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鬼魂附身

　　　　韓家的老六，也就是韓玉的六爺——韓明山，有三兒兩女，三個兒子分別是：宏信、宏亮、宏成，兩個女兒分別叫大美和小美。

　　韓玉在野外見到的那座新墳頭是鐵娃的，而鐵娃的爹正是韓宏信。

　　小兒夭折，進(jìn)不了墳院，韓家不忍心就跟個畜牲似的隨意葬了，就托先生看了風(fēng)水，找了那塊田的主人，好說歹說，又送禮送錢的，這才在人家地里隆了一座墳頭。

　　一聽說韓宏信也死了，林氏愣了一下，回過神來，連忙問道：“咋死的？”

　　“聽五叔六叔他們幾個說，宏信平時沒病沒啥的，這清早起來，打掃院子的時候，冒天兒（忽然）就倒地死了?！?p>　　韓子明長長嘆了口氣，坐下去，這才回答。他眉頭緊皺，點(diǎn)了水煙，又繼續(xù)說道，“找先生看了，還是說宅子太兇，只能全家搬遷，沒其他辦法。否則，家里人一個個都得死?！?p>　　風(fēng)水，在古代，特別是農(nóng)村，是非常講究的。選址蓋房、死人下葬、出行的方位……統(tǒng)統(tǒng)都要找風(fēng)水先生或搬著老黃歷看看，預(yù)測吉兇，還要考慮對現(xiàn)在人和對后代人的影響。

　　“我把飯做鍋里，去看看六嬸子，等會兒好了你們先吃。”

　　林氏放下籃子，去井邊洗了洗手，就鉆進(jìn)了灶屋里，韓玉也跟著進(jìn)去幫忙。

　　韓玉個頭小，在地鍋前的小木凳上坐著，仰著小臉說道：“娘，等會兒我也想去看看?！?p>　　“這死個人，有啥好看的，從小嚷著怕鬼怕鬼，不哄著都不睡，現(xiàn)在不怕啦？”

　　林氏系上圍裙，舀了幾大瓢水往大鍋一倒，淘了小半碗米倒進(jìn)去，放上篦子（bi，第四聲），在篦子上擺了六個雜面饃饃，動作嫻熟，一氣呵成。她擦干了手，脫了圍裙，說道，“你要是非得去，等鍋里熟了，吃罷飯再去，跟你爹說，好好吃，不用給我留?！?p>　　林氏急匆匆就出了門口，沿著胡同往北走了。

　　韓玉有些按捺不住，往灶火里填了兩根劈材，跑到灶屋門口，探出頭，看到韓冬和韓俊正蹲在堂屋門口玩石子兒，便小聲叫道：“大哥，大哥?！?p>　　“你這鬼靈精，叫大哥干啥？”

　　韓俊扔下石子兒，走過來，摸了摸她頭上的兩個小揪揪（鞭子），笑著說道。

　　“大哥，那個，我想跟娘去六爺家里看看，你能不能幫我燒會兒火，一下就好?！?p>　　韓玉低著頭，對戳著兩根食指，裝萌賣傻地說道。

　　韓冬把她鬢角落下來的一些散發(fā)給理到耳后，說道：“哎，我還以為什么事兒呢，快去吧，大哥來燒就是了。娘要是問起來，你就說我給你搶著燒，你搶不過。”

　　韓玉瞬間笑開了花，說道：“大哥，你真好?！?p>　　“傻丫頭，我是你大哥，我要是不對你好，大街上隨便拉個人過來，人家也沒空對你好啊。”

　　韓俊把她的頭推了一下，說完就鉆進(jìn)了灶屋，去燒火了。

　　雖然不知道六爺家里怎么走，但聽著北邊亂哄哄的聲音，韓玉順著走過去，沿著胡同走了約莫有一百米，一轉(zhuǎn)彎就到了。

　　韓明山的家，和尋常農(nóng)戶沒什么區(qū)別，大門和堂屋都是朝南，東、西、南三側(cè)各有一間大屋子，也是因為兒子都沒分家，在一起住著。院子有百十來個平方，種著幾棵槐樹，還有兩棵柿樹，郁郁蔥蔥的。樹杈上掛著兩個籠子，里面分別是畫眉和鵪鶉，不時叫上幾聲，但再美妙的聲音也都淹沒在熙熙攘攘的人堆里。過來的都是韓氏一族的人，清一色是大人，小孩子都害怕，不敢來。

