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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田閑居

第021章 閑言碎語

花田閑居 知牧 3066 2013-07-01 11:04:21

    易錦亭清楚的知道七叔易安之的分量,可憐巴巴的看著他,等他的一句話。

  “那你這回出來的條件是什么,還記得不?”易安之風(fēng)輕云淡的微笑里帶著讓易錦亭發(fā)憷的陰險,只好縮縮脖子,乖乖點頭:“記得,讓新夫子待夠三個月。”

  四歲啟蒙,在易家執(zhí)教近三十年的萬老夫子被氣得告老而去,自此以后,平均每兩三個月走一個,夫子的頻繁更換便給易大少爺帶來了多多益善的“課余時間”,于是樂此不彼,以最快速度氣走夫子為己任。這回能跟出來,可是接下來三個月的“監(jiān)禁”換來的。

  “六個月,秋后就來?!?p>  六個月?那可真的是秋后了。可不是,現(xiàn)在是三月初,六個月后九月初,農(nóng)歷九月,可不就是秋天的最后一個月?

  留蘭還是不大適應(yīng)這時候的歷法,還沒等她數(shù)念清楚,那邊易錦亭已經(jīng)咬完牙,橫下心,與易安之簽訂了出賣他的“課余時間”的“不平等條約”。

  易安之面上淺笑一如既往,留蘭看在眼里,心中嘀咕:看上去溫和無害,原來也是個腹黑的。

  雖已近中午,文氏白氏也不好說留客人吃飯的話,農(nóng)家的粗茶淡飯,怕是人家看不到眼里,只讓文澤找了只小籃子,將水淋淋的螺螄裝了,將三人送到了村口。

  一行三人:

  賈管事得了花樣子興奮不已。

  計劃一成功施行,開了個好頭,后面的計劃二計劃三步步推進(jìn),他回青州城的日子指日可待,接下來最迫切的,是想法子讓七爺多留幾天,不求他回城后能在二老爺面前美言他的勞苦功高,多挖幾個錦囊妙計還是要得的。

  易錦亭得了螺螄垂涎三尺。

  螺螄這樣的美味,易家的飯桌上也少不了,只不過大戶人家有大戶人家的規(guī)矩,總不能像尋常人家一般守著一大盆螺螄啜的起勁兒,大多是單把螺螄肉挑出來,和韭菜之類的炒在一起。

  街上也有賣醬爆螺螄之類的,可就算他易大少爺樂意,別人也不定允許他大刀金馬的坐在臟兮兮的攤子上大快朵頤,讓他念念不忘的不見得是螺螄的味道,反倒是滋滋啜螺螄的樂趣。

  唯易安之看上去毫無所獲,卻在臨行前頗含深意的看了留蘭一眼,客氣的告辭離開。

  文氏白氏將三人送到村后石橋上,再目送他們離開,才返回到家中。

  文清已經(jīng)手腳麻利的做好了午飯,擺上了桌。突然有這么件大好事自動找上門來,一家人都開心的很,文氏又親自下廚,不一會兒又鼓搗出兩個菜。

  一個嫩藜蒿炒臘肉,藜蒿脆嫩爽口,臘肉醇香柔潤,不愧被列為“十大贛菜”之一,所謂“河邊草,桌上菜”,尋常百姓的日子便如這藜蒿,雖平淡卻也不失好滋味。

  另一個是就地取材:屋旁菜園子現(xiàn)采的人青菜,學(xué)名筧菜的一種野菜,這種菜生的隨意,生長力旺盛,屋角地頭的四處皆是,不大會兒功夫就能采一大把,洗凈了放入沸水中焯一下?lián)圃诒P子里,大蒜搗成蒜蓉拌進(jìn)去,撒上鹽,滴上幾滴香油,拌勻了就能入口,清淡涼爽,開胃助食。

  心情好,胃口好,一家人說說笑笑,吃的好不痛快,留蘭還得寸進(jìn)尺,預(yù)定下了晚飯的菜品:筧菜豆腐湯,單聽文澤說,就已經(jīng)讓她垂涎三尺了。

  上一世,藥膳粥品的養(yǎng)著,她是病怏怏的林黛玉,這一世粗茶淡飯,卻讓她甘之如飴,或許這都是上天注定的,也不能怪那酢漿草了。

  一家人關(guān)起門來吃的暢快淋漓,卻不知道,門外邊,因為到訪的易家叔侄,已經(jīng)像水開了鍋一般。

  從沈家門口到村后石橋頭,距離并不太遠(yuǎn),可剛好是吃晌午飯的當(dāng)口,下地的都紛紛往家走,瞧見錦衣華服的易安之、易錦亭,而且還有馬車在石橋頭上等著,豈能不多看兩眼?看過了豈能不多說兩句?

  “就說是那沈家不是尋常人家,這不人家有錢的親戚上門了?!币粋€剛嫁過來沒幾個月的媳婦兒跟同行的妯娌嘀咕,語氣里滿滿的羨慕。

  “可不是這么說的?你瞧瞧人家孩子養(yǎng)的,日子過的,連帶著隔壁那一家孤兒寡母的也跟著沾光了。”大嫂朝文家努努嘴。

  又有人湊上前,“可這說起來也怪,他們來咱們這地界兒也五六年了,這頭回有親戚上門,難不成是他家男人走了,送了信兒回去了?”

