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走上毒修道路的修士,都會經(jīng)歷她所經(jīng)歷的,無論心境,無論心傷,無論任何。
就像她所說的那樣,這是鐫刻在毒修的血脈之中的,或者該說……修行之路上的。
每次運轉(zhuǎn)功法,每次接觸毒物,每次閱讀那些玉簡古籍,這份鐫刻就會越加深入,從最初的流于表面至深入骨髓、印入神魂。
這些,都悄無聲息地潛伏著,等待著合適的發(fā)芽時機(jī),在一瞬間,生長為貫徹云霄的參天巨木。
一瞬間的明悟,她忽然有種千帆過盡,滄海桑田之感,抬頭遠(yuǎn)目萬里河山,悠遠(yuǎn)如畫,霧霧茫茫。
心中,再也生不起半點波瀾。
日子就這樣過著,她雖然不再像以往那樣時常譏諷對方,但依舊尖刻。
他們之間的相處,就是兩個坦然相對的人對自身無一點遮掩地表達(dá)出來,一樣的難以捉摸,一樣的見法略同,一樣的……相似默契。
他們相互包容著,也相互對峙著,每一次對于道,對于世間的討論就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
更多時候,她并不喜歡對方對她的包容,她不喜歡他眼中那份她從來不曾明白,卻心生溫眷的暖意。
同行千里終須一別。
在相處了許多歲月后,如她意料中的那般,那人離開了。
這對于她而言應(yīng)該算是一個好消息,但她沒有半點喜悅,同樣的,也沒有半分不舍。
雙方都知道,也許這一別便是永不相見,只是修真之路就是這樣,空空渺渺,曠遠(yuǎn)無垠,如同天地。
心照不宣地道別,她瞇著眼,看著對方越來越小,直至化為一個黑點消失在天邊再也看不到的背影,兀的,她笑了,她不知道為何而笑,只是突然想笑便笑了出來。
她閉著眼,對永生愈加執(zhí)著了……只要永生了,就能夠得到、擁有吧……就能夠無論什么,都可以去不在乎吧?就能夠,安靜地做自己想要做的,過自己想要過的。
她從不怕自己會因為執(zhí)著而陷入心魔之中迷失本心,她的執(zhí)著,同時也代表著‘放下’和‘沒有執(zhí)著’。
任何時候,她都能夠毫無負(fù)擔(dān)地放開,她清楚,她,一無所有,除了‘自己’。
十年后,她收到了一個籠子,籠子中裝的是一條烏雪褐紋蛇。
不用想,會送她東西的也只有那個人了。她雖然朋友并不算稀少,但相互間都沒有贈送什么的習(xí)慣,大多都是碰面時才會給予對方什么,或者得知對方此刻急需某物,而自己手中恰巧有此物時才會贈送。
看著千年玄鐵鑄成的籠子中那條算得上漂亮的蛇,她能察覺到它的防備與不安。
饒有趣味地打量了一會兒,然后不顧對方支起身子,發(fā)出了嘶嘶的威脅聲,她將籠子湊近了些。
無論從外表而言還是其他方面而言,這條蛇毋庸置疑是美麗的,但她對此沒有半點興趣,只看了幾眼就從儲物戒指中拿出一張符,將籠子連同蛇一同封印了進(jìn)去,然后往符中輸入靈力,心念一動,符飛離她的手,化為一道光芒往遠(yuǎn)方馳去。
她喜歡毒&藥,可她從來不喜歡蛇、蟾蜍這些生靈。
靈植往往鮮少產(chǎn)生靈智,最多有些許的靈與本能,而諸如蛇、蟾蜍等獸類卻多有淺薄的靈智。
有靈智,這代表了能夠進(jìn)行簡單的思考,擁有了‘自己’,同時也擁有了‘不確定’。
她對于隨時都能夠給予她防不勝防一擊的東西從來都不會喜歡,也沒有興趣花時間去與那些東西建立、培養(yǎng)感情。
對于剛才的那條蛇,她看似放松,實則身體早已經(jīng)繃緊,時刻都做好了出手將蛇擊殺的準(zhǔn)備。
低垂了眼簾,她微笑。
那日過后,她收拾好待了很久的洞府下了山,進(jìn)入了闊別已久的塵世。
這一去,世間風(fēng)波皆因她而起。
她的性格,若是沒有什么靠山背景,從來不適合行走在眾生中,也許,也不適合生存。
