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惟賢妃此處,童彥也將這消息報給了文皇帝。
趙和見了童彥,早早的就退了出去,文帝正看著大臣上來的折子,見了趙和的舉動,微微點了點頭。
卻在聞言的時候向著童彥側了頭,“哦?”他挑了挑眉,“顧家這又是有什么把戲?”
童彥搖了搖頭,表示并猜不出,卻道:“但彷佛這次是太子自作主張,之前并沒有跟顧家人說?!?p> 文帝搖了搖頭,“卻也未必。畢竟他現(xiàn)在還要借助顧家的力量來成事,若當真在此處就違背了顧庭的意思,未免太不明智。何況若真有個什么事件,能出面解決的,終究還是顧家?!?p> 他的目光轉向童彥,“你還是沒有收到老三的消息?”
童彥搖頭,“蘇家的勢力,我們能夠查到的都去查了,但是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大家都還是慌慌張張的模樣,就是顧家,明里暗里派過去的人也排查了好些時候了,但也沒個蹤跡。彷佛那兩人就那樣憑空消失了?!?p> 文帝一笑:“那你下一句莫不是就在說,天也在助他,要他成事?十足的真命天子?”
童彥躬身,“奴才不敢。”
看了他一眼,文帝道:“行了行了,甭拿這副奴仆樣子來寒磣我,你跟了朕這么些年了,難道還聽不出來朕意思里的真假?”
童彥微微一笑。
文帝便又道:“那老三手底下那個行十九的現(xiàn)在到了哪里了,你查到了沒有?”
童彥點頭,“倒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地方,不過一般人想不到就是了?!?p> “嗯,你派人多盯著一點兒。楚惟昀雖然看重老三,但至多是老三去親自拜訪他,絕不會是他自動出山。這里面應該有點別的故事,你著人盯緊點,看看是那邊的人?!?p> “是?!?p> 文帝批完一個折子,后仰到椅后靠背上,問:“童彥,你覺得朕這三個皇子如何?”
“奴才不敢妄評?!蓖瘡┕斯?。
“讓你說你就說,這樣磨磨唧唧的做什么。”
文帝閉了眼,小憩,耳朵卻沒見放松,等童彥說話。
童彥想了想,“三位皇子都各有些特色,太子自小被陛下教導的敦厚些,又兼著顧家在旁一貫教唆,行事卻是個無甚主見的;二皇子性子跳躍,活潑開朗,府內倒是有不少有能之人,相交之友亦是不少,但卻少了些行事的果斷魄力,可稱王,卻不可為君;只這三皇子奴才看覺得是個心思深得,小時候見著倒是個沉默寡言的,后來行事風流,一味的只流連花叢,彷佛是個不學無術的,但之前來膽敢跟陛下談條件,言語不畏而信誓旦旦,卻到底不是個簡單角色?!?p> 文帝張開眼睛瞥了他一眼,“你這話說得,中肯卻也不逆耳,當真油滑得很?!?p> 童彥笑道:“也是陛下教的好?!?p> “若真論教的好的,還是蘇簡茹(賢妃)首當無愧。不然老三現(xiàn)今哪能有這樣的成就?”
童彥陪笑道:“陛下也有教導之功啊?!?p> “你不必來安慰我。你又不是不知我在老大身上費得心思?!?p> 童彥聞言便抿了唇,沒接這茬。
但深夜到底有懷緬,文帝靠著椅背,有些感懷的道:“若真論是初始時候,寡人也是將這三個孩子同等對待的,又因著思及幼年被顧家轄制的精力,對允兒總是有諸多輻照,惟恐他重蹈寡人覆轍。至于老二老三,也不過是存了想要分他們一個閑散王爺?shù)男乃?,對他們雖則也是關愛,但到底不至偏頗過了允兒去?!?p> 童彥道:“陛下亦是父母,對子女的心思到底可憐。何況皇室與顧家這許多年,早已習慣了彼此這般相處。陛下是個敦厚之人,何況天下太平,顧家行事也有分寸,到底沒有破而后立的心思?!?p> “你倒是看得透徹?!?p> 文帝微微一嘆。
“朕幼年失怙,所存親者不過顧家耳,但這家偏又是首要的大家族,就是手心手背均是肉,到底也有個偏頗。因了這樣的事情,朕總期冀著能多給允兒些關愛,以避免他同我幼年一般產生絕望情緒,這于心志不利。而我中年所為,鐵血無情,當真是傷了不少老人的心,以致使他們辭官歸去,中央地方便只顧家獨大。所以北靖突犯,西夷劇險,內憂外患,險成大害。
這算是朕的孽障,亦是心結,所以到今日都忘不掉?!?p> 童彥垂手侍立,沒有言語。
文帝中年所為險些造成國家根本動搖,后面雖然勉強穩(wěn)住了,沒有造成國家覆滅,但其對文帝的打擊,仍然很嚴重。童彥從未聽過他直說此事,但作為幼年就陪伴在他身邊的人,童彥自認對他的心思很明白。
文帝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不再說話。
實則童彥能夠明白文帝接下來想說什么:
他自幼疼愛太子,對他總是諸多縱容,又有心讓他與顧家,尤其是顧女蘿處好關系,對他日后掌權才會多有裨益。所以他從來沒有阻撓過太子和顧家接觸,哪里就知道太子耳根子軟,到現(xiàn)今竟然句句都聽顧家的?
蘇晏之死應該是最直接的一個引子,原先趙和還沒有提上來的時候,文帝身邊跟著一個年老的太監(jiān),叫于貫,也是跟在文帝身邊多年的情分。但因著于貫對于太子的指點,直接造成了蘇晏的死亡,文帝知道后二話不說就直接將他打發(fā)了。說是遣他回去養(yǎng)老,實則是早就在暗里下了殺手。
趙和是個平素做事一般的,但因著文帝惟恐身邊再有人是顧家出來的,就選了個平素表現(xiàn)一般,心眼實誠的,放在身邊才覺得放心。
但就因著這么一回事,陛下卻是怎么都沒那心思去想怎么培養(yǎng)太子了。并覺得當真應該反思,難道真要一個傀儡坐到帝位上,由著整個大衛(wèi)國交給顧家去糟蹋?
童彥垂著手,依舊沉默。
其實皇帝的位置并不好做,很多人只看見了人前的風光,于是也想要這樣的風光,就拼了命的往這個位置上跑。但是實際上只有坐到這個位置才明白,其實這個位置后面很多心酸,要不眠不休的想很多事情,北靖,西夷,楚越,家族,前后內外,根本數(shù)不清。何況還總出現(xiàn)各種問題,自己手下的,家族手下的,才進來的新人,依仗他人的老油條,大大小小,不可勝記。
其實歷史上頹廢荒唐的皇帝也不是沒有,但文帝總覺得,既然這國家已經到了他手上,他就要對這個國家負責,所以于人于事都很費心思,尤其是中年那事件之后。
所以其實文帝這個位置坐的很累,偏偏這個位置必須要坐到生命終結,擔子才能卸下來。若是這擔子能夠個年限,哪怕十年二十年,有個年限,就好歹有個希望,但卻偏偏無。
童彥嘆息心意越發(fā)沉重,那邊文帝卻開了口:
“你讓人把十九的消息透露給蘇家,讓他們自顧去聯(lián)系老三吧?!?p> 童彥微微一怔,由心感覺到一陣震動,涼意瞬間浸滿了他全身。
但他卻還是服從的道了一句:
“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