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乃深能體他人之意的寬厚之人,雖料我今日能歸,攜諸葛亮等人親自來見,但也想到我一路上車馬勞頓,因此進到府中略談片刻,便又告辭離去,只說晚上在縣宰張素府中宴請于我和龐德公眾人。
終于能輕松的休息一下,我獨自躺在榻上卻怎么也難以入眠,雖然眼下看似乎身無牽掛,但實際上我卻知自己開始為今后而迷惑了。
周瑜如今看來性命可保,雖然孫權(quán)之前有和劉備的五年之約,但以他的性情真能暫時放下其父兄久欲得的荊州而不顧么?況且對于西蜀劉璋,我便不信他一點想法也沒有,只不過原先周郎眼見無命,東吳鴿派又占了上風,且又尋思著手中無人能比得上扼守入蜀要地江陵的諸葛亮,因此不得不權(quán)衡利弊,以穩(wěn)為主。但日后周公瑾一旦康復,鷹派實力恢復,孫權(quán)恐怕難免雄心大起,很有可能再動荊州的念頭,到時若真的馬騰死于許昌,馬超出兵報仇牽制住曹操,這個孫家老二絕不會放過如此良機。而目前劉備手上的實力,一旦主動調(diào)軍遠征西蜀而久攻不下,縱是龐統(tǒng)不死,而諸葛留守荊州,以周瑜的才智本領也實難說就能穩(wěn)守不失,倘若此時以劉備為平生大敵的曹操身邊如同賈詡這樣的家伙獻上一兩個陰招,恐怕就是諸葛亮三頭六臂也會忙的焦頭爛額吧。
而另外一種可能便是蝴蝶效應遠遠超過了我的想象,馬騰未死而西涼不亂,到時這或許會令東吳不敢妄動,然而劉備會么?取西川乃是必然之事,諸葛的三分天下很明白的說了這一點,不得劉璋之地則劉老大一輩子別想出頭,可誰能保證曹操和周瑜不會趁機瓜分荊襄?周郎才不會怕獨立面對曹阿瞞呢。
頭大啊,沒想到救活了周瑜竟會帶來如此多的麻煩,雖說他們這些人打來打去看似沒我啥事,可到時候荊襄成了戰(zhàn)場,我去哪里?真要和龐德公一樣隱居么?就怕司馬兄弟不放過我啊,或許還要去江南?靠!早知道我還回來干嗎?
腦中胡思亂想著,我自己暗自嘆息,怪不得龐統(tǒng)一見我便埋怨起來,恐怕也是想到了劉備目前的處境不妙吧,這么說他們此次前來,絕不僅是來感謝我那么簡單了,想讓我開“天眼”看看未來么?可現(xiàn)在我也沒把握清楚歷史的走向啊,如今在他面前裝傻已不可能,寄人籬下之時,也只能蒙上一蒙了。
天色漸暗之后,我拖著并不輕松的身心與銘心、李忠、鄧艾前去張素府邸,而龐老頭則以隱士的身份推脫不去,想必他也是明白那飯不是容易吃的,臨送我出去的時候還意味深長的道:“子翼多多保重。”
我聽了差點回頭伸個中指給他,可想了想恐怕他也不知道什么意思,于是只是嘿嘿干笑了數(shù)聲,也不理睬。
晚宴準備的并不奢華,僅是劉備、諸葛、龐統(tǒng)、張飛還有張素坐陪,如今這竟陵縣宰更知我不是等閑之輩,因此見了便滿面笑容。
酒席上自然不過是推杯換盞,彼此談笑,當然少不得恭維我運籌帷幄,我也笑著一一謙虛推委,其間雖也飲酒不少,但似乎知道我量淺,因此早就換了小杯,看來是照顧我,我卻知恐怕是擔心我喝多了神志不清吧。
天近二更時分,眾人多已盡興,當然除了張飛,劉備忽然提議借張素書房一用,眾人前去喝茶閑聊,心中透亮的我既然早就做好了準備,也不推辭,于是眾人留下張飛和李忠在那里繼續(xù)狂飲,在張素的引路之下到了他的書房之內(nèi)。
眾人分坐待下人奉上茶水,張素知趣的告退而去,房中不留一個仆從,劉備笑了笑,甚為誠懇的道:“備于先生之恩實無需再言,此次前來一為親謝,二則想請先生為備謀劃解惑也?!?p> 有些沒想到他竟如此直接,我微微楞了一下,很習慣的裝傻道:“使君現(xiàn)有臥龍、鳳雛在側(cè),天下之事還有何可難?”
旁邊的諸葛亮只是一臉微笑,輕搖羽扇不語,而龐統(tǒng)則不然,撇了撇嘴道:“子翼莫要再做戲,吾主及在坐之人,哪個不知你的本事,何必推脫?”
房中之人均知他的性情,也不見怪,都反而一笑,我則暗罵他無意間承了我的情,免遭被發(fā)配到小縣城去做芝麻官的命運而不知,如今竟還這么囂張,不由呵呵笑道:“士元此言干可不解,如今天下安平,有何難事?汝若不知,恐吾也無良策也?!?p> 龐統(tǒng)聽了翻了翻眼睛,道:“子翼先為吾主定下五載還荊州之約,后又救活了周公瑾,這莫非不是難事,汝既做此二事,自無推脫之理?!?p> 這時諸葛亮悠然道:“士元師弟之言雖直,然子翼既肯約以時限,想必定有妙計,吾主誠心以求,還望莫要相拒?!?p> 哎~,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兄弟我怎知后來會救周瑜,否則怎么敢信誓旦旦的讓你老板答應人家?
