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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草王

第28章 蠢牛

本草王 沐軼 2966 2012-08-06 11:00:24

  背對著他們的書生站起身,道:“沈兄!這可不行,我這正跟你研討醫(yī)術(shù),讓個旁人攙和進來,算什么事……”剛說到這,那書生便呆住了,一雙眼直勾勾盯著范妙菡,只見她眉不畫而黛,唇不點而朱,眼凝若秋水,腮紅似粉桃,細(xì)腰不盈一握,亭亭玉立,恍若仙子嫡塵一般。他何曾見過這等美人,不由呆在那里。

  范妙菡冷哼一聲,摘下腰間手絹,迎面一抖:“哎呀,這有蒼蠅呢!真討厭!”

  那書生被手絹角彈了一下,這才如夢方醒,立即換了個笑臉,道:“原來是這位姑娘要拼桌啊,你這小二怎么不早說,來來,姑娘請坐!”說罷,退了出來,讓在一邊,優(yōu)雅地作了個請的姿勢。一想起自己的杯盞還在那里,又忙上去拿了,放在另一邊,還用袍袖撣了撣長條椅子。沖著范妙菡咧嘴一笑。

  范妙菡根本沒睬他,對葉知秋道:“師哥,你坐。”

  “你坐里面吧。”葉知秋道。

  “嗯,”范妙菡提起裙擺,側(cè)身進了長條椅子里,靠窗坐下,葉知秋隨即在她身邊坐下。

  那書生也做對面挨著同伴坐下,不時偷眼瞧著范妙菡。先前答應(yīng)他們拼桌的姓沈的書生起身把桌前的飯菜都挪到了他們那一邊。范妙菡對他嫣然一笑,道:“多謝!”

  “姑娘客氣了。”沈書生坐下。

  店小二道:“兩位吃什么?”

  葉知秋也不知道有些什么,此刻肚子咕咕叫,也懶得費勁找菜譜,反正孫家是大戶,吃不窮的,便道:“把你們那飄香四里的好酒好菜上來!管夠就行!”

  “得嘞!”店小二早已經(jīng)習(xí)慣了大手大腳的客戶,答應(yīng)了一聲,招呼茶博士過來斟茶,然后到廚房吩咐上菜去了。

  茶博士斟了兩杯茶,范妙菡端起來抿了一口,喜道:“這茶還真香!”

  “那可不!”對面那書生笑嘻嘻道,“這茶是八百里外玉龍山毛尖嫩茶,今年的新品,也是這飄香四里的特產(chǎn),別處喝不到的。”

  范妙菡沒理他,扭頭望著窗外河上游蕩的游船,指著其中一艘道:“師哥快看,那艘船好大啊,有三層樓呢!上面還有人唱歌彈琴!”

  那書生瞧了一眼,道:“姑娘,那是汴河上最有名的花船,名叫‘云里帆’?!?p>  范妙菡終于瞪了他一眼:“我又沒問你!你吃你們的。哪那么多話!”

  那書生很有些尷尬,旁邊那書生哈哈大笑,道:“花朵越美,刺越鋒,哈哈哈。龐兄,還是接著喝酒談醫(yī)吧!來,先干一杯!”

  葉知秋聽他說居然以談醫(yī)下酒,當(dāng)真奇事,不禁好生看了他們幾眼。

  那姓龐的書生心不在焉點點頭,伸手去拿酒杯,卻不端起來,眼睛不時偷瞄范妙菡。沈書生有些不悅,將手中酒杯重重往桌上一頓,道:“龐兄,小弟慕你醫(yī)名,遠(yuǎn)道而來求教,若兄不便,弟就此告辭!”

  說罷,站起身就要走,龐書生如夢方醒,急忙起身攔阻:“沈兄!沈兄說的哪里話,小弟也是仰慕兄臺高名,相約在這汴河邊飲酒切磋醫(yī)道,哪有什么不便的。坐坐!請坐!來,喝酒,喝酒!”端起沈書生的酒杯,遞到他面前,又把自己酒杯也端了起來:“弟先干為敬!”說罷一口喝干了杯中酒。

  沈書生這才接過酒杯,也喝干了,重新坐了下來。

  龐書生不敢再看范妙菡,到底還是有些魂不守舍,竟然接不起先前的話頭,忙問道:“剛才我們說到哪里了?”

  “《素問·六節(jié)藏象論》所言‘十一臟取決于膽’!”

  “對對!——兄臺適才解注這句話,主要是引用了唐朝王冰所注《重廣補注黃帝內(nèi)經(jīng)素問》之說,‘然膽者中正剛斷無私偏,故十一臟取決于膽也,’膽為中正之官,主決斷,由此立論。對此,弟以為,這種說法太過簡單,不足為信?!?p>  “哦?愿聞其詳高見!”

  “不敢!權(quán)與兄商榷!”龐書生拿著折扇搖了兩下,一副瀟灑樣,聲音也提高了幾分:“膽屬少陽,時辰上歸于子時,子時者,一陽始萌也,乃一天的發(fā)端,沒有起始,哪來的行進與終結(jié)?同時,五行中,膽屬甲木,在季為春,春氣升發(fā),則萬物化生,沒有春天的滋生萬物,哪來的夏長秋收冬藏?一年之計在于春嘛。再則說,《六節(jié)藏象論》前文乃是論述天氣運轉(zhuǎn),‘求其至也,皆歸始春’,然后說了臟氣運化也應(yīng)與天運相應(yīng),天人一體,既然膽屬子時,在季為春,自然是萬物之始端,其余十一臟自然應(yīng)當(dāng)聽命于它,所以,《黃帝內(nèi)經(jīng)》才有這‘凡十一臟取決于膽’之說!”

