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帥,林帥,現(xiàn)在的問題不在于戰(zhàn)與不戰(zhàn),而在于是戰(zhàn)還是退?”韋俊明亮的眸子灼灼地盯著兩人,大手在軍用地圖上重重一拍,大聲道,“龜縮在武昌城里的清妖在十天之內(nèi)必然會傾巢來犯。”
除了羅大綱,太平軍其余的高級將領(lǐng)臉上盡皆露出不信之色。
石祥禎問道:“韋帥,我西征軍五萬對武昌清妖兩萬,兵力上戰(zhàn)據(jù)絕對優(yōu)勢,雖然清妖的武器裝備要精良一些,但我軍將士的血勇足以彌補這些不足,我不認(rèn)為清妖會在這樣的劣勢下選擇出城野戰(zhàn)?!?p> 林紹璋也附和道:“對,我也這樣認(rèn)為,除非塔齊布的腦袋是夜壺做的,否則他不可能做出這樣近乎自殺的決定。”
“哈哈……”韋俊爽朗一笑,年輕俊逸的臉上盡是自信之色,說道,“塔齊布的腦袋是否夜壺做的,我們不去管他,本帥只想問諸位一句,如果清妖選擇出城與我西征軍野戰(zhàn),我軍是戰(zhàn)還是撤?如果撤,那我們就不必再在湖北逗留了,會議一結(jié)束馬上就回師江西,退回武穴一帶駐守,待翼王殿下從天京回返之后再行定奪?!?p> “撤回武穴?”石祥禎一皺眉頭,沉聲道,“那怎么行?弟兄們先前打下的這些城池豈非又要落入清妖手里,萬萬不行?!?p> “打?!绷纸B璋也堅決地道,“堅決不撤,弟兄們打下來的土地,一寸都不能退讓?!?p> 周國虞也沉聲道:“如果野戰(zhàn),我軍占據(jù)絕對優(yōu)勢,沒有不勝的道理,打吧。”
韋俊最后把目光投向羅大綱,羅大綱點頭說道:“既然一戰(zhàn)可定湖北,這仗斷無不打之理?!?p> “好!”韋俊猛地雙掌互擊,大聲道,“既然諸位都贊成打這一仗,就沒什么好猶豫的了,現(xiàn)在要考慮的是如何打好這一仗,選個好地形爭取一戰(zhàn)殲滅湖北清妖全部。只要打好了這一仗,放眼整個湘楚將再無清妖經(jīng)制之軍,我軍定可一舉而下?!?p> “等等?!绷纸B璋蹙眉問道,“韋帥還沒有說,清妖為何會棄城而出,選擇與我軍野戰(zhàn)呢?”
韋俊自信地笑道:“誠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前番我前鋒將康祿陣亡,所率二千余前鋒精兵大敗而歸,極大地挫傷了我軍士氣。但現(xiàn)在看起來,這并不見得就是一件壞事!諸位可還記得廬州名將江忠源?”
“江忠源?”石祥禎森然道,“廬州惡戰(zhàn),此人以兩千殘兵抵擋我五萬精兵,死守兩月不破,斬殺我軍將士無算,堪稱一員虎將。”
“不錯,江忠源堪稱虎將?!表f俊冷然道,“但遺憾的是,他在咸豐妖頭眼里,只是個小小的奴才罷了!為了滿足咸豐妖頭的好大喜功,江忠源被迫率孤軍進(jìn)兵九江,在九江城下兵敗被圍,落得投江自殺的悲慘下場?!?p> 周國虞似乎聽出了些味道,雙目頓時一亮,霍地起身道:“韋帥是說,塔齊布將會成為第二個江忠源?”
“不錯?!表f俊重重地一拍地圖,沉聲道,“塔齊布一定會成為第二個江忠源,他的墳?zāi)贡編浂家呀?jīng)選好了,就在這兒!”
石祥禎等人順著韋俊所指的方位看去,臉上盡皆露出欽佩的神色。
羅大綱撫須大笑道:“韋帥前出鄂州果然是別有所圖呀,末將佩服,現(xiàn)在是萬事具備、只欠東風(fēng)了,真希望咸豐妖頭的圣旨能夠早日下來呀,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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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與韋俊預(yù)料的基本沒多少出入。
就在三天前,塔齊布收到了咸豐皇帝傳下的八百里加急圣旨,督促他率軍主動出擊,即日克復(fù)湖北全境,然后順江東進(jìn),直搗江寧,協(xié)同江南、江北大營徹底撲滅發(fā)逆。塔齊布感到事情十分棘手,特地把湖北巡撫張亮基、湖北水陸提督貴武以及湖北布政使司、學(xué)政等大員請來商議,張亮基十分信任左宗棠的才能,便帶著他一同前來總督衙門。
塔齊布還在前年太平軍圍攻長沙時,便已經(jīng)聽說了左宗棠的大名,對此人設(shè)下鴻門宴逼迫長沙富豪捐銀一事十分佩服,但一直就沒機會結(jié)識。
“這位是?”塔齊布疑惑地望著跟在張亮基身后左宗棠,心中暗忖,這個張亮基好不更事,這等重要的軍機大事,怎可隨便帶外人前來參加?
張亮基卻是滿臉笑容,將那人拉到跟前,介紹說:“總督大人,此人乃湘陰左季高也?!?p> 塔齊布雙目一亮,熱情地握住左宗棠雙手,欣然道:“原來竟是季高兄,真是久仰,來來,快快請坐。”
“總督大人客氣了,下官哪里敢當(dāng)。”左宗棠照例又客氣一番,最后在張亮基下首落座。
塔齊布行伍出身,辦事素來講究效率,便拿出咸豐的圣旨給眾人傳閱,嘆息道:“皇上圣喻,令本督收到圣旨即日率師出戰(zhàn)、尋機殲敵,爭取早日克復(fù)湖北全境。但湖北局勢,諸位都十分清楚,長毛勢大,我軍勢弱,堅守尚且不足,何來進(jìn)攻之力?唉……”
傳閱罷圣旨,張亮基等人的臉色也陰沉下來,皇上的圣旨可不是鬧著玩的,如果抗命不遵那是要掉腦袋的!塔齊布把眾人召來商議,其實打的也是小算盤,只要把湖北省主要的大員都拖下水,一旦最后抗旨,也就沒人敢偷偷在皇上那打他的小報告了。
張亮基是湖北巡撫,所以他考慮問題的出發(fā)點首先是湖北一省的安全,然后才是其它!湖北之安全,首推武昌,只要武昌還在朝廷手里,湖北就還在朝廷手里,他張亮基就保境有功,一旦武昌陷落,那他張亮基的腦袋明天就得搬家。
張亮基激烈反對出城與長毛決戰(zhàn),布政司和學(xué)政也都贊同張亮基的看法,都認(rèn)為皇上不清楚湖北的實情,建議塔齊布上折子將湖北的實際據(jù)實相告,請求皇上撤回圣命。唯獨湖北水陸提督貴武和左宗棠默然不語。
塔齊布的目光最終落在左宗棠臉上,他久聞左宗棠大名,有心想看看這位湘楚大才對這件事的看法,考考他是否擔(dān)得起他身負(fù)的盛名。
左宗棠臉帶冷笑,對塔齊布的心思洞若觀火,卻也不點破,輕輕的卻是說出一番石破天驚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