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文豪眼中閃爍著驚喜,“你,你不生氣了?”
田蜜小嘴一撅,斜睨著肖文豪,“氣,怎么不氣。我要把你留在我家當(dāng)小伙計,好天天拿你出氣。怎么,怕了嗎?”
肖文豪把小胸脯一挺,“不怕,只要你給工錢,打我都不怕!”
田蜜一巴掌拍到男孩的后腦勺上,“胡說什么,當(dāng)我是吃人的壞東家嗎?趕緊收拾好出來幫忙,否則扣你工錢!”
肖文豪摸摸被打的后腦勺,十分無辜地對田蜜小東家說:“我是男子你是女子,你不出去我怎么脫衣服,我爹說男女授受不親?!?p> 火光映紅了田蜜的小臉蛋,她背過身去走出廚房,對一直站在門外看熱鬧的云氏說:“是不是有什么樣的爹就有什么樣的娃,小耗子怎么跟他那秀才爹爹一樣酸!”
云氏但笑不語,搬了個板凳擇菜去了。今天的活兒很重呀,有上百斤的菜要整理清洗晾曬,但愿天黑之前能做完……
后面多了三個人幫忙,田胖子終于不象前兩日那般手忙腳亂了。他在前面賣包子,不夠賣的時候就讓田蜜和肖文豪出來換他進去做包子,一點不耽誤功夫。
洗碗燒火的活兒是肖文豪包圓的,云氏就一直坐在那里擇菜,擇完了洗干凈晾曬在細繩上,到天黑的時候,居然也做完了。
田蜜今天則是救火員,哪里需要哪里去,沒有空想別的,腦子里只有四個字:忙碌、疲憊。但是她很快活。
原來包子鋪都是午時歇市,開始賣粥之后,居然到了晚飯時還有客人來。這時候來的大多是外地小商販,來批發(fā)蘋果的,仰慕田氏包子的美名,加上有粥有小菜,花上幾文錢就能吃得飽飽的,好吃又實惠。吃完了就到后街找家小客棧睡一宿,明兒一早又來吃了包子去批蘋果回家,這一趟走得真舒坦。
客人少了,活不多了,田蜜就坐在田胖子膝頭上,聽小販們侃大山,說起販賣蘋果的艱辛,有人還抹起了眼淚。
這些人本錢不多,一次只能批個幾百斤蘋果。路上不太平,用牛車?yán)瓝p耗很大,用馬車?yán)\費又太高分薄了利潤,一年到頭也就混個溫飽。小販們常年在外奔波,吃不好睡不好,真是受罪,也只有想想家中倚門相望的妻子和嗷嗷待哺的兒女,才有做下去的動力。
侃著侃著,田蜜也陪著流了幾滴眼淚。世事艱難,創(chuàng)業(yè)不易,不管是華夏還是大燕,都是這個道理。
星星亮起來了,田胖子溫和地勸人去住店歇息。他們吃飽了,自家還沒吃呢,不也很艱苦?為了生活,誰都不輕松。
一家人都在這里,云氏也就在廚房做了晚飯。把醬黃瓜、糟小魚、熗白菜、豬大骨湯做出來,香氣撲鼻、顏色鮮艷,看起來就有食欲。
田蜜留了肖文豪吃飯再回去,田胖子和云氏都沒有說什么。那小子連吃兩大碗米飯,又喝了兩碗湯啃了幾塊骨頭,仍然意猶未盡。田蜜嘴里罵他是個吃貨,轉(zhuǎn)身又用荷葉包了五個大包子塞進他懷里叫他走。
肖文豪一路走一路回頭,最后一溜煙消失在街角處。他個子瘦小,手腳麻利,跑起來可不就是個小耗子的靈活氣兒。
吃過晚飯,田蜜搶著去洗碗,田胖子和云氏就去收拾曬得半干的蔬菜,有些可以裝壇的還得連夜加鹽揉搓裝起來。
田蜜洗了碗靠墻坐在屋檐下的小板凳上,笑瞇瞇地看著她的爹娘忙活。星光下,井臺邊,夫妻兩個就著微弱的燈光唰唰唰地搓咸菜,云氏的輕聲細語就象一首催眠曲,田蜜帶著笑容去見了周公。
一覺醒來,已在家中閨房里,田蜜都想不起來昨晚是什么時候怎么回的家。
聽到她房里有動靜,云氏推門進來,拉開藍底繡纏枝蓮花的窗簾,一室陽光立刻把田蜜的眼睛耀花了。
“哎呀,我怎么睡到這時候了。”田蜜一骨碌爬起來,埋怨云氏不早點喊她,她要去包子鋪給她爹幫忙呢。
“你爹說不讓你去鋪子,他還請了個小伙計的,今天就去上工,店里忙得開。”云氏笑著上前要幫田蜜穿衣服,卻被她避開了。
雖然還小胳膊小腿兒的,但是腦子里裝的是成人的靈魂,田蜜下意識地不想讓云氏在她身上多費心,穿衣洗澡都要自己來。梳頭嘛,她不怎么會擺弄發(fā)髻,就勞云氏出力了。
云氏給田蜜梳了兩個小包子,扎了兩朵細絨花,還笑說蜜兒長大了,知道疼爹娘了,自己的事情會自己做了,以后要一直孝順爹娘哇。
田蜜拍著胸口說沒問題,將來我掙多多的銀子,只給爹娘花。把云氏樂得不行,一個勁說她乖巧懂事,總算沒白疼她。
這個疼字只是云氏嘴里說著玩的,一個時辰后,田蜜看著被扎了滿手的血窟窿,真切體會到了疼字的真髓。
啊啊啊啊?。槊笱嗯佣家獙W(xué)繡花!
