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日,晴天。
趙玫是被熱醒的。
起床后,她皺眉苦臉的套上單衣,開始懷念在山里的時候,穿著吊帶短褲嬉水的日子。
來到院子里,熱氣迎面而來,頭頂烈日炎炎,像一口燒的火熱的巨鍋,周圍有一種長期被太陽炙烤的悶燥感,仿佛只要點燃一個火星,空氣就能燃燒起來。
小烏懨懨的跟在她的身后,然后找了塊陰影處趴下就不動了。四周的蟬鳴的聲音也低弱了些,似乎也順從了這樣的酷熱。
院子內(nèi),澄瀾正在給花圃做架子,罩上遮陽布,撒上些水,她來到澄瀾旁邊,摸了摸干涸的土壤和萎頓的花草,皺起了眉。
自大暑以來,王都已經(jīng)快一個月沒有下雨了,每天不到辰時就烈日高懸,直到酉時才夕陽緩沉,長時間的高溫天氣幾乎要將所有的水分都烤干。
王都,正遭遇著百年一遇的旱災。
雖然這段時間的干旱對城市的影響并不那么明顯,只是給人們的生活增添了諸多不便和煩惱,可是漸漸的,當王都周邊的農(nóng)田,因為旱災而顆粒無收的時候,王都必將深受其害。
“小姐,你說怎么還不下雨???是不是老天爺對我們不滿???”
澄瀾不過隨意的一句嘮叨,趙玫腦中卻有什么一閃而過,可是轉(zhuǎn)眼就抓不住了。
她搖了搖頭,還是回地下室吧。
她給小烏睡覺的盆子里放了些水,將熱得不想動彈的小烏一起帶到地下室,這里果然涼爽得多。
趙玫已經(jīng)有三天沒去聚英樓了,如今她甚至連攏月小筑的院門都不敢出。
因為杜若溪幾乎每天都會去聚英樓蹲守她,以及時不時的來尚府“串門”。
自從上次跟杜家千金杜若溪在聚英樓里狹路相逢之后,尚若恒就來提醒過她,讓她最近最好避避風頭。
她這才知道,自己當時一身男裝在長街上縱馬飛車的一幕,引起了這么一起風流官司。
深感荒唐之余,她只好龜縮不出,也樂得在地下室里搗鼓那些瓶瓶罐罐。
下午時分,去聚英樓理賬的澄瀾突然趕了回來。
她回來第一件事居然是沖到地下室去戳小烏的殼,直到小烏不爽的抬起頭用它那綠豆大的眼睛瞪她,她才松了口氣。
“還好,還活著……”
“你說什么呢?”
趙玫從一堆試管中抬頭,看著行為怪異的澄瀾。
澄瀾正拍著胸口舒氣,聽趙玫一問,立馬激動的說道:
“小姐,出大事了,真的是天罰!”
天罰?
趙玫疑惑的問道:“什么天罰?”
“就是老天爺?shù)膽土P??!”
澄瀾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看著趙玫,然后將今天出去的所見所聞細細講來。
趙玫這才知道,今天的王都很不安寧中——
先是早上的時候,有好幾個人從井水中打撈出死掉的烏龜。
然后,又有人發(fā)現(xiàn)城中西北角的公祠里的一棵據(jù)說有百年之齡的古柏樹攔腰斷裂,裂口處有焦痕,像是被閃電擊斷。
這兩件事已經(jīng)足夠讓人們驚異,可是事情并沒有結(jié)束。
晌午過后,居然又有人在北門外的官道上發(fā)現(xiàn)大量的離奇死亡的喜鵲,那些鳥兒的尸體上并沒有血跡和傷痕,就連府衙的仵作去看了,也辨不出死因。
烏龜,古樹,喜鵲,無不是山海大陸上人人信奉的長壽吉祥之物,如今莫名其妙的或橫死或毀壞,王都中不免人心惶惶。
接著,像是安排好的一樣,漸漸流傳出這樣的流言:
連日的干旱無雨,是上天對肅氏王朝昏庸無道的警告,然而肅氏并沒有醒悟,竟然選擇了窮兵黷武、嗜血好戰(zhàn)的西候一脈,于是上天震怒,以龜、樹、鵲作為最后通牒,如果肅氏再不悔改,必將受到天罰。
至于天罰是什么?
