東南,以奇險著稱,很少有人去攀登這座山峰,但不代表其險峻能難住所有人。
此刻,趙玫和伯子栩就立于光禿的峰頂,俯瞰著整個王都,即便離得這么遠,似乎都能感受到整個王都籠罩在恐慌的氛圍之中。
風獵獵的吹著,趙玫一襲長衫,烏絲隨衣角飛揚。
伯子栩看著一旁神情淡然的趙玫,突然生出一種荒誕的感覺,好像她才是這萬水千山真正的主人,凌駕于萬物之上。
他回想起爬山的途中,那個輕盈靈活的身影在起躍之間,自信的聲音。
“理由很簡單,這件事情對誰有好處,就是誰做的。肅氏失道,連帶著西候,剩下的不就是東南北?季易這個人不太會輕易主動出擊,排除;仲翡?她心思沒這么多,行動力也沒這么強,仲時唯她命是從,排除;還剩下誰?”
“那我大哥呢?”
“伯子栩,你大哥不知道這件事吧?!?p> “……”
“你大哥為人正直,或許想得到,卻不屑去做?!?p> “卿卿,你眼睛夠毒?。 ?p> “呵呵,哪里哪里,承讓承讓。”
道理說起來簡單易懂,但是能想得到,看得透的人又有幾何?
伯子栩沉思良久,終于對趙玫發(fā)出了這一生之中最鄭重最真誠卻最惶恐的邀請,
“卿卿,來幫我吧。我們需要你這樣的人才?!?p> 趙玫挑了挑眉,將伯子栩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俊美人物,玲瓏心竅,有經天緯地之才,亦有蓋世力拔之勇。他眼神堅定,知道自己的目標,但是他的心無邪佞,應會奉行“取之有道”。
這樣的人,是否真的會是一個結束亂世的明君?
她最終什么都沒有說,就飛身下了險峰,飄散在伯子栩耳邊的,只剩下她輕忽而玄妙的一句話,
“情勢未明,一切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