田蜜扔掉巴掌大的小繡花棚子,舉著又紅又腫的手指頭給云氏看,“娘,能不能休息會子,我手指頭痛死啦?!?p> 云氏歪過身來看了看兩只小手,無奈嘆氣,“蜜兒啊,你到底是在繡花還是在繡手指啊,怎么針針都往手上扎??烊ノ曳坷锎差^柜上的小竹籃里拿那瓶藥油來擦擦。唉,你爹晚上回來看見,又要罵人了?!?p> 田蜜嘿嘿直笑,心道爹爹反正不會罵我,誰叫你逼我繡這么復(fù)雜的牡丹花的,我連喇叭花都沒學(xué)會,這不是趕鴨子上架,難為人嘛。
手指頭上擦了藥油,有股子藥香,不過綢子布是不能拿了,寫字也會痛得直叫喚,云氏只得松了口,讓田蜜到院子里玩一會兒,等午睡起床后再習(xí)字。
云氏在院角新開了塊菜地,窄窄幾行,種了些白菜蘿卜和蔥姜蒜,田蜜每天都勤快地幫忙澆水捉蟲。云氏一說可以在院子里玩,她便沖到菜地去拔草,頭上還戴了頂小草帽遮日頭,十足一個小農(nóng)民。
砰砰砰!有人在敲門。
云氏隔著窗子喊:“蜜兒,去看看是誰,陌生人別讓進來?!?p> “哦。”
田蜜丟下手中的雜草跑去開門,一見門外的人就愣了,“小耗子,你怎么成這樣兒了!”
門外站著肖文豪,還是那身打滿補丁的衣服,不過細嫩的小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嘴角還滲著血絲,看著凄慘無比。
“是不是那幫子混蛋小子又欺負你啦?我找他們?nèi)?!”田蜜火很大,這是她罩的人呢,竟然被欺負到頭上來了,那還了得,不打回去以后還怎么在這條胡同混啊。
“別,別去,不是他們打的?!毙の暮缽堥_雙臂攔住田蜜,有些難為情地眨巴眼睛,“是我爹打的?!?p> “?。磕愕撬嵝悴啪谷凰<彝ケ┝??”田蜜太吃驚了。
肖秀才家就在田家出門往右過去第三家,打小就知道肖秀才是個三竿子打不出一個屁的斯文人,成家之后沒跟秀才娘子紅過臉,也沒聽說肖文豪挨過打。前后幾條胡同的小孩都羨慕肖文豪有個好脾氣的爹。
現(xiàn)在算怎么回事?肖秀才因為娘子長期臥床沒錢治病變態(tài)了嗎?竟虐待起小孩來了!
“就是你爹也不能隨便打你?!碧锩酆吆叩?,“打人是犯法的,打小孩更是罪加一等?!?p> 肖文豪嘴巴張了張,單眼皮的大眼睛里閃過一絲黯然,“田蜜,我來是想請?zhí)锎髬鹑ノ壹規(guī)臀易鲎C,證明我沒有偷錢,我給我娘買藥的錢是我在你家包子鋪當(dāng)小伙計掙來的?!?p> “你爹就為了你掙錢給你娘買藥打你?”田蜜更吃驚了。這肖秀才糊涂了嗎?兒子偷偷出去打工掙買藥錢還要被他打,真是太沒天理了。
“娘,娘!你快出來?!碧锩蹥獾米齑蕉荚诖蚨哙?,立刻扭頭喊云氏。
“來了來了……是文豪來了?怎么打成這個樣子。”云氏一見肖文豪,也覺得不像話,又聽得肖文豪說要請她家去做證,馬上滿口應(yīng)承,回屋拿出了鑰匙鎖了門,帶著兩個孩子就往肖家去。
肖家門口圍了一圈孩子,都是平日里經(jīng)常在一塊玩的,見肖文豪真的帶回來兩個證人,都來了興趣,跟進了肖家看熱鬧。
進了肖家院子,云氏張口喊秀才娘子。秀才娘子臥病在床,哪里能出來。出來的是肖秀才,瘦瘦高高的象根竹竿,穿一件兩邊肩膀都打了補丁的布袍子,人太瘦,衣服顯得有些大,風(fēng)一吹就飄飄蕩蕩的。
肖秀才也是單眼皮大眼睛,長相清秀,眼神卻有些暗淡,掃了云氏一眼便低下頭不敢再看,拱手叫一聲:“田大嫂,拙荊身體不適,不方便會客?!?p> “哦,那這事兒跟你說也是一樣的?!痹剖闲α诵?,瞧了一眼肖文豪,說起包子鋪最近生意比較忙,想請個小伙計幫襯幫襯,問肖秀才愿意不愿意讓肖文豪去,“前兩日就喊了文豪去試過了,手腳很勤快,外子很滿意,今天特來問問你和秀才娘子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