　　“咦……我可憐的兒啊，養(yǎng)活了這么多年，說走就走了啊……這小的走了可以再生，你這一走，娘現(xiàn)在可沒本事生了……”

　　堂屋東間里，一個婦人沙啞的聲音傳出來，韓玉踮著腳尖，透過窗戶看進(jìn)去，這婦人有五十多歲，正坐在地上哭天搶地，另外幾個婦人，林氏也在內(nèi)，去拉她，讓她坐在床上，她頭發(fā)也扯亂了，滿臉的淚，屁股剛剛坐上床幫，她又掙扎下來，再次蹲坐在了地上，哽咽地嚷道，“別拉了，我想在地上坐一會兒，我想我的宏信兒……明兒個我的兒就得埋進(jìn)地下了，我的兒啊……老天爺這是純心不想讓我活啊……”

　　這哭喪的婦人是韓宏信的娘，韓玉的六奶奶——胡氏。

　　一般來說，按照風(fēng)俗習(xí)慣，人死之后，在棺材里躺著，放在靈堂三天之后再出殯（下葬），但考慮到現(xiàn)在天氣熱，尸體容易壞掉，韓氏幾個老白子統(tǒng)一了意見，明天下葬。

　　韓玉又沿著墻根到了堂屋門口，韓明山正一口一口抽著水煙，不時長嘆氣。

　　“就照風(fēng)水先生說的，擇塊地重新蓋吧，剛好東邊有幾塊空地，你要的話，我給你安排一塊。”

　　一個相貌四十多歲的男子，鬢角已經(jīng)有了發(fā)白，頗有氣場地說道。

　　“子豐，先別急這事兒。這些個風(fēng)水先生口口聲聲喊著我家宅子大兇，我必須搞清楚這兇在哪里！否則，打死也不搬！”

　　“啪”的一聲，韓明山一拍桌子，放下水煙壺，站起來朝著外面喊道，“宏亮，你去請張思虎過來，就說是我請的，讓他好好看看，其他風(fēng)水先生說的我不服氣！”

　　這韓明山的聲音剛落，院子里響起了一聲尖叫：“??！”

　　所有人都圍了過來，原來是一個年輕的婦人被一個男子死死拽住。

　　這年輕婦人是韓家門上的一個年輕小媳婦，男子不是別人，正是韓明山的三兒子——韓宏成。

　　“宏成！你這是干啥子！放手！”

　　韓明山面子上掛不住，咬牙切齒，大聲怒吼，隨后操起了老綁（掃帚），撥開人群，任誰也拉不住，二話不說就使盡全身力氣往韓宏成的身上打去，“你這混賬畜牲，還不放手，你哥剛走，你這是想氣死我！”

　　誰知韓宏成就是不放手，死死地拽住那女人的胳膊，很快就滲出血來。

　　“都過來幫忙！把他給我拉開！”

　　韓明山把他打得身上都是血痕，眼看著自家兒子發(fā)了瘋似的，打死不放手，他連忙喊道。

　　幾個壯漢上去抱住韓宏成，另外幾個去掰他的手。

　　“喀嚓……”

　　周圍人都能聽到骨頭斷裂的細(xì)微聲，幾個男子嚇得連忙放開，不過那女人已經(jīng)掙脫。

　　韓玉看著韓宏成，也不過二十多歲，皮膚黝黑，就是尋常的農(nóng)村男人裝扮。

　　手骨斷裂，這是非常明顯的，手指頭都耷拉著，但韓宏成好像不知道疼似的，傻呵呵笑了幾聲，忽然躺在地上，嘴里吐白沫，黑眼珠子都沒了，全是白的。誰都不敢上去拉，就這么看著，忽然，韓宏成站起來，眼珠子仍是全白，張嘴說話，語速很慢，聽起來叫人身上發(fā)毛：“爹，娘，我是宏信啊……我是宏信……我死的好慘，底下太冷，給我燒幾件棉襖下去……鐵娃不知道跑哪去了，就我一個人，沒個伴兒……把我媳婦兒也燒過來吧。”

　　“鬼附身！”

