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爺爺問過,厲奶奶問過,惲姥爺問過,惲姥姥問過,惲媽媽問過,就連剛從外地調(diào)回來沒多久的厲爸爸也試探著跟自己的兒子溝通過,但是厲惲就是緊抿著一張嘴一個字不說。
大人們知道這個孩子平時總是沒事就看書,但是,當(dāng)你拉他去練軍操,命令他跟在軍人們后面一起訓(xùn)練的時候,他卻從不說什么。
不是喜歡看書嗎?那應(yīng)該對強加過來不讓他看書的事情有所反抗才對啊,怎么這孩子就只是一聲不吭呢?
大人們摸不著頭腦。難道不是喜歡?
那么軍隊訓(xùn)練呢?當(dāng)真的完成任務(wù),被軍人們拍著肩膀大笑著稱贊夸獎的時候,他布滿疲憊的臉上,也會露出淺淡而驕傲的笑容,眼中透出興奮的光芒來。這樣看來,似乎是喜歡的,但是,當(dāng)厲爺爺試探性的故意不讓他再去訓(xùn)練的時候,這個孩子便又只是點點頭說一聲知道了,回書房繼續(xù)看書去了。
喜歡嗎?不喜歡嗎?
大人們?yōu)榇藗噶祟^腦,卻依然不知道這個他們忽略了太久,虧欠了太多的孩子,喜歡的、不喜歡的到底是什么。
直到——現(xiàn)在!
剛剛,那個孩子,第一次對他們說,他喜歡什么!
厲奶奶轉(zhuǎn)過頭去用手帕掩住了眼角,心里直發(fā)酸,嘴角卻抑制不住的一個勁兒往上揚,身旁,惲姥姥是同樣的舉動。惲溫蓉看著兒子堅定、執(zhí)著的眼睛,閉了閉眼,眨去了眼中的濕潤,溫柔的臉龐上揚起了一抹溫柔而粲然的笑容。
旁邊,惲姥爺看著厲惲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厲守國總是拉成一條直線的嘴角也是微微上翹著。
而厲爺爺,一雙銳利犀利的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孫子,臉上看不出心緒。好一會兒,他才張開嘴,聲音緩慢而低沉。
“你真的這么喜歡?”
話一出口,如泰山壓頂般的氣勢便直沖著厲惲壓了過去,嚇得一旁的惲溫蓉差點跳起來。但是,她知道這是公公對自己兒子最后的考驗,如果過了,那么以后兒子再做什么,公公也不會再直接發(fā)話了,因為從今以后,兒子,便是全家人都承認的大人了,擁有了決定自己以后的生活,和對自己的決定負責(zé)的權(quán)利。
緊緊地攥著拳,惲溫蓉告訴自己要相信兒子,兒子是絕對能挺過去的,公公的氣勢是嚇不倒兒子的。但是,完全明白公公的氣勢是多么的強悍,甚至曾經(jīng)見過公公只是臉一沉,氣勢一凝就差點把幾十個新兵嚇趴下的惲溫蓉,心中卻還是忍不住忐忑。
那些新兵可都十八了,自己兒子才十五,還差個三歲呢!
不過,應(yīng)該說不愧是厲家的人嗎?在厲爺爺氣勢全開的盯視下,其他人緊張又期盼的注視下,厲惲那張已經(jīng)沒有了一絲少年人的青澀和稚氣的臉上,依然是面無表情,甚至白都沒白一下。而那雙沉淀著冷厲與淡漠的黑眸里,也依然是滿滿的堅定與執(zhí)著。
少年氣勢沉靜,身姿筆直地站在客廳中央,獨自扛著那如山般的威壓,一雙沉黑的深邃黑眸凌厲地回視過去。
“是!”