人們極盡想象:或許就是一直下去的干旱無雨,直到河流干涸,寸草不生,天災連綿不絕……
趙玫平靜的聽澄瀾說完,想了一會兒,才摘下手套和口罩,拍了拍手,
“我們出去走走吧?!?p> ……
流言傳播的速度是驚人的,很快,關(guān)于“肅氏失道,將受天罰”的謠言就充斥了整個王都。
長街之上依舊熱鬧,只是扎堆的人群,低聲的議論,凝重的表情,為這份繁華增添了很多緊張和焦慮。
趙玫抬頭看了看天空,烈日肆虐,仿佛成了那些流言的最好佐證。
她淡淡一笑,這樣也好,流言畢竟是流言,根本經(jīng)不起推敲,可是此時流言可以暫時沖淡人們因公主大婚將至的喜悅,人們緊張惶恐,才不至于在真正的災難來臨時,毫無心理準備。
至于流言如何擊破,就由錦昭和叔溫則去煩惱吧。
她現(xiàn)在只是對“是誰想出這個鬼主意的?”比較感興趣。
正想到這里,便看到了一位熟人。
眼前就是聚英樓,一位身著湖藍色長衫的男子正走進樓里,那精美無雙的側(cè)臉一晃而過,趙玫卻看得清楚——
是伯子栩。
“澄瀾,你先進去,我走側(cè)門?!?p> 趙玫郁悶的指了指一旁巷子里側(cè)面,率先而去,雖然澄瀾說杜家千金今天破天荒的沒有來聚英樓報到,但是她不得不謹慎。
進了側(cè)門,后廚的師傅們對在這里見到趙玫已經(jīng)見怪不怪,打過招呼之后,趙玫就一路溜到二樓的風字間外。
風字間是伯子栩?qū)S醚砰g,他先她進樓,現(xiàn)在應該已經(jīng)在里面了。
她趴在門口聽了聽,里面并無動靜,這才躡手躡腳的推門進去。
剛進去,就被一只大手被捂住了嘴,她正要反擊,便看到那湖藍色的衣袖。
衣袖外的修長手指搖了搖,然后又指了指旁邊的隔墻,頭頂上響起輕輕的噓聲,趙玫便很配合的閉嘴不動。
伯子栩這才松開她,然后神秘兮兮的示意她靠近隔墻。
趙玫狐疑的湊過去,與這間房一墻之隔的雅字房中,正歡聲笑語不斷,氣氛正濃:
“月煙,多好的名字啊,干嘛要叫如花呢!難不成也跟春雨樓的姑娘們一樣,有個花名?”
“五爺,你又取笑奴家!”
“我怎么舍得??!他們都說你是未來的老板娘,我只是心里不舒服……”
“五爺真會說笑,我怎么可能看得上那個娘娘腔!”
“娘娘腔……哈哈!那你為他打理這偌大的聚英樓是為了什么?不為人,難道是為了……???”
“哎呀,難道五爺不覺得這聚英樓在我的手上才能發(fā)揮最大的魅力,那個娘娘腔,也就是個花架子,這里里外外,還不是全都靠我……”
“好!我五爺就喜歡有膽氣的女子!如果需要五爺幫忙,月煙盡管開口,弄死還是弄殘,一切按你說的辦!”
“哎,別死啊殘的,多晦氣。五爺?shù)那樵聼熜念I(lǐng)了,到時,還全賴五爺做主……”
含羞帶笑的聲音,比那春雨樓的姑娘更多了些恰到好處的拿捏,只是趙玫,是什么讓曾經(jīng)嬌橫提劍相對的女子,變得這般風情萬種,在這般惡俗的對話中如魚得水。
還有那什么“娘娘腔”?說的是她趙玫?
趙玫有些郁悶,那姑娘估計是因為改名的事情記恨她了,可是她此刻沉思的表情落在一旁的伯子栩眼里,卻變成了沉怒和隱忍。
她才一個慌神,就見伯子栩捏緊了拳頭,抬腳就要踹向隔墻。
趙玫連忙扯住他衣服,卻不料她攔住了這一個,卻攔不住另外一個。
同一時刻,雅字間的房門被霍然推開,門口出現(xiàn)一個長相斯文的端著盤子的小廝,伴隨著響起的,還有東方征盛怒的聲音,
“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