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辦？怎么辦！
瑞王、楚笑幽、雪夜同時自問，但這個問題根本找不到答案。
雪夜還記得去年賞梅時，娘曾開玩笑問爹道：如果我和雪夜同時掉下懸崖，而你只來得及救一個，你會選擇救女兒還是救妻子。
爹當(dāng)時說娘好無聊……他并未回答，然而過了一會兒，她看到爹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單想一想就讓人心臟抽痛的問題，今日卻要在現(xiàn)實中面對，其殘酷超乎人的承受能力。
羽帝目前給他們的選擇就是這樣殘酷，瑞王若想保全女兒，就勢必得犧牲妻子，若舍不得妻子，雪夜就會被紫竹折磨致死！
楚笑幽側(cè)頭望著瑞王，她明白，他已心神俱亂，但她很清醒！比任何時候都清醒!犧牲自己救女兒，比犧牲妻子還是犧牲女兒的選擇容易太多太多！她釋然一笑，俯身撿起被打翻在地的酒壺，毒酒灑了不少，晃一晃還剩小半壺，毒死她想是足夠了。
瑞王眸中痛色一閃，緊緊扣住楚笑幽的手腕，四目相對，凝噎無語。最終瑞王極小幅度地?fù)u了搖頭，勸阻她：不可以！不可以這么做！若你死了，讓我如何獨活于世！
楚笑幽則微微點了點頭，她眸中已沒有猶豫，意已決，無須勸。她緩緩轉(zhuǎn)向羽帝：“你保證，只要我甘愿赴死，你便放過雪夜，不會再傷害她，也不會自食其言！”
“朕向你保證，除了自由，朕不會再剝奪他們?nèi)魏螙|西?！?p> “好——”
尾音未落，雪夜幽深的黑眸已染了激烈的瘋狂，她瘋狂掙扎，瘋狂呼喊：“娘！別喝！不能喝！”然而楚笑幽似聽不到也看不到，酒壺漸漸舉高，雪夜的聲音隨著她的動作愈加凄厲：“爹！快阻止娘??！爹！”
瑞王劇震，驟然出手去奪酒壺，楚笑幽早知他無法眼睜睜看著她自盡，她一手飛快格擋他的搶奪，一手仍將壺嘴送向唇畔。
雪夜全身發(fā)抖，她在心底大聲對自己嘶吼：停！停！不許抖！
爹亂了，娘失去理智了，她就更要冷靜。娘知不知道，她想用性命換的東西根本不值得。爹失去娘會生不如死，她也是……她也是??！何況就算娘死了，她和爹也會被幽禁終身，那種活法同樣生不如死！
這樣想著，她眸中閃過一抹光亮：“娘，你不能這么狠心，這么殘忍！你不是在救我，你在一刀一刀凌遲我！我將永遠(yuǎn)背著沉重的愧疚，永遠(yuǎn)活在你的陰影里，永遠(yuǎn)沒有快樂！娘，你的死就為換來一個行尸走肉的我嗎？這樣活著是折磨不是幸運！我不需要！”雪夜聲嘶力竭，聲音雖依舊瘋狂，但她的眼睛卻冷靜且篤定，然而下一瞬……所有的冷靜，所有的篤定全部又化作瘋狂，晚了一步……晚了一步！娘喝下去了……
瑞王發(fā)出如動物一般的悶吼，真氣暴走間，兩丈內(nèi)的青石地磚全被震碎，明凈的殿閣中登時飛沙走石。他和雪夜的嘴唇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羽帝無力靠向椅背，楚笑幽喝了毒酒，他卻不覺得輕松，也不覺得快慰。
紫竹撤掌，卻并沒松開對雪夜的鉗制，楚笑幽一刻不咽氣，他便一刻不能徹底放心。