他說。
清冷的聲音里是不容置疑的堅決,一如此時他身上猛然爆發(fā)出的猶如極地冰寒般,一瞬間就能凍僵人的冷厲氣勢。
惲溫蓉倒吸了一口氣,不只是她,客廳里除了還在沉沉地盯視著厲惲的厲爺爺,和一臉沉靜地望著厲惲的惲姥爺,其他人都是滿臉震驚。
這個孩子,這個總是讓他們在不經(jīng)意間就會忽略了的孩子,到底是從什么時候起,已經(jīng)擁有了這么強大的氣勢的?!
這個孩子,這個他們總是會感到虧欠,卻又不知道該怎么去補償,或者說根本就不需要他們?nèi)パa償?shù)暮⒆?,是在什么時候,已經(jīng)成長得這么強大了的?
一瞬間,幾個人心里都有些失落,但更多的卻是欣慰。
他們家的孩子,終于,也成長為一個可以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
厲爺爺緊盯著厲惲,那一雙犀利的眼睛似乎是在評估,又似乎是在透過這個此時氣勢滿滿的少年,在看著什么。
好一會兒過去,厲爺爺才慢慢地垂下了眼,收回了氣勢。
他沉默地提起茶壺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也不管旁邊還在緊張的等著他說結(jié)果的眾人,右手摩挲著茶杯,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沉默。
又是好一會兒,厲爺爺才抬起頭掃視了一圈沙發(fā)上的眾人,挑了挑眉毛,哼了一聲,轉(zhuǎn)眼狠狠地瞪向厲惲,很有些沒好氣地開吼。
“記住,別給老子丟臉!別以為你不在部隊里我就不知道你的消息了,既然報了就給我好好學(xué)!咱厲家的人,既然要干就要干得最好,聽到?jīng)]?。俊?p> “是!”
猛地提高了音量的最后三個字,讓厲惲反射性的挺胸抬頭地大聲喊道。那雙猛地爆發(fā)出一股耀人的光彩的黑色的眸子,筆直地回看向厲爺爺,那里面,是從骨子里、從靈魂里透出來的堅毅不拔。
“我會做到最好!”
少年清冷的聲音緩慢而堅定,一字一字,擲地有聲!
轉(zhuǎn)過頭,厲爺爺哼了一聲,低頭喝茶,嘴角是茶杯也遮掩不住的上翹的嘴角??蛷d里,猛然爆發(fā)出來的陣陣開懷笑聲,讓剛剛還壓得眾人大氣不敢喘的壓抑氣氛頓時煙消云散。
客廳中央,少年那一雙沉黑的眸子里,閃爍著清冷而明凈的光,他看著對面歡笑著的家人們,微微抬起下巴,淺淡地笑了。
自信而高傲,堅定而勢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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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點,神仙居的餐廳里,墨鴻云照樣和祿適為了最后一塊紅燒排骨你爭我搶的互不相讓,旁邊早已習(xí)慣了的朝詩、將義和閻珩邊吃邊看戲。
“小妮子,尊老!尊老!孝敬老人可是美德,這塊排骨你得讓給我這個老人家!”
祿適用筷子閃電般的擋住墨鴻云夾向紅燒排骨的筷子,瞪著眼大聲的嚷嚷。
“切!祿老人家,您知不知道什么是愛幼啊?愛幼!愛幼!這可也是美德,這塊排骨‘您’得讓給我這個小孩子!”
墨鴻云用巧勁泄去祿適壓在她筷子上的力量,手腕一轉(zhuǎn),再次向排骨夾去。
“臭丫頭!我……”
“我什么我,‘您’都多大年紀(jì)了,吃這么多肉也不怕得富貴?。∽蛱臁贿€在那炫耀自己年紀(jì)一大把還有個好身材嗎?今天就吃這么多肉,小心明天起來變成個大肉球!”
祿適手腕急轉(zhuǎn)再次擋住墨鴻云的筷子,可剛瞪著眼大叫了一聲,就被墨鴻云截住堵了回去,臉色更在聽到“大肉球”三個字的時候漲得通紅。
“胡說!你祿爺爺我從來都是標(biāo)準(zhǔn)身材!吃再多肉都不見胖!”
