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懷谷把一家人送到劉家,并沒有進門,直接趕著車到了鎮(zhèn)北的一家木工作坊。
梁懷全在那家木工作坊里給梁恩婷定做了一套新家具做嫁妝,托了梁懷谷去看看進度,梁懷谷曾在那家木工作坊里做過一段日子的工,與那里的人相處的還不錯,留在那里幫了半天的忙,吃過了午飯才按著跟文氏約定的時間等在了錦繡坊。
如今錦繡坊生意穩(wěn)定,賈管事也不常在鎮(zhèn)上待著了,后院里的繡娘由一位姓鄭的婆子管著,前堂的生意就交給了小羅,小羅雖然還小,但腦子靈活,按著賈管事的吩咐做事,倒也沒出過錯。
小羅送幾個客人出門,瞧見停在門邊的馬車,嬉笑著上前和梁懷谷打開玩笑,“谷子哥,你來了怎么不進去?給我們當門神吶!”
仰躺在牛車上的梁懷谷直起身,吐出嘴里叼著的草簽兒,“你忙你的,我等會兒,一會兒他們就來了?!?p> 小羅對梁懷谷和留蘭一家的關(guān)系一清二楚,自然明白他等的是誰,再看車上的方形竹簍,心里有了數(shù),“那也不用在外邊兒等著呀,進里邊喝口水總成吧,來來,把東西拿進去,咱們屋里說話?!?p> 不等梁懷谷應(yīng)聲,小羅轉(zhuǎn)到車尾拖竹簍,聽到身后傳來噠噠的馬蹄聲,扭頭一看,他的姑丈賈管事在他面前勒住了馬,正翻身下馬。
小羅下意識的揉揉眼睛:不是他看錯了吧,姑丈怎么這時候來了?
上林鎮(zhèn)到青州城不過百余里,快馬一個時辰就能到,賈管事過來,通常是一早從青州城出發(fā),天黑之前趕回去,還從來沒有這個時辰來過。
賈管事看到自己,神色并沒有變化,看到跳下牛車的梁懷谷,卻好像松了一口氣的樣子,這讓小羅感到更加奇怪,來不及多想,連忙放下手中的竹簍,接過賈管事遞過來的韁繩,“姑丈,你怎么這時候來了?”
“沒什么事?!辟Z管事淡淡地應(yīng)了一聲,指著車上的竹簍問:“這里邊都是什么花?”
梁懷谷愣了,他只負責把竹簍搬上車,也沒打開看看,還真不知道里邊是什么花。
“是梔子、茉莉和薄荷?!?p> 見到賈管事也在留蘭的意料之外,遠遠的答了他的問話,拉著文清快走幾步到了他面前,露齒笑道:“上回賈管事說梔子和茉莉的味道最是純凈清雅,喜歡的人多,這次便多做了一些。過些天天氣熱了,屬薄荷最能清腦醒神,這時候做出來,剛巧趕上天熱的時候上市?!?p> 賈管事看著抱著幼女的白氏盈盈走來,竟有片刻的慌神,聽到留蘭清脆的聲音才恢復了清明,不自然的咳了一聲,“的確是如此。”借著回頭吩咐小羅,掩去了面上尷尬的神色,“這三箱就先不留在這兒了,一會兒都給我縛在馬背上?!?p> 小羅愣住,“姑丈今天還要再趕回去?”來去匆忙,不會是為了這些干花吧?即使著急用,也不必親自跑這一趟吧?
賈管事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拱手與到了眼前的文氏、白氏打招呼,“兩位夫人請入內(nèi)說話。”
文氏和白氏對視一眼,心中皆有些疑惑,賈管事突然到錦繡坊,又是一副有事相商的樣子,但一直以來雙方的合作都沒有出現(xiàn)太大的麻煩,疑惑歸疑惑,也沒有太多的擔心,跟著賈管事進了錦繡坊。
賈管事客氣的請文氏白氏坐下,讓人送上了茶,還讓人拿了幾樣點心給留蘭幾個嘗嘗。可自始至終只撿著無關(guān)緊要的話題聊著。
文氏心里更是疑惑,轉(zhuǎn)念一想,賈管事匆忙而來,說不定真有什么急事,只是不巧碰上了他們,卻不好當著他們的面說。
想到這里,便不想再耽誤人家的時間,起身告辭。
賈管事也沒說留人的話,與文氏結(jié)算了銀錢,吩咐小羅取了來遞給文氏,又親自將他們送出了門。
行至門口,文氏停下腳步,有些目光爍爍,“賈管事留步,如果有什么吩咐,盡管讓小羅到家里去?!?p> 賈管事如果真有話要說,這是最后的機會。
賈管事也有些目光爍爍,卻只說了一句模棱兩可的話:“吩咐不敢當,夫人若有什么事,信得過賈某,隨時可以讓人來知會一聲?!?p> 一家人上了牛車,慢悠悠的離開了錦繡坊,留蘭回頭看一眼錦繡坊,站在門口的賈管事低頭和小羅說了些什么,招招手讓人把馬牽過來,上了馬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賈管事好像有什么話要說,怎么又什么都不說呢。”留蘭收回目光,裝似自言自語的呢喃。
文氏與白氏目光交匯,連留蘭都看出來了,賈管事這是何意?