無奈的搖了搖頭,我苦笑道:“臥龍、鳳雛相攜,天下何人敢與爭鋒,既如此,干便貿(mào)然一言,然其可否得成,還要使君及二位大才自定?!?p> 劉備聽了眼露欣喜,而諸葛、龐統(tǒng)見我表情則相視一笑。
略微理了理思路,我道:“如今使君與孫將軍之盟尚在,而周公瑾傷病恐一年才愈,其若想保性命,恐不得操勞。看東吳眾人目下實再無出其左右者,若欲取西蜀當盡速而為?!?p> 幾人聽我之言,都微微點頭,想來這大略之上的問題,他們這些牛人已然想到,還是龐統(tǒng)不和我客氣,先點頭后微皺眉道:“如今雖近鄰尚安,然曹操窺視于側(cè),以吾主手中之兵,若進兵于西蜀,恐無力抗曹也?!?p> 這事的確是個難題,如今我也把握不住歷史的走向了,不過眼下就憑我也想不出什么好辦法啊,于是只好硬著頭皮,強自微微一笑道:“此事或可不用多慮,曹操所憂非使君一人也,其自當日敗于赤壁,恐多有不甘,但欲再要南征,西涼馬騰實乃如梗在喉,此番周公瑾又無性命之憂,使君不如使人言于許昌,只道周郎數(shù)月可愈,到時欲聯(lián)使君共討中原,干想曹操必驚慌,更盼早除后患,吾料其或許騙馬騰至許昌而誅,想西涼鐵騎雖強卻少有謀者,難防其計,到時兩者交兵鏖戰(zhàn),無論勝負均恐一時無力南顧也。”
劉備聞言疑惑道:“馬騰若亡,西涼怎有再戰(zhàn)之力?”而諸葛則微微笑著,似乎成竹在胸,讓我實弄不明白這家伙到底有些什么想法。
我只好繼續(xù)道:“馬騰之子馬超馬孟起,乃絕世虎將,其勇武不遜于子龍也,于軍中威望不弱其父,到時定能揮軍而上?!?p> 劉備聞言甚驚訝,眼露渴望之色,我見了不由感嘆他挖人的愛好實在夠強。
此時坐在我身側(cè)的鄧艾似乎想說些什么,諸葛亮見了,笑道:“小師弟可有欲言之事?”
鄧艾雖年幼,然以其龐德公關(guān)門弟子的身份,也實令人不可小看,于是劉備呼其字道:“士載有何良策?”
鄧艾從容道:“龐師曾言昔日有‘衣帶詔’之事,不知可否再傳使君與孫將軍欲聯(lián)馬騰,憑當日之約共伐曹操之言?”
我聽了心道,這小子也不知跟龐德公都學了些什么,怎么造謠的本事如我般精通?”
龐統(tǒng)聽了微微一笑道:“此事雖亦有可行之處,然其中火候卻難把握,若傳至馬騰耳中,恐曹操難誆其去也?!?p> 諸葛亮微微一笑道:“士元不必多慮,亮自可促成子翼之計?!?p> 劉備點了點頭,又詢問于我道:“如曹操、孫權(quán)皆無力顧吾,然入蜀之途甚艱難,恐難速得其地也。”
雖然歷史上有張松、法正等人暗中相助,但如今我卻不能保證什么了,于是只好祭起“天機”大名,很有深意的道:“此事干雖料一二,卻尚不可言,使君只需仍關(guān)注許昌便知?!?p> 龐統(tǒng)聽了不滿的道:“子翼既知何故隱瞞?”
哎~,我如今要能保證又何必故弄玄虛?心里無奈則只能搖了搖頭道:“干不可說也?!?p> 這時諸葛亮似乎也感興趣起來,見我不肯說,停了他一直搖晃不停的扇子,沉思不語。
劉備卻不在意,道:“先生既不能言,士元便莫要再問,備尚有一事請教。”
我也不理龐統(tǒng)沖我撇嘴,道:“使君盡可相詢。”
“周公瑾之傷若如先生所言一載可愈,然吾恐實難于如此短時內(nèi)全得西川,到時又該如何應對?”
老大啊,你身邊這兩個牛人都是吃干飯的么?不用什么都問我吧。
我輕聲嘆息道:“日后便是使君得領蜀地,聯(lián)吳抗曹之略仍不可改,恐需既防且親,引其攻曹才是,孫仲謀有宏圖之志,周瑜乃人中之杰,若譴使多往來于江南,言曹操之威脅,聯(lián)東吳親使君之文武,讓小利顧大義,或可免彼此相爭也?!闭f到這兒我停了一停,見劉備聽得認真連連點頭,又打算提前警告這老大一下,順便給他補補國際關(guān)系學,諸葛雖然是個政治家,但恐怕對于國與國之間只有利益沒有友誼這一點上,也不一定比我認識的清楚。于是繼續(xù)道:“天下紛爭皆起于利,便如今日東吳聯(lián)使君乃其利大于弊也,日后若無利時,恐由友變敵也,甚或聯(lián)曹相討也未可知,故若使君常使其感伐曹之利大,抗劉之弊多,便有窺荊襄之心,亦不敢輕動,否則縱有接親之義,兄弟之情也難免刀兵相向。利者,實乃兵禍之因,征伐之源也?!?p> 說完這些,也不在意他們的反應,我暗自長出一口氣,想:“好了,目前兄弟就這么多料了,幾位老大就此打住放過小弟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