一份毒&藥,毒倒了萬千生靈,毒到了‘邪魔歪道’的帽子。
這便是所謂世人。她冷冷看著,看著那些人在她的目光下面露怯色與心虛,半晌,她露出嘲諷的表情,一揮袖,灑出一蓬白色粉末,在一眾驚慌失措的聲音中離開了戰(zhàn)場。
坐在洞府中,她又過上了清修的日子,過上了,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日子,直到一位不速之客的到來。
對方的話,如同一柄柄利刃,剖開了她自己都已經(jīng)習(xí)以為真的淡然……
每個人眼中,她都是驕傲的,如同她的天象,那只引頸對空的鳳凰,漫天的火焰中,傲然伸展著翅膀,仿佛下一秒就會破開九重而去。
也許,沒有人會去想驕傲下的累累傷痕,也看不到那近乎麻木的直挺的脊梁。
看著萬里河山,卻心中澀然,幾欲落淚,是因為心已經(jīng)受傷了……這是遙遠(yuǎn)的記憶中,母親曾經(jīng)說過的話。
母親,總是有很多異常簡單直白,卻出人意料地深刻的話。墨九站在山峰之巔,寬大的衣袂在風(fēng)中飄舞,她望著天,她不知道,是不是天空之上也有那么一雙眼睛在看著她,回視她的目光。
修真之路,修道之途,那么多驚絕天下的天資者都隕落其上,她又怎么會什么事都沒有呢?
淡漠也好,不在意也好,通透也好,都只是其中之一,其中萬分之一的原因……她也會迷茫,也會疲倦,也會流淚心傷,也會看著漫長看不到盡頭的道路與無邊的冷寂而絕望無措。
只是她無論多么迷茫,多么彷徨與絕望,都不會停下自己的腳步……如果不知道路的方向,也看不到路,那么就不去看吧,那么就這樣找一個方向走下去吧,不去管那許許多多,不去理路是否有盡頭,盡頭又是不是絕路。
只要就這樣一直走一直走,總是可以到達(dá)終點的……只要就這樣按照自己所想的那么做、那么走,總是可以看到結(jié)局的……無論是解脫還是更深的折磨,無論是被拯救還是被推入更深的絕望之中。
她不能回頭,她不能不那么驕傲……如果她不那么驕傲,她終有一日會在道途上被浪潮淹沒,終有一日會看不清‘自己’,終有一日……會癱軟在地上,再也站不起來。
偏執(zhí)地驕傲,極端地驕傲……然后……驕傲地不在意。
在意……?她不允許,她的驕傲不允許,她的‘道’也不允許……在意那些永遠(yuǎn)看不通透之人的言論?玩笑嗎?她的道從來由不得他人來指指點點!
這個世界本就沒有對錯,沒有是非,也沒有黑白,只有腳下不斷行走的路和支撐著行走的傲骨……有了對錯,有了是非,有了黑白,就會躊躇,就會猶豫,就會后悔,就會有很多很多,這都是墨九不能承受、不愿承受的。
她所要做的,只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做出選擇,然后順著命運的河流,漂泊遠(yuǎn)方。
心會抽痛,只是已經(jīng)很痛了,無法再去察覺……她,仍舊可以淡然依舊。
“我從未認(rèn)為自己是對的,所以從未認(rèn)為自己是錯的?!?p> “我從未認(rèn)為他人是對的,所以從未認(rèn)為他人是錯的。”
“沒有對與錯,沒有黑與白,沒有是和非,只是就這樣以自己的理由走自己的路。”
“有時的在意,只是心猝不及防下地被觸動?!?p> “我不會殺盡天下以示我不在意,我已經(jīng)做出了選擇?!?p> “如今所要做的,只是去接受、承擔(dān)?!?p> “我不會對殺與被殺、欺與被欺、背叛和被背叛這些事心生怨恨與快意。”
“也不會對顛倒黑白,世人人云亦云而感到不公和委屈?!?p> “我從未認(rèn)為自己的作為是錯的,可事實上它確實帶來了他人的傷痛,也許還有自身的傷痛?!?p> “既然如此,我又為何要認(rèn)為他人的作為是錯誤的呢?”
