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了一家飯館坐下,飯館老板和梁懷全也是老相識,飯館里只要是竹子做的器具,大多出自梁懷全的手下。
飯菜雖然也是尋常的家常菜,但老板給的分量極足。這時候過了飯點兒,吃飯的也不多了,老板也搬了個凳子坐下,陪著梁懷全滋溜滋溜的喝了幾杯小酒,喝的興起,扯著嗓子胡侃起來。旁桌上幾個男人和老板也是相熟的,吃完了飯也沒走,湊過來一起侃。
說的無非是農(nóng)事和生計,但大老爺們侃大山,和娘們兒湊在一起家長里短還不一樣,雖然受生活層次所限,高度不夠,沒有固定的話題,扯來扯去不著邊際,但內(nèi)容卻五花八門什么都有。
留蘭豎著耳朵,聽的津津有味。
一時從即將到來的豐收,扯到了這幾年國泰民安,老百姓也扎實過了幾年安穩(wěn)日子,生活也比前些年好多了,除了那些躲懶的或者老輩兒留下的窮根兒還沒拔干凈的,至少能混個吃穿不愁,可見如今的上位者奪了自己侄兒的皇位也算是一件好事兒。
慢慢的留蘭可聽出點兒眉目來了,生活閉塞加上她自己對時事政治之類不關(guān)心,她竟然到這會兒才了解所出身的社會時事。
如今是大唐朝,國姓也是李姓,可是此大唐非彼大唐,沒有貞觀之治李世民,也沒有一代女皇武則天,建國近百年,幾代執(zhí)政者都還稱得上清明,邊境偶有外族入侵,但大唐兵力強盛,邊境的戰(zhàn)時也驚擾不到中原的百姓。只是先帝駕崩,年幼的太子繼位,周太后把持朝政,外戚霸權(quán),奸臣當?shù)溃蛟S應(yīng)了天道不允,連著兩年旱災(zāi)澇災(zāi)甚至蝗災(zāi)輪著來,鬧得民不聊生,駐守西北的肅王揮兵入京,以雷霆之勢攻入京城,奪了侄子的皇位。改元承德。承德帝虛心納諫,厲行儉約,輕徭薄賦,使百姓休養(yǎng)生息,如今僅為承德五年,便已是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yè)的盛世局面。
留蘭把聽到的信息做了梳理,一時有些哭笑不得:大唐朝發(fā)生了明朝的事,成功奪位的承德帝又儼然一副唐太宗李世民的風范,這歷史軌跡,改的不是一般的混亂,說不得還是諸位穿越前輩的功勞。
不過這些信息也不盡詳實,青州城地處中原,雖說不是天高皇帝遠的蠻荒之地,但受交通所限,各地交流受阻,如果再加上當政者對社會言論的把控,平民百姓也不過是人云即云,多數(shù)時候是沒有考證依據(jù)的。
在老板娘源源不斷的茶水供應(yīng)下,這頓飯吃了足有一個時辰,吃到半截,留白都趴在文清懷里睡著了。
結(jié)賬的時候,老板大方的抹去了零頭,梁懷全更大方的送了他兩把竹扇子,這頓飯才算真正結(jié)束。
大集已經(jīng)散了,秦湘姐弟又帶著他們逛了逛街邊的鋪子,雖說今天都賺了不少錢,但也沒大手大腳的花錢,大多是只看不買,過個眼癮。
留蘭也順便了解了一下上林鎮(zhèn)的商業(yè)情況,雖然滿足百姓基本生活需求的商業(yè)經(jīng)營占了大半,但也不乏中高檔商品。首飾鋪子里有工藝精美、價值上百兩頭飾,成衣鋪子里也有據(jù)說是時下最流行的款式,布行里也有高檔布料,不過留蘭不了解行情,也不懂得鑒別,無法判斷那些所謂的高檔貨的實際價值,不排除有店家夸大的成分在里邊,說不定還存在著有價無市的情況。
不管怎樣,綜合起來判斷,上林鎮(zhèn)的經(jīng)濟情況,在同一行政級別中應(yīng)該能算得上是中等。當然這只是留蘭的主觀判斷,現(xiàn)在的她,可是一只不折不扣的坐井觀天的小青蛙。
但是女孩子對逛街的熱衷,是亙古不變的。
等梁恩婷她們都盡興,太陽雖然還沒有落山,但也威力大減了。
梁懷全在來時的鎮(zhèn)子西口等著他們。剩下的貨都放在了秦家雜貨鋪代賣,空牛車上鋪著竹席,坐著比來的時候舒服多了,留白甚至躺在文清懷里,一路睡回了家,留蘭也昏昏欲睡,半瞇著眼看著夕陽西下。
日子便是這樣慢慢流逝的。
到了家,四人又一起動手燒了熱水,輪流洗了澡。又是擁擠又是出汗,身上黏膩膩的,才上身的新衣裳也皺巴巴的,把留白心疼的不行。
晚飯有文清買的鹵肉,涼拌苦菊和梔子蛋花湯,苦菊清新爽口,開胃健脾,梔子花清香脆嫩,清熱養(yǎng)胃。
留蘭午飯吃的晚又吃的過飽,晚飯便就著這些清口的菜喝了碗粥。
意料之中的,晚飯后梁恩娟的二嫂上門了,廢話說了一大篇,目的只有一個,要錢,而且還想也賺這份錢。