這邊文氏白氏低頭琢磨賈管事的意思,另一邊策馬奔馳的賈管事也在琢磨一個人的意思。
他琢磨的是易家七爺易安之的意思。
七爺身子孱弱,去年入冬之后,一直沒有出門。春暖之后偶爾出來走動,卻一次都沒到過上林鎮(zhèn),也沒再問過錦繡坊的事,他還以為之前七爺關(guān)注錦繡坊只是一時新鮮。
昨兒品香坊出事的消息傳到他耳朵里,但這事兒與他無關(guān),也沒放在心上。誰知今兒中午,他正準備吃午飯,七爺派人叫了他去,卻只仔細的問了這事,沒多說別的就讓他走了。
賈管事回家后琢磨了半響,也沒明白七爺?shù)囊馑肌o堃矝]心思吃了,打馬過來,是想詳盡的了解一下這件事,或者看看是不是另有隱情,回頭七爺再問起來,他也好有個準備。
在錦繡坊門前看到梁懷谷的瞬間,他覺得好像明白了七爺?shù)囊馑肌?p> 但只是好像而已,七爺?shù)男乃迹恢朗遣皇侨缢搿?p> 如果是,他不解,不解七爺這么做的意思。
如果不是,他也不解,不解七爺究竟有何深意。
總而言之,他今晚上怕是睡不著覺了。
一路上,文氏和白氏都沒有再提品香坊的事,她們不提,留蘭心里再好奇也不好問,幾次嘗試把話題扯過去都沒能成功,只好作罷。
回到家,大家各忙各的,連文氏和白氏都沒再湊在一起說話。白氏抱著路上睡著了的小留念進了屋,文氏交代一聲出了門,趁著天還沒黑,到果園子里轉(zhuǎn)了一圈。文清做飯,文澤留白連家門都沒進,跟著梁懷谷跑了。
留蘭憋了一肚子的話,卻沒找到說出來的機會,那感覺,像吃多了一樣漲漲的,一時又覺得腦子里木木的,明顯腦容量不足的表現(xiàn)。
看樣子,這件事真的要等到李珊出了月子再說了。
只是這樣有頭無尾,讓人覺得一口氣吊在胸腔里,不上也不下,膈應(yīng)的慌。以文氏白氏與李珊的交情,明明感同身受才是,還真沉得住氣。
那句話怎么說得來,她們吃過的鹽比她吃過的米還多呢,如果文氏白氏說了這話,留蘭肯定心服口服。
功力尚淺,還需修煉呀!
可轉(zhuǎn)念想想,沉不住氣又能怎樣?就好像她現(xiàn)在只有八歲,在沉不住氣也不能一下子跳到文清現(xiàn)在的年齡或者比她還大,獲得參與討論的權(quán)利。
欲速則不達??!
留蘭認命的嘆了口氣,進了風干房,在窗下的竹椅上坐下來,深吸一口氣,清涼的薄荷香直沖腦門,帶來瞬間的清明,但腦子里還是一團亂麻。
小貍不知道從那個角落里鉆出來,軟軟的叫了兩聲,輕盈地跳到留蘭腿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蜷起了身子。
留蘭撫著柔軟的小貍,輕聲嘀咕:“小貍,你說我是想的太多了呢,還是太著急了呢,還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如果品香坊一直好好的還好說,可現(xiàn)在,娘和文姨一定不會輕易聽我的,再說了,現(xiàn)在這樣也挺好的,不是嘛?”
可是,總覺得好像少些什么。
是少了什么?
留蘭左思右想,總感覺有某樣東西一直在跳來跳去,在她不想的時候跳出來,在她想的時候又嗖的一下不見了。
哎——
留蘭忍不住又嘆了口氣。就這智商,還是乖乖的做個小孩子吧。
小貍聽到嘆氣聲,抬起頭瞥了留蘭一眼,又落下小腦袋,發(fā)出了舒服的呼嚕聲。
莫名其妙?
留蘭愣了愣,她竟然在小貍看她的眼神里看到了這層意思?
錯覺,一定是錯覺。雖然她一直認為貓有著和人一般細膩的思維,只是它們無法與人交流,甚至有些時候,她感覺貓其實是不屑與人交流,雖然,那個,這種想法有點兒瘆人,可她一貫有些天馬行空,以前是,現(xiàn)在還是。
文清挑簾子進來,“你在這左一聲右一聲的嘆什么氣呀?”
“沒什么?!绷籼m有些懨懨的提不起精神來,“要吃飯了嗎?”
“還沒做好呢,再等一會兒才成?!蔽那逡灿X察出了留蘭有些異樣,“你餓了?”
“不餓。”留蘭摸摸肚子,反而感覺有些脹脹,像是一個氣球,而且還是正在漏氣的氣球。
文清奇怪的看她一眼,“那來幫我掐一些梔子花洗干凈,我打個蛋湯?!?p> “哦——”留蘭應(yīng)著滑下竹椅,小貍沒有防備,伸出藏在肉墊抓住她的衣服才沒摔在地上,不滿的叫了兩聲。
留蘭突然又覺得心情變好了。
也是,現(xiàn)在的生活,還真挑不出讓她不滿意的地方。
只是生活如水,總要向前流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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