“既然我沒有認(rèn)為那是‘錯誤’的,那么,我又有什么理由殺盡天下?”
“若是碰上了,自然不會手軟,可也不會去刻意殺戮,徒惹因果?!?p> 她坐在石凳上,靜靜說著,說著說著,她就勾起了一個笑容。
這就是她的道,她的‘通透’與‘淡然’,也是她一直以來堅持、維持的‘驕傲’——
任何生靈都有資格做出任何選擇,沒有可不可以、能不能夠、好不好、對不對,只有……自己的道路,自己的選擇,自己的世界,自己的理由與承擔(dān)。
她于一月之前的失態(tài)后第一次看向與她對坐那人的眼睛,讓對方可以看到她眼中的坦蕩與淡然。
“呵……”天色一直從日光微斜到暮色將晚,他們就這樣一直保持著對視的姿勢,直到繁星點點,墨九才聽到對面之人的聲音——一聲淺淡得不能再淺淡的輕笑。
有時候,人與人之間的進(jìn)一步貼近就是如此簡單,也如此困難——數(shù)不清的歲月流年,他們?nèi)杖障鄬?,但關(guān)系終究止步于朋友,見法略同也無法正式跨過朋友通往知己的那道坎。
而只是先前那一番話,一場對視與一聲輕笑,橫臥在兩人間的萬丈溝渠便消弭于無形。
墨九回以淡淡一笑,兩人就這樣沉默地觀起星來,誰也沒有說話。
這么久的路走下來,會沒有人看到墨九身上的這些嗎?
可唯有醉暮一人碰觸了,其他人都因為種種原因而選擇了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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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新年快樂嗷嗚~?。?!
祝大家新的一年身體健康,幸福美滿,財源滾滾哈哈。
新年了,昨天玉九熬夜寫了墨九的番外,就是想著今天發(fā)的,本來想早上發(fā),但是忍不住了嗷嗚~盡管知道沒什么人在看了,還是很激動地發(fā)上來,不讓大家以為玉九徹底拋棄番外失蹤了=,=
很抱歉讓大家等那么久,玉九寫番外一向是靈感、感覺來了才寫的,這篇番外其實并不好,因為玉九的感覺是玉九自己強(qiáng)制施加、牽扯的,結(jié)尾部分那句話更是不如意,玉九其實有靈感,但是最后寫的時候,要打的字太多,而手速又不夠,于是靈感又飛了,等到靈感來了,玉九會修改一下,但不會有太大影響。
最后,是分析墨九的:
墨九其實是一個很脆弱的人,或者該說,他也有過脆弱的時候。
在文中,他是淡漠的,是通透的,有時候也是尖刻、多管閑事的,偶爾會出現(xiàn)幾個不是脆弱的脆弱片段,但真正的脆弱卻從沒有過。
玉九喜歡墨九,墨九無論如何脆弱絕望,都是可以看得通透的,都是能夠沉默著徑自往前走的,而這是玉九做不到的。
玉九從來都不喜歡沒有原因地強(qiáng)大、成功,所以墨九他有脆弱,有痛苦,有迷茫與猶豫,有所有人都擁有的一切,盡管,他的性格注定了這一切都如云煙般淺淡、飄渺,可終究存在。
墨九他脆弱的時期,就是他身為毒修的時候。
墨九他可以釋然、通透、淡漠,卻不代表他不會在意,沒有感覺。
面對修道之路上的種種冷寂與疏遠(yuǎn)、歧視、厭惡、排擠等等,墨九心中多少會有心傷。
不去接觸,卻不代表不渴望接觸……所有人都沒有去接觸,因為墨九是毒修,只有醉暮一個人選擇了靠近,選擇了給墨九一件衣服。
醉暮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是玉九除去墨九之外,最喜歡最喜歡的一個人物。
墨九真的是欠他良多。
墨九的強(qiáng)大,在玉九眼中,是毋庸置疑的。
不只是力量,更是心靈的強(qiáng)大。
玉九一直深思,什么樣的生靈才可以觸碰大道?
我想,那就是虛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