祿適雖因被戳了一下死穴而氣得吹胡子瞪眼,但手下卻不慢,這次他一雙筷子直接夾住墨鴻云的,并帶著那雙筷子轉(zhuǎn)了個彎,趁墨鴻云舊力用完新勁未起時,筷子松開并疾速的在她手腕上一點,成功的讓墨鴻云的右手無力的砸在了桌子上。
“年輕人嘛,不要急,先多學(xué)著點,以后有的是肉讓你吃!哈哈哈哈!”
得意于自己再一次勝利的祿適,抬著下巴挑著眉毛得意洋洋的哈哈大笑。
墨鴻云的臉一沉,怒了。
“臭老頭,叫你每次都搶我的排骨!”
墨鴻云左手一拍桌子,震起手邊的牙簽盒,然后手掌在盒底一拍,滿盒牙簽連帶著盒蓋猛地都朝著祿適飛刺了過去,燃著火焰且急如閃電。
剛把筷子伸進盤子的祿適嚇了一跳,也顧不上他心心念念的排骨了,筷子一丟,手掌在身前虛畫,太極圖憑空出現(xiàn)擋在身前,剛剛好防住了飛來的牙簽。只是在牙簽全部被太極圖消融的一瞬,太極圖也隨即碎裂成了光芒碎片消失不見。
祿適至此才長出了一口氣,心里既有些牙癢癢的,又有些自豪驕傲。
瞧瞧、瞧瞧,真是教會了徒弟“餓”死師傅,哼!不過這招小妮子練得不錯啊,看來小妮子還是對他的功夫比較青睞一些嘛!
祿適轉(zhuǎn)頭看向早已經(jīng)吃完飯正抱胸坐在椅子上看戲的閻珩,得意地挑眉示威。
閻珩微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了一下祿適,再看看他那張得意洋洋的臉,不屑地撇了撇嘴角,扭過了頭去,懶得理他。
祿適的臉立馬漲紅,他瞪著眼磨了磨牙,剛想跟閻珩理論理論,又猛地想起了那塊紅燒排骨,急忙轉(zhuǎn)過頭去就要去拿筷子,卻聽耳邊傳來了墨鴻云的哀嚎。
“將爺爺啊!你怎么可以這樣!”
祿適心里頓時涌上了不好的預(yù)感,視線一掃,果然,原本盛著最后一塊紅燒排骨的盤子里,只有墨鴻云夾了個空的筷子,而那塊香噴噴的排骨,已經(jīng)被笑瞇瞇的將義一口咬了下去。
祿適頓時右手捂胸,一臉悲痛,他和那小妮子爭了半天的勝利果實竟然就這么被這個老狐貍搶走了!心痛??!
墨鴻云則是看著將義那故意慢條斯理,還露出一臉“這排骨真香啊”的笑瞇瞇吃相,狠狠磨了磨牙。既然如此,將爺爺,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了!
“祿爺爺,今晚的紅燒茄子咱們要多吃,連湯都不要給某人留下!”
墨鴻云瞪了一眼將義,轉(zhuǎn)頭對著祿適咬牙切齒地道。
“沒錯,湯用來泡米飯,連點底兒都不要留給他!”
祿適點點頭同意她的提議,話說到最后幾乎是磨著牙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蹦。
旁邊,剛好吃完了排骨的將義眼角抽了抽,嘴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轉(zhuǎn)頭瞄了一眼朝詩,打了個眼色,想給自己的晚飯搶食找個幫手,可是朝詩一看見他轉(zhuǎn)頭看過來,就立刻一下低頭,忍著笑佯裝喝粥——那碗都空了,你到底在喝什么?!
將義的嘴角狠狠抽了抽,隨后看向閻珩,然后立刻泄氣地轉(zhuǎn)過了頭來,郁悶地盯著自己面前的空盤子發(fā)呆——他傻了才會去求助那個閻老頭,打從認了半個徒弟后,在那家伙心里,那半個徒弟永遠比兄弟重要!
將義心里冒起了酸泡泡。
他的紅燒茄子啊,嗚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