頃刻間倚華已是一路走進(jìn)了屋里,只見她發(fā)上沾染了雪水,烏黑里透出一絲絲瑩潤,配著微紅的臉頰,“欲說還休”的眼神,當(dāng)真是我見猶憐。
若是其他的時候,見她這般模樣,冷澄早上去“噓寒問暖“了,說不定還會跟老媽子似的問東問西埋怨幾句,但今日因著那張紙片,心中滿滿的是懷疑和憂慮,因而剛看到任倚華身影閃了進(jìn)來,他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扭過頭去,緊緊地用手?jǐn)n住紙片燒完落下桌子上的那一點(diǎn)點(diǎn)灰燼。
倚華亦是心里有鬼,雖是看出他臉色不對,但也沒勇氣深究。只是扮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來,笑著道:“可是等我開飯等得不耐煩了?都不肯理我?“
冷澄聽得這一句臺階話,一瞬間感覺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剛要開口應(yīng)和,卻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生生把語氣放冷道:“當(dāng)然,你一去這么久,真不知道那戲有什么好看的,讓任女史樂不思蜀了?”
倚華佯裝聽不出話里的涼意,只當(dāng)他真是為自己去久了而擔(dān)心生氣:“不過一出《牡丹亭》的游園驚夢罷了,沒什么特別的,只不過許久未出去看戲,所以貪看了些時候,再加上天色暗,又下了小雪,回來走得也慢了些,才到這么晚的?!?p> 話說的滴水不漏,只是到有心人耳朵里未免就有了別的意思。
許久未出去看戲,所以貪看了些?你和你那個曾經(jīng)喜歡過的王爺,也好久沒見面了吧?是不是久別重逢,相看淚眼了?
冷澄的右手搭在身前握成了拳,指甲都要掐到肉里去。
他想吼,想罵,想像以前一樣,把事情一樁樁一件件攤開來講,打破這虛假的平靜,不管用什么手段,只要逼出面前這人的真心話來就好。
任倚華,你說的喜歡,你說的不負(fù),你說的安心,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想問但問不出口,他害怕得到的答案不是他想要的。以前他能無所顧忌地發(fā)難,只因為那時候他還沒愛得那么深,他們兩的羈絆也沒有那么深。
如今琴瑟和鳴,麟兒在懷,這份感情已經(jīng)融入骨血,再也割舍不得。若是強(qiáng)要把情絲拽出來,量清楚舊愛新歡各有多長,結(jié)果說不定它就斷在風(fēng)里了。
就這樣吧,她畢竟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生的孩子是他名正言順的嫡長子,她也曾親口說過喜歡二字,就算她時有動搖或是根本心不在此,假以時日她定能認(rèn)清誰是她真正該愛的人。
只不過……有些人不能留了。
三日后的一個晚上,對女人一貫好脾氣的冷大人拍桌子發(fā)火了,發(fā)火的對象不是時常不對盤的妻子任倚華,不是爬過他床的香菡,而是一直很純潔無辜的碧羅和緋煙。
“你們是怎么伺候的?卿遠(yuǎn)一直在哭,要不是我聽見了過來看,還不知道要難受著哭多久。怎么,夫人剛一出去你們就翻天是吧?”
香菡在一旁怯怯地想插話:“大人,不是,照顧小少爺?shù)氖恰??!?p> 冷澄跟怕她說出什么似的,粗暴地打斷了她:“這事兒跟你沒關(guān)系,我說的是她們兩個,成天閑來逛去的眼睛里根本就沒主子,做什么都做不好,要你們有什么用?”
說罷冷澄死死地盯著兩人,你們回嘴啊,辯解啊,這樣我就可以順勢借著廟小容不下大菩薩的由頭,把你們打發(fā)出去了。
碧羅被說的眼淚汪汪,自打她進(jìn)了冷家,下人該做的一樣沒落,又兼著冷澄,任倚華和安人都不是刻薄的人,平日里一句重話都沒有,今兒個不知怎么的冷大人跟得了失心瘋似的,不是她們的錯偏要安在她們身上,語氣冷漠刻毒讓人打寒戰(zhàn)。她剛想張口為自己和緋煙說公道話,突然被緋煙拉扯著跪了下去。
緋煙語氣中滿是謙卑:“大人說的是,我姐妹兩是過了兩天安逸日子,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了。還請大人寬宏大量,饒了我們的錯處,要打要罰都行,只求別趕我們出去?!?p> 冷澄氣的磨牙,他縱然一心想把這兩個“眼線”剔出去,可是人家都下跪求他了,他就是再恨,狠話也不好放了。他閉閉眼,那淮陽王搖著折扇的囂張樣子依舊清晰如昨,再想想倚華那一雙含媚帶笑的春水眼,逼自己下了決心:“我沒心情打你們罰你們,我只一句話,我這里廟小容不下大菩薩……?!?p> 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澄兒,別太過分了!”
冷澄一抖,急忙站起來去扶顫顫巍巍的安人:“娘,您怎么出來了?”
安人冷哼:“我要不出來,就由著你胡亂借引子欺負(fù)人家閨女不成?”
冷澄有苦說不出,只得低著頭聽安人教訓(xùn):“別說今天這事兒幾乎怨不到人家兩個頭上,就是人家的錯,你也不該擺出這副地主老財?shù)哪樧觼?。為一個小孩子把兩個好好的閨女趕出去,你也不怕折了他的福氣?”
冷澄只能跟著雞啄米似的點(diǎn)頭,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好不容易等到任倚華帶著朗云出去了,想趕緊打發(fā)兩人出去就好,卻忘了還有個眼里不揉沙子的安人在家。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等倚華回來知道還不知怎么想。
安人說了半天方打住,還不依不饒地叫冷澄進(jìn)了房。冷澄苦著臉往這一站,聽安人神神秘秘地說:“你今天這么急著趕這兩個閨女,是不是和倚華有關(guān)?”
冷澄大驚,難道倚華那點(diǎn)舊情連安人都知道了,想一想也不可能啊。這一思索猶豫間,就坐實(shí)了倚華的“罪名?!?p> 安人嘆口氣:“倚華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好亂想,你們都是少年人,碧羅緋煙又長得水蔥兒似的,她看著礙眼,也是有的……?!?p> 冷澄哭笑不得:“娘,不是……。”
安人還是那副悲天憫人的語氣:“娘知道,娘知道你喜歡她,可也不得因著喜歡就使勁縱著她。咱們家是不可能搞什么小老婆的,但她也不能把別人都看成要跟她搶男人的不正經(jīng)的女子。就說當(dāng)時你們半夜捉奸那事兒,娘就信你肯定什么都沒干……?!?p> 冷澄聽的羞憤欲死,恨不能找個角落把自己埋起來,任倚華,你不是當(dāng)時都準(zhǔn)備好了嗎?為什么還要搞的噼里啪啦的讓我娘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