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埋骨之地（番外2）
7月22日，星期五，晴。
澄州市青林區(qū)，繡錦湖小區(qū)大門前。
宋璟剛要進去，就被門衛(wèi)大叔給攔住了。
他頓住腳步，微笑著詢問道：“張叔，有什么事嗎？”
接近六十、兩鬢已然斑白的門衛(wèi)大叔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今天早上不知從哪來了個女人，指明了說要見你。”
“我們說你不在，也不知道你什么時候才能回來，勸她過段時間再來……但她愣是沒走，在門衛(wèi)室里足足等了五個小時?！?p> 說到這里，門衛(wèi)大叔張開手掌，比了個手勢。
“小璟，你認(rèn)識她嗎？”大叔那張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了名為“八卦”的表情。
“或許吧……”宋璟皺起眉頭，有些不確定地道。
他跟在張叔身后，來到了門衛(wèi)室。
剛一進門，就看到一個穿著白色套頭衫、黑色運動長褲的女人姿勢僵硬地坐在靠背木椅上，手里還捧著一杯熱茶。
而她的旁邊，另一位年輕點的門衛(wèi)“小李”正一副熱情洋溢的模樣，拿著一包沒開封的餅干往女人手里塞。
一邊塞還一邊說著：“你吃啊，不吃飯怎么行呢？小璟他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來呢，你要是在這里餓暈了，那不就是我的責(zé)任了嗎？”
女人連忙把一次性紙杯放下，一臉局促地接過餅干：“謝、謝謝……”
見此情景，門外的張叔咳嗽了一聲。
“張叔，小璟，你們回來了？”小李回過頭來，臉上依然帶著燦爛的笑容。
見到宋璟，女人當(dāng)即站了起來，忐忑地詢問道：“你……你就是宋璟？”
“是我?！?p> 宋璟回答的同時，也在暗中打量著女人。
從她眉眼的輪廓來看，她年輕時應(yīng)該長得很標(biāo)致。但是多年的操勞，不僅讓她雙手變得如樹皮一般粗糲，更讓她的眼神帶上了垂暮老人般的疲態(tài)。
只不過……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竟然從那雙疲憊不堪的雙眸中……看到了一絲希望。
……
來找宋璟的這個女人，自然是孫晴繡。
在蔣家即將被水浪淹沒的時候，躲到二樓的她突然想起了嚴(yán)云堇對她說過的話，依言從一間沒有窗戶的臥室里找到了一把鑰匙。
然后，她也不知道具體發(fā)生了什么……總之，她奇跡般的生存了下來，并堅持到了救援隊伍的到來。
再然后……她詢問過警察，發(fā)現(xiàn)她的家人早在十幾年前就搬離了原先的住所。當(dāng)然，警方表示他們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她的弟弟，只要再等兩天，他就會來接她回家了。
得知這個消息以后，孫晴繡欣喜的同時，心中又有種難以言喻的空洞感。
因此……她并沒有選擇在招待所停留，而是問警察借了一筆錢，坐火車來到了澄州市。
“那么……你找我有什么事嗎？”
宋璟帶著孫晴繡來到樓房拐角的陰影處，禮貌而冷淡地問道。
“我，我叫孫晴繡，你可能沒聽說過我的名字?！睂O晴繡有些緊張，“但是我知道你，唐瑜……她和我說起過你?！?p> 聽到“唐瑜”這個名字，宋璟的態(tài)度頓時變了。
“你到底想說什么？”他皺著眉頭，眸光銳利。
“我……我只是來給你送一樣?xùn)|西?！?p> 把這句話說出口以后，孫晴繡似是松了口氣，語句也變得流暢起來，“這是唐瑜……臨終之前交給我的，她說，如果我有機會能逃出去，希望我可以把它帶來給你?！?p> 孫晴繡伸出手。
在她的掌心內(nèi)，安靜地躺著一個鑰匙扣。
鑰匙扣的樣式很簡單——由紅水晶雕刻而成的四葉草，旁邊掛著毛茸茸的小球，兩者中間則垂落著一條銀白色的、約有十厘米長的緞帶。
在看到這枚鑰匙扣的剎那，宋璟恍惚了一瞬。
他臉上的表情從驚訝，到懷念，再到悲傷……最后停留在了哀慟之上。
“……謝謝?！?p> 宋璟的聲音軟化下來，從女人手里拿過了鑰匙扣。
目的既然已經(jīng)達到了，孫晴繡也沒多做停留，將門衛(wèi)小李給她的那包餅干貼身放好，就告辭離開了。
宋璟目送著她的背影遠去，半晌之后，從口袋里摸出另一枚鑰匙扣來。
和孫晴繡剛剛給他的那款樣式相同，只不過，四葉草的顏色并非紅色，而是藍色。
他盯著兩枚掛件看了許久，然后合攏掌心，將它們一起放進了口袋里。
……
此時此刻，七棟樓下。
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婦人步履蹣跚地走在路上。
雖然腿腳已經(jīng)有些不便利了，但她依然沒有拄拐杖，兩只手臂緊緊抱在胸口，護住了懷里的一沓A4紙。
“林阿姨，您今天怎么一個人回來了？”
旁邊，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女人迎上來，動作自然地攙住老婦人的左手臂，扶著她慢慢往前走。
“是你啊，小嚴(yán)……”見到來人，老婦人慈祥地笑了起來，“小璟那孩子有事出去了，本來我今天是不準(zhǔn)備出門的，但是突然想起來……”
她動了動手指，拍拍懷里的紙張，“我還有這么多傳單沒有發(fā)吶。”
姓嚴(yán)的女人看到那沓“傳單”，笑容突然僵住了。
她知道那是什么……是眼前這位老人親手制作的，她孫女的尋人啟事。
驀地，一股記憶涌上心頭，讓女人的眼角有些濕潤。
“嚴(yán)阿姨，林奶奶？”
身后，清亮的男聲響起，“你們怎么在這里？”
“小璟啊，你來得正好?！?p> 女人將那股莫名的情緒壓了下去，轉(zhuǎn)頭對宋璟笑道，“快送你林奶奶回去……你這小子，走了也不告訴我一聲，怎么，是覺得我照顧不好你林奶奶是不是？”
她開玩笑地責(zé)備了一句。
“怎么會?！彼苇Z語氣溫和地道。
三人寒暄了一陣，宋璟就攙扶著老婦人繼續(xù)朝單元樓中走去了。
看著二人離去的背影，嚴(yán)姓女人笑了笑，笑容中有著揮散不去的苦澀。
“姐姐，這么多年了……”
“你到底在哪……又過得如何呢？”
她輕聲嘆道。
……
當(dāng)一個人即將死去之時……到底會懷有著怎樣的心情呢？
是害怕嗎？是遺憾嗎？是痛苦嗎？還是……會感到解脫般的釋然呢？
我雖然曾死過一次，但是，彼時的我所能感受到的，只有無盡的怨念與憤怒……只想著要將所有囚禁我、欺辱我的人盡數(shù)拖入地獄。
而當(dāng)我第二次迎接死亡……我終于明白過來。
我抱著已經(jīng)死去的孩子，跳入古井之時……心中那除了憤怒以外的復(fù)雜情緒……名為“自由”。
我終于，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