  “說不得就是這么回事兒,瞧著也不像一般人家出來的。哎,你說,這差不多,得把人接走了吧?那兩個孩子,可是誰見了誰稀罕,都說大的那個姑娘是個身子弱不好的,前些天咱不也都見了,好著呢,機靈著呢?!庇凶砸詾橹椎母胶椭?p>  “瞧你們妯娌說的樂乎的,沒看見是文家的送出來的嗎,指不定誰家的親戚呢。”又一個婆娘湊了過來,語氣里略帶著酸意,只恨那跟著沾光的不是自個兒家,若有這么一門有錢的親戚,稍微幫襯一點兒日子也不會太緊巴,卻讓了親戚再有錢也是人家的。

  “可不就是,都不見得是親戚呢,綢衣服咱穿不起,能穿得起的算有錢人,可這錢怎么來的咱可不知道。”語帶嗤笑,可不怎么善意了。

  “那也是人家命好,跟你似的,這老粗的腰,來路不正的錢也輪不到花在你身上?!币粋€婆娘故意扭著腰取笑。

  “呿,給我都不稀罕,指不定比那河里的老泥都臟,她家男人墳頭還都是新的呢……”

  “胡說八道什么!”猛地竄出來一聲怒喝,“熊娘們兒,閑的沒事回家嚼吃雜面窩窩去,大街上瞎叨叨,就不想想沈兄弟給咱村的好處?!?p>  那婆娘被自家男人吼的脖子一縮縮,但還是不甘示弱,“啥好東西,就那五斤紅果子就把你給恣的,那還不是人家嘴邊上掉下來的渣渣,看把你稀罕的,你倒是把他們家都當(dāng)菩薩供著啊!”

  “你!”那男人被氣的瞪大了牛眼,蒲扇般的巴掌高高揚起,眼看著就要落下,后邊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懷忠你這是干啥,要教訓(xùn)媳婦兒回家去,別在大街上丟人現(xiàn)眼!”

  族長梁潤田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走了過來,男人悻悻的收回巴掌。

  “這做人不能忘本,念著別人的好,別人才能念你的好。”

  梁潤田顛顛披在肩上的薄襖,依舊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向前走了,落下一句話,也不知道說給誰聽的。

  幾個純粹跟著看熱鬧的人,瞧著沒鬧起來,拿那差點被打的女人調(diào)侃了幾句,也都慢慢的拐進(jìn)了自家家門。

  等人都散了,梁懷谷從墻角里閃身出來,狠狠的一口唾沫砸在地上:“有本事誰都別要,好好的紅果子都喂了狗了!”

  在沈家的門口站了一會兒,隔著墻聽到里邊的歡聲笑語,垂下頭走了。

  石橋頭上,易安之三人上了馬車。

  這馬車看上去并不怎么華麗,但找遍了整個上林鎮(zhèn),估計也找不出十幾二十輛來,也難怪會引得路人的關(guān)注。

  賈管事扶著易安之易錦亭進(jìn)了車廂里,也跳上車,在車夫旁邊坐了,示意車夫啟程。車夫手中的鞭子揚起來不等落下,車?yán)镆魂嚰贝俚目人月晜鞒鰜恚Z管事連忙又按下他的手,“先不忙走!”又沖車內(nèi)小心的問:“七爺,您無礙吧?”

  在沈家的時候,賈管事就發(fā)現(xiàn)易安之時不時眉頭微縮,想來是一直憋著,壓制著胸口的難受,不由暗暗搖了搖頭。

  回答他的是一陣更急促的咳嗽聲,以及易錦亭慌亂的聲音:“七叔,你…你喝點兒水順順,我…我把窗戶打開你透透氣……”

  雖然十分了解易安之的身體,但易錦亭畢竟年紀(jì)小,手忙腳亂的幫他順著氣,心里念叨著:慘了慘了,好不容易冬天過去了七叔的身體剛好了些,這回要再累病了,指不定老祖宗會遷怒誰呢。

  易安之咳了一陣,慢慢緩了下來,聲音因為激烈的咳嗽微有些嘶啞,“不妨事,不用擔(dān)心。”接了易錦亭手中溫?zé)岬难┒栎p啜了幾口,幾番吐納,平息了呼吸。雪耳茶是由雪耳加冰糖燉爛,加入去渣的茶水泡制而成,潤肺止咳,也是滋補良藥。但他并不喜歡這茶的甜膩,反倒是剛才喝的竹葉茶,氣味俱清,透心涼肺。

  易安之嘴角勾起一抹淺笑,清澈而又略帶幾絲迷蒙的目光穿過打開的車窗落在車外的新綠原野上,淡聲道:“這么好的天氣,不如下車走走。”

  “這……”已近午飯的時刻,賈管事有些遲疑,卻不忍拂了易安之的意,重又跳下馬車,打起簾子扶他下車。

  易安之揮揮手止住了跟在身后的賈管事,帶著易錦亭緩緩步入田間,輕微的風(fēng)拂過臉頰,拂動衣帶,他索性張開雙臂,迎著風(fēng)深深吐納,似乎要盡吐胸臆中的濁氣。

  深閨女兒般的被養(yǎng)在重重宅邸間,即便是胸中萬卷書,若不是站在這天地之間,又豈能體會到何為廣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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