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龍龍此時也意識到,自己現(xiàn)在應該表示出一個態(tài)度,可是作為最初的起因,她完全不認為自己有什么立場指責林琦。
這個少年只是想保護她,從出發(fā)點看,他并沒有什么過錯,只是手段有一些過激。
倘若不說,這樣的事今后也許還會再度發(fā)生,那絕非她所樂見的。
不知道為什么,潛意識里,易龍龍完全沒有想到林琦會傷害到她的可能,之所以感到畏縮,只是單純對死了人感到害怕而已。
一聽林琦說是羅蘭主使,她心中也猛然一亮,好像瞬間找到了出口,立即瞪向紫發(fā)盜賊:“你干嘛教唆林琦殺人?”
對哦,林琦只是聽從安排,真正最初要殺人的,是羅蘭才對。
羅蘭一愣,下意識點了點頭,接著又連忙漲紅了臉反駁:“喂,怎么又是我的錯了?我當初之所以那么說,是因為覺得局面嚴峻,想著能拼幾個是幾個,怎么能想到這家伙的實力這么恐怖?”
這就是認知的誤差所造成的分歧,當初羅蘭之所以對林琦說“解決”,是因為以為己方實力不如對方,必須硬拼才能打開缺口,假如他早知道林琦的實力這么可怕,他甚至不會用這種方法出逃……不過現(xiàn)在說這些,已經(jīng)晚了,人已經(jīng)殺了,出逃的行動也被發(fā)現(xiàn),再來說假如沒有任何意義。
而林琦更加無辜,羅蘭說解決,他便聽話地解決,至于所用的殺人方法,是因為那樣最有效,也最符合他身體的本能直覺。
易龍龍嘆了口氣。
抖開塞在衣服里的棉絮布條,她示意林琦把她放在屋內(nèi)的方桌上,身軀嬌小的龍身上掛著對她而言依舊過大的童裝,她一只爪子抓著衣領,另一只爪子從剪開的衣料中伸出來,苦惱地按著額頭道:“好了,羅蘭你給我坐下。”
她話音未落,紫發(fā)盜賊想起來什么,面色一僵,隨即身不由己地重重坐在地上。
梳理了一下思緒,易龍龍掃了一眼林琦和羅蘭,道:“首先,我要說,你們兩個都沒有錯。”
身高還不足人膝蓋高的幼龍坐在桌上,一本正經(jīng)地教訓屋內(nèi)兩個身高是她數(shù)倍的人類,這情形若是外人看來,會覺得十分好笑,但事實上,這兩人卻是真實地掌握在幼龍爪子里:羅蘭身受契約束縛,不能違抗易龍龍的每一個命令,而林琦則是真的只聽易龍龍的話。
平時,易龍龍會讓林琦抱著她,并且聽從經(jīng)驗老到的羅蘭的安排,但是現(xiàn)在他們還沒有逃出帝都,自己內(nèi)部便產(chǎn)生了裂痕,面對這個狀況,易龍龍不得不主動做出決定。
軟嫩的童音在房間內(nèi)低低地響起,聲線幼稚,但聲調(diào)卻飽含思慮:“我們正在同一條船上,利益和進退都應該保持一致,羅蘭,我可以理解你的顧忌,但是在確定之前,能不能不要做出隨時拆伙的準備?你這個樣子,也讓人很難信任啊?!?p> 羅蘭面色微變,又聽見易龍龍繼續(xù)道:“林琦的過去是一片空白,我曾經(jīng)問他能不能想起從前的事,但是并沒有得到結果,就算你現(xiàn)在來問,也是一樣的?!?p> “可能他擁有一些我們所不知道的本事,但是,這世界上有什么人是能將自己的一切毫不保留攤在別人面前的?”易龍龍誠懇地望著羅蘭,“你,以及我,不都是這樣的么?”
誰能真正坦誠?
至少她不能,她也有絕對不能說出來的事,關于她是來自另外一個世紀的靈魂。
但是至少她能夠選擇相信。
高塔上被鎖鏈扣住的手腳,清澈的沒有陰影的眼眸。
別人不知道,但是一直跟林琦相處的易龍龍卻是知道的,林琦從什么都不懂,到現(xiàn)在可以跟人做簡單的交流,并不是一天而就,而是一點點學會的,也只有易龍龍知道,她花了多少心思去解釋正常人都知道的常識和道理。
林琦現(xiàn)在的世界觀,至少有一大半是她所親自灌輸,從吃飯穿衣清潔這些日常生活,到微笑眼淚何謂歡喜何謂憂愁這些喜怒哀樂,都是她想方設法地用林琦能聽懂的方式解說。
林琦魔法和武技的天分十分可怕,但是日常方面卻好像少了半根弦,易龍龍曾經(jīng)不只一次猜測過他從前的身份和經(jīng)歷,但是每次接觸到少年單純且信賴的目光后,都化作一片安然。
她相信林琦。
聽了易龍龍的解釋,羅蘭僵硬的神情微微軟化,銳利的目光亦緩和了一些,他沉默一會,道:“好吧,就算你說的,他目前對我們無害,但假如他現(xiàn)在這樣只是失去記憶,那么你怎么能保證,將來有一日,他恢復了記憶,不會站在對立的立場上,反過來屠殺我們?”
林琦割斷人喉管的場景給他的沖擊太大了,那種精密而流暢的動作,好像是處于食物鏈頂端的存在,沒有憐憫與遲疑的收割生命。
假如林琦翻臉,他完全沒有自信能抵抗。
易龍龍奇怪地道:“你為什么一定要把事情往壞處想呢?當然,縝密周到是好事,可現(xiàn)在什么都還沒發(fā)生,你就隨時考慮著別人會背叛的可能,雖然完全信任不好,但是過度的懷疑,也不是什么正常的狀態(tài)吧?”
她現(xiàn)在才想明白覺得怪異的地方,雖然林琦殺人的舉動可能會很嚇人,但羅蘭的反應也未免有些過激,她來自和平的世界,害怕殺人,但羅蘭是經(jīng)驗豐富的冒險者,不至于也跟她一樣吧?
好像被針刺到一般,盜賊露出狼狽的神情,他匆忙扭過頭去,咬牙道:“好吧,我暫時相信你,也暫時相信他?!?p> 解決了羅蘭,易龍龍笑瞇瞇地沖林琦招招爪子:“好了,現(xiàn)在輪到你了,過來。”
林琦聽話地走到易龍龍跟前,但即便此時易龍龍站在桌上,依舊趕不上林琦的身高,踮著腳揮了兩下爪子,她懊惱地發(fā)現(xiàn)自己連林琦的下巴都夠不上,只有郁悶地再度要求:“你,蹲下來一點。”
半蹲在地上的少年,總算是幼龍能夠著的高度,易龍龍伸出小爪子,拍了一下少年光潔白皙的額頭:“你也要記住,今后不要隨便殺人了,這樣不好?!?p> “嗯,嗯?!?p> “假如你的實力遠超過敵人,用最小的傷害把他們制服,讓他們無法繼續(xù)攻擊或者追擊我們就好。”
“嗯,嗯?!?p> “之前我讓你偷學的魔法,有一些殺傷力不太大的,也可以拿來用,比如放一個旋風把那些人都卷走。”
“嗯,嗯。”
相較起盜賊的頑固偏執(zhí),聽話的美少年讓易龍龍心花怒放,又嘉許地輕拍了下他的額頭:“今天的事過去就算了,今后要記住我的話,假如不是遇到非要拼搏生死的敵人,不要隨便殺人好么?”
林琦又一次乖巧地點頭:“嗯,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