　　本來幾個人還想上去拉一把，有人喊了一句，周圍人嚇得立馬躲的遠(yuǎn)遠(yuǎn)的，一個個渾身發(fā)毛，大熱天的身上發(fā)冷。

　　韓明山和從屋里奔出來的胡氏聽了，也都驚到了。這聲音這語調(diào)，完全就是韓宏信的，沒有二樣。

　　韓玉再怎么也是接受過高等教育的現(xiàn)代人，對鬼神是從來不相信的。鬼附身這種事電視里見到過，這現(xiàn)實中碰到，還是大姑娘坐轎——頭一回。你說信吧，那是三觀盡毀；不信吧，但就發(fā)生在眼前，別提多真了。

　　“小玉，你怎么跑來了！”

　　正當(dāng)韓玉看著出神，林氏上來抓住她的手，抱她起來，這讓沒反應(yīng)過來的韓玉猛地一顫抖，林氏附在她耳邊小聲說道，“不叫你來，不叫你來，你非來，現(xiàn)在害怕了吧。走，咱躲遠(yuǎn)點(diǎn)?！?p>　　“宏信，走了就走了，你要啥爹都燒給你，爹求你了，別再回來害人了，趕緊走吧?！?p>　　韓明山竟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對著韓宏成不停地磕頭，央求地說道。

　　胡氏也跟著跪下去，說道，“宏信，平日里爹娘都沒有虧待你，你還有啥不瞑目的，快回去吧，趕明兒五七的是時候，多給你燒點(diǎn)錢，燒座宅子給你?！?p>　　五七，顧名思義，就是人死之后的第五個七天，在古代農(nóng)村里，是非常隆重的。因為這是陰間大門敞開，鬼魂進(jìn)入其中的時候，要給逝去的人燒大量的紙錢元寶、燒扎好的房子、馬車等人間的東西，讓他們在陰間投胎之前也能過上好日子。

　　“爹，娘，咱家宅子太兇，你們都得下來找我。”

　　說完這句，韓宏成“砰”的倒地，鼻子里噴出血來，不省人事。

　　對于這戲劇化的一幕，韓玉真得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她完全被這一切都驚呆了。前世建立起來的世界觀率先崩塌，她甚至懷疑，這個歷史上并不存在的朝代，是不是真的有鬼神存在？

　　眾人幫忙把韓宏成抬進(jìn)屋里，胡氏也顧不得哭了，照料著小兒子。

　　屋漏偏逢連夜雨，船行又遇打頭風(fēng)。因為這件事，不光韓明山家里，整個韓氏都亂了。很多過來看熱鬧的，也都嚇得匆忙離開了。

　　張思虎跟著韓宏亮，來到了韓明山的宅院里。

　　韓明山連忙迎上來，苦著臉說道：“思虎，你得幫幫哥啊！剛才宏信附上宏成的身了，也說這宅子兇，你給看看，你要是還說兇，我二話不說就搬家！”

　　張思虎笑笑，不緊不慢地從懷里掏出一個碗口大的羅盤，羅盤背面是一個八卦，正面除了中間一個很小的指針，八個方位上分別還寫有：乾、坤、坎、離、震、艮(gèn)、巽(xùn)、兌。旁邊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字，看不太清楚。

　　張思虎在院子里轉(zhuǎn)了三圈，在大門口站定，向偏左的方位看了一眼堂屋，隨后瞄了羅盤一眼，又走到院子的中央，看了一眼羅盤，隨后又在幾個地方站定看羅盤。從他站的幾個地方，指針形成的交匯點(diǎn)來看，正是堂屋門口。他踱步到堂屋門口，蹲下來，把羅盤放在地上，里面的指針轉(zhuǎn)了一圈，重新回到原先的位置，輕微地晃動著。

　　“搬家吧?！?p>　　張思虎拿起羅盤，就往外走。

　　韓明山也沒有追上去，高聲問道：“思虎，你看出個什么眉目？”

　　“按理說，你們韓氏的事兒，我一個外姓人，不該管?！?p>　　張思虎說完，頓了一頓，“你家堂屋門口，下面有臟東西，沒法治，趕緊搬了吧?！?p>　　還有一些沒有走的人，也都紛紛勸道：“六叔，搬了吧。”

　　“搬！”

　　韓明山擲地有聲，說道，“搬之前，我倒要看看，這堂屋地下有什么臟東西。宏亮，給我挖！”

　　林氏聽罷，趕緊往外走。

　　韓玉說道：“娘，別走啊，咱看看有啥東西?！?p>　　“你思虎大（大伯）都說了是臟東西，不能看，沾上了晦氣！”

　　說罷，林氏放下韓玉，拉著她的手，匆忙往家里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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