文清早就通過梁恩婷了解到,梁恩娟家縫縫補補的活都是她們娘倆做,兩個嫂子自從進門就沒拿過幾次針線??伤泻衲樒ふf這話,文清卻不好意思直接拒絕她,若不是留蘭見勢不妙在一旁插話,說錦繡坊的賈管事對今天送去的香囊多有挑剔,才堪堪堵住了她的嘴。
文清按著和梁恩婷商量的,把該給的錢一文不落的數(shù)出來給了,送走了梁恩娟的二嫂,私留給梁恩娟的也數(shù)出來單放著。
一家人又商量了接下來一段日子的工作安排,便早早的洗刷睡了。
“收麥如救火,龍口把糧奪”的農(nóng)諺形象的說明了麥收季節(jié)的忙碌氣氛,各家各戶忙的連飯都顧不得吃,都是有老人孩子做好了送到地頭上,趁間歇的工夫匆忙扒拉幾口。頭茬麥子割倒了,空出來的買地平整了,用碌碡碾平了,便成了打麥曬賣的場地。
一般是幾家共用一個打麥場,打麥子的場面也很是熱鬧。沒有脫粒機等農(nóng)用機械,一切全靠人力,揮汗如雨中卻帶著豐收的喜悅。
家里的三畝地收成差強人意,但原本也沒被寄予厚望,誰也沒在意。割麥、打麥、曬麥都由梁懷谷一人承擔了,文氏也只算是給他打下手。收完了麥子翻過了地,文氏實在不耐煩再在這塊地上費心,直接全中了秫秫。坡地上的果樹、豆子追了肥,菜園子里早熟的豆角也上了桌,吃不完的豆角掛起來曬干了存好,留作冬天飯桌上的主菜。
不僅要曬干菜還要腌咸菜,把當季的新鮮菜蔬洗凈了,開水一焯放進甕里,加鹽、花椒、茴香等佐料,經(jīng)時間發(fā)酵,便成了下飯的咸菜。村里幾乎家家戶戶都有一口咸菜甕,個頭大小不等,里邊的材料也五花八門,幾乎是能吃的菜都能往里邊扔,這也是缺乏保鮮技術(shù)的古代保存蔬菜的方法之一,農(nóng)戶人家的飯桌上,常年斷不了咸菜。
腌梅子也從鹽水里取出來曬干,曬干后又用清水漂洗了加了糖料繼續(xù)泡腌,再曬干——話說“十蒸九曬,數(shù)月一梅”,想吃到肉厚干脆、甜酸適度的話梅,還有得等。烏梅更慢一些,梅子酒也開口加了一回冰糖。這些都是嘗試著來的,急不得,還得精心照料。
屋后的三棵棗樹落了花,結(jié)出了米粒大小的棗子,留蘭每天都仰著頭看機會,期盼著文氏做的蜜棗。
家家都忙,梁恩婷幾個做香囊的時間也少了很多,干花卻還繼續(xù)做,只是放慢了速度,也嘗試著各種辦法提高質(zhì)量并延長保存的時間。還根據(jù)記憶殘存的少得可憐的中草藥知識,用紫蘇、薄荷、八角茴香、香茅草、艾葉等常見的、容易尋到的藥草試著做了幾個大個兒的香包,掛在床帳里驅(qū)蚊。夏天放下床帳睡覺會悶,有了驅(qū)蚊香包,睡前再點一根艾條,可換一夜安睡。
話說生活在依山傍水的小山村,夏天的夜晚也不是那么悶燥難耐,何況還有白氏的愛心竹扇。
六月荷花節(jié),唐石橋村的荷花塘里開滿了荷花。梁恩杏帶回了荷葉,分送給大家做荷葉包飯,留蘭又開始打蓮子和蓮藕的主意,回憶著前世的蓮蓉、糖蓮子和糯米藕,口水都要淌出來了。
家里的活兒仍有文清一手包圓兒,地里的活也插不上手,留蘭卻也正兒八經(jīng)的忙碌起來,眾多的事情擠在一起,竟然沒有忙亂了,偶爾出現(xiàn)一些小差錯,也都及時的解決了,想想她都有些佩服自己。
七月里,家里又添了兩個新成員。
早一些來的是一只小花貍,幾個月大的小家伙鉆到梁懷谷的草棚子里躲雨,梁懷谷喂了它兩三次,竟然留下不走了。七月初九剛好是留蘭的生日,梁懷谷把小花貍當做生日禮物送給了她。
留蘭再世為人,愛貓的天性未改,而且是愛到骨子里的那種愛。上一世她養(yǎng)了一只貓,養(yǎng)了整整九年,九歲的大肥貓最愛趴在她身上睡覺,壓得她翻身都困難。那時候她常常想,貓的平均壽命只有十二年,如果她的貓離開了,她會是怎樣的傷心,沒想到竟然是她先離開了,不知道她的貓會不會傷心。她一直堅定的認為,貓是有人的思維和情緒的,它們會像人一樣流露自己的心情。
可現(xiàn)在家里有個待產(chǎn)的白氏,留蘭不敢把小花貍帶回家養(yǎng),只好先留它在梁懷谷的草棚里,大家也都習慣了給梁懷谷送飯的時候,給它也額外帶一份。
小花貍身上還帶著一些野性,留蘭常見它在黃昏的時候爬上草棚頂上,一動不動的望著遠處的樹林子出神,還會在感覺到危險的時候裂開嘴露出它尚不具威脅性的牙齒,發(fā)出嗚嗚的聲音,但大多數(shù)時候它還是一個調(diào)皮而又不失溫順的小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