楚笑幽扔掉酒壺，緩緩轉(zhuǎn)向紫竹，一步步靠近，她凝視他，她的眼，她的眉，她的唇，她每一絲表情都無聲訴說著哀求：我就快死了，求求你，求求你讓我再抱女兒一次。
絕美的臉龐，勾魂攝魄的雙眸，凄絕哀悵。面對這樣一個女子，這樣一個母親，誰都會被震撼。紫竹蹙眉，他在猶豫該不該成全她最后的心愿，糾結(jié)中，他對雪夜的鉗制下意識地松了些。
楚笑幽眸光驟亮，她等的就是他這一瞬猶豫！原本她已經(jīng)不打算冒險掙扎，拿雪夜的命來賭生機(jī)，她不敢！但就在毒酒入口一瞬，雪夜的呼喊每一聲，每個字都敲在她心上。是了，正如雪夜所說，她所謂的舍身救女并不偉大，對于雪夜來說，沒有比這更殘忍的懲罰！她怎么舍得讓女兒一輩子愧疚，一輩子承受精神的凌遲！
殿中情況急速逆轉(zhuǎn)，只見楚笑幽口中噴出一道水箭，直射紫竹眼眸。太過突然，紫竹避無可避，辛辣的酒燒灼著眼球，他心下大駭?shù)耐瑫r，忙抬袖用力擦拭。酒中有劇毒，弄不好他會變成瞎子！
趁紫竹目不能視，楚笑幽一把奪過雪夜，“哧”一聲，雪夜后背的衣衫被撕裂，半幅還留在身上，半幅攥在紫竹手里。
紫竹只覺手上一輕，怎么會變成這樣？他明明看到楚笑幽喉嚨蠕動，毒酒她應(yīng)該咽了下去才對。等等！他明白了，她只咽了小半口！剩下的都含著用來對付他，怪不得她走過來時不說話，只用眼神哀求！這個狡詐的女子！他再也顧不得自己的眼睛，瞎了就瞎了！除掉楚笑幽搭上一雙眼睛也算值得。
雪夜逃離魔抓，看到娘的反擊，她忍不住又哭又笑，楚笑幽的手勒得她全身劇痛，她卻反而希望娘能摟得更緊些。
暴走的瑞王也回了神，碎裂的青石磚夾著勁風(fēng)鋪天蓋地襲向羽帝，神侍們大喊“護(hù)駕”，手忙腳亂替羽帝擋去迅猛碎石。瑞王這一擊幾乎凝聚畢生修為，發(fā)絲狂亂飛舞間，他回頭大喝：“逃！笑幽！帶雪夜快逃！”
楚笑幽咬唇，要逃也得全家一起逃！犧牲任何一個人，對其他兩人來說都是凌遲！
她足踏醉影幻夕步，飛速靠向瑞王，然而他暴走的真氣卻讓她無法近身，情急中她沖他怒吼：“混蛋！你想讓我和雪夜陪葬嗎！”
瑞王聽到聲音，回頭怒視她：“傻子！快走！否則一個都逃不掉！”話音未落，他瞳孔驟然緊縮：“背后！笑幽！”
楚笑幽大驚，雙目緊閉的紫竹憑聲音確定了她的位置，他化掌為刀，直戳楚笑幽后心，他這一擊和瑞王牽制神侍的一擊同樣合聚了畢生修為，掌尖尚未穿透其皮肉、骨骼，真氣已重創(chuàng)楚笑幽心脈。
楚笑幽向前一仰，蹌踉幾步勉強(qiáng)站穩(wěn)，緊接著一口鮮血噴出，一半落在地上，一半濺在雪夜臉上。
“娘！”
雪夜的驚呼中，瑞王攬住搖搖欲墜的妻子，烈火呼嘯的左掌直劈紫竹手腕，紫竹被逼不得不撤招，雙眼灼痛未消，與瑞王盲戰(zhàn)鐵定吃虧，他凌空向后躍開冷冷道：“她活不了了，即便沒穿透她的心臟，結(jié)果一樣?！?p> 瑞王暴喝：“你給我住口！”恨意迸射，好在他還沒失卻冷靜，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此刻最重要的是逃出去，盡快找個地方讓阿重幫笑幽療傷。一家三口急退向殿門，羽帝撥開簇?fù)淼纳袷膛溃骸耙粋€都不許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