  “妙!”沈書生擊節(jié)叫好,“龐兄從天人相應(yīng)立論,借天運論臟腑之運,言之成理!——兄之高論,當(dāng)浮一海!”

  兩人大笑著,端起酒杯干了一杯。

  葉知秋聽著心頭一凜,這兩人談?wù)摗饵S帝內(nèi)經(jīng)》和唐朝注家王冰論述,又用五運六氣理論闡述注解內(nèi)經(jīng),深得其道,顯然醫(yī)理造詣不淺,便留神聽著。

  那龐書生趁著沈書生喝酒抬袍袖擋住臉之機,偷眼望向范妙菡,卻瞧見范妙菡一雙鳳目,正瞧著旁邊的葉知秋,當(dāng)即一愣,好生看了看葉知秋,見他長的頗有幾分俊朗,難怪這少女對他眼見溫柔,心中不由泛起一股醋意,哼了一聲,瞧著葉知秋對沈書生道:“我這番淺見,料想也有幾分新意,若能聞達(dá)于太醫(yī)高賢,那也不枉了,偏偏一旁坐了一頭蠢牛,也不知能否聽懂我等雅奏?!?p>  范妙菡聽他說對牛彈琴,顯然譏諷葉知秋是笨牛,她可以說葉知秋是呆子傻蛋,卻不準(zhǔn)旁人嘲弄,玉手一抬,道:“你說什么?你才是蠢牛!”

  那龐書生忙欠身道:“小生可不敢說姑娘是笨牛,以姑娘絕塵之貌,何當(dāng)蠢牛之喻。小生乃另有所指。”說罷眼睛瞧向葉知秋,笑了笑。

  “說我?guī)熜忠膊恍?!?p>  “哦,原來這位小兄弟是姑娘的師兄啊,失敬失敬!小生酒后失言,姑娘恕罪!”

  葉知秋淡淡一笑,道:“我就算是蠢牛,你說的卻也不是什么雅奏,嘿嘿,錯誤百出,還當(dāng)作寶貝,如果當(dāng)真說給太醫(yī)們聽,只怕要貽笑大方了!”

  龐書生哦了一聲,上下打量了一下葉知秋,拱手道:“恕在下眼拙,原來小兄弟也是杏林中人,還請指點,適才在下所言,錯在何處?”

  “當(dāng)真要我說?”葉知秋冷笑,“只怕我說了,你沒臉再留下來喝酒。”

  “哈哈哈,”龐書生仰天大笑,引得旁邊不少人扭臉看他,他卻渾然不以為意,笑容一斂,道:“你但說無妨,我這臉皮還是比較厚實的。不過,你真能指出我方才所言之謬處,這酒飯不吃了,給兩位騰地方,而且,兩位酒資在下也出了!不過,要是說的沒什么道理,或者讓我駁個啞口無言,那就請小兄弟自己個挪地方,到別處涼快去,如何?”

  他單指葉知秋一個人走,言下之意便是要留下范妙菡,范妙菡如何聽不出來,知道師兄傻瓜蛋一個,背書都不行的,雖然這兩日不知怎的能背出幾句了,可是以前的印象太深,哪里容他冒險跟人打賭丟丑,呼地站起身,拉著葉知秋道:“走!師哥,咱換個地方,這里蒼蠅嗡嗡叫著實讓人惡心!”

  葉知秋也懶得跟人斗嘴,跟這樣的人一起吃飯喝酒,也影響心情,換個地方更好,便站了起來。卻聽那龐書生冷笑道:“原來不是蠢牛,而是個繡花枕頭,看來,還是說些花言巧語騙姑娘芳心在行啊?!?p>  葉知秋把抬起來的腳慢慢放了下去,對范妙菡笑道:“先不走,讓他看看我這蠢牛到底是不是繡花枕頭!”

  “師哥……!”

  “放心!”

  葉知秋示意她不要說話,拉著她坐下,瞧著龐書生,道:“五運六氣,金木水火土,內(nèi)臟應(yīng)時,應(yīng)當(dāng)先應(yīng)于五臟還是先應(yīng)六腑?”

  “自然是先應(yīng)五臟!”龐書生脫口而出,此言剛出,便覺不妥,細(xì)細(xì)一想,不覺心頭一凜,仿佛一招破綻被對手抓住,直覺后脊冷氣嗖嗖。

  葉知秋笑了:“沒錯,臟腑應(yīng)時,當(dāng)以五臟為主,肝膽互為表里,肝膽皆應(yīng)時于子時,在季都為春,春生萬物,應(yīng)當(dāng)是肝膽兩臟腑共同的功勞吧?為何單單只說膽一腑?更何況,你也承認(rèn)了,先臟后腑,如果非要說一個,那肝是臟,也應(yīng)該是肝在前面吧?如何把腑臟的膽放在前面了,這不是喧賓奪主嗎?”

  龐書生額頭冷汗隱隱,唰的一聲張開折扇,搖了兩下,發(fā)覺手都在發(fā)抖,又嘩的一聲手里,不留神帶著面前的筷子酒杯,當(dāng)郎朗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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