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蘇嬋頂不喜歡擺弄水粉，所以在用自制鉛筆完成離思居設(shè)計圖后便甩給鏡仙上色。而按照圖紙裝修完離思居已經(jīng)是正月底了。蘇嬋將重新開業(yè)的日子定在了二月十五，在開業(yè)之前她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二月初一，天氣多云，出了正月并沒有暖和多少。
下了官道之后馬車變得顛簸，蘇嬋被鏡仙強行抱在懷中。他們的目的地是羔羊村，位于青回城東南的人口買賣市場。
在這個等級森嚴的封建社會拐賣人口是犯法的，但買賣人口不犯法，家里揭不開鍋了可以賣掉幾個孩子以供養(yǎng)剩下的孩子。乍聽之下覺得沒有人性，大家都這么做也就不覺得有何不妥了。
羔羊村是有百來戶人家的小村子，村里有一個和村子極不相稱的華貴大氣的人口買賣市場，雕梁畫棟的八角亭，亭中央是寬闊的圓形臺子，賣身的人站在臺子上供人挑選。
大戶人家來這里買丫鬟奴仆，城里的光棍來這里買媳婦，不能生養(yǎng)的恩愛夫妻來這里買兒子，當然也有好色之徒來這里搜刮美人收作小妾。一手交錢，一手交人，一切合理合法。
蘇嬋今日一身玄色男裝，戴帽的白色斗篷將她包得嚴嚴實實。鏡仙伴在她身旁白衣白篷映著人添了幾分仙氣。兩人在人群中十分出挑，迅速成了焦點，蘇嬋并不在意同鏡仙向八角亭走去。
八角亭里站著十二個人，一個瘦巴巴的男童，兩個同樣瘦巴巴的女童，剩下的均是豆蔻年華的待嫁少女。每個人身上都掛著號牌。
“喲，這不是鏡先生嗎！季某給您拜個晚年。”灰色綢袍的矮個子中年男人向鏡仙出來。
鏡仙沒甚表情，他在旁人跟前一向冷清，尤其是季鸞還上門逼婚。他心里還記著這一筆。
蘇嬋打圓場道，“府上也缺人嗎？”
灰衣男子嘆了口氣，“少爺把院里的丫鬟全轟走了。這不剛出了正月夫人就派我來挑幾個靈俐的帶回去?！?p> 他口中的少爺便是季鸞了。私自上門提親后，他回家便被關(guān)起來了。整個正月都沒能出門。
蘇嬋心道，依著他的脾氣，沒把國舅府拆了算不錯了。
鏡仙不陰不陽地笑了兩聲。蘇嬋怕他多嘴惹事，拉著他離開了。
到了另一處，蘇嬋仔細打量起臺上賣身的人，掃視一圈已有幾個中意的。蘇嬋抬手將臺主招了過來，俯耳點了幾個號碼，臺主滿臉堆笑，引蘇嬋到臺后的屏風隔間。鏡仙緊隨其后。
先進來的是三號，橙色粗布衫的小巧女子，小家碧玉十分清秀，兩只手緊緊攥著袖子，臉上帶著一絲怯意。
蘇嬋問道，“姓名，年紀?！?p> 三號女子輕聲回道，“小女子秦香蓮，今年十三。”
人生何生不重名，蘇嬋憋笑，又道，“抬起頭來讓我瞧瞧?！?p> 那叫秦香蓮的女子抬起了頭，眼睛盯著桌子不敢直視蘇嬋。羞怯得當，并不叫人覺得過分拘束。
蘇嬋同鏡仙交換了眼神算是定了下來。又看了另幾個挑中的姑娘，當中也有性子過于拘謹?shù)倪^于急利的過于嬌氣的。
剔除了這些性子上不適合的共買下了三位姑娘，名字分別叫秦香蓮、陳碧珠、吳寶玉。蘇嬋叫她們回家告別后再去思離居報道。
回程的馬車上，蘇嬋倚著車壁看窗外的景色，悶聲不樂。
鏡仙開口道，“即然可憐那幾個孩子為何不買下來？”
蘇嬋臨窗動也不動，淡淡地說道，“可憐之人到處都是，今天我買下這幾個孩子，明天又有別的孩子被推上賣場?；实鄱疾还艿氖略踺喌轿襾砉堋！?p> 鏡仙挪到蘇嬋跟前，“你又何必想那么多，做你自己想做的便是。喜歡誰便對誰好，討厭誰便不理誰，可憐誰便幫誰。
你也別總想著咱們到這世上有什么任務(wù)。事情來臨之前，誰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何必杞人憂天。”
蘇嬋不語，像是被窗外的景致吸引了一般。冬日的綠遠沒有春夏來的清新鮮活，涼意侵入逼走清新冷凍鮮活，遍野沉悶的濃綠。
臨近城門時鏡仙聽到一聲低低的嘆息。
挑選了三個丫頭遠遠不夠，還要另尋幾個機靈的小二以及廚房的下手。這才叫蘇嬋頭痛，青回城里熟人不多。已經(jīng)花了鏡仙大銀子不便再托他去低頭求人幫忙，銀子好還人情難還。
蘇嬋想了許久，來到季府門口。楚夫人和季鸞擺明了各揣著心思算計她，她也不必客氣，但從他們手里扣點利息吧。
蘇嬋從懷中掏出了一個信封，信封上有鏡仙的題名，借著這信封蘇嬋很順利的進入了季府。
為蘇嬋引路的是一個褐衣家丁，長長的回廊，曲折的假山群，花間的石子路，蘇嬋一直思索如何向季鸞開口并無心這叫人眼花繚亂的庭院。
家丁停在了景升園門口，“公子，這便是我家少爺?shù)脑鹤?。小的就送的這兒了，您請便?！?p> 蘇嬋頷首，掏出一粒碎銀子賞了那家丁。
景升園的朱漆門緊閉著，仔細看方能發(fā)現(xiàn)漆下到處是新傷舊痕。蘇嬋嘆了口氣，來找這個混世魔王真的對嗎？
伸手推開了門，院里光禿禿的，沒有花草也沒有涼亭，一個懶人椅躺在石桌旁，院子臨墻種著一圈松樹。真是和名字不相稱的園子，真是和季鸞不相稱的樹。
一排房間的門都緊閉著，蘇嬋也不知那季鸞在哪個房間里，于是便從最左邊開始敲起。左一，沒動靜。左二，沒動靜。左三，“咚咚咚”“啪——嘩啦——”蘇嬋嚇了一跳，像是茶具砸到了門上碎了一地。
上門求人，蘇嬋吞下了怒火，繼續(xù)敲，“啪——嘩啦——”
再敲，“啪——嘩啦——”
再敲，“啪——嘩啦——”
再敲，“給小爺滾，小心小爺我把你手剁了！”
蘇嬋腳下用力，門拴斷開，門應(yīng)而開。蘇嬋臉上帶著一絲笑容，調(diào)侃道，“怎么不扔杯子了？那嘩啦啦破碎聲我還沒聽夠呢。”
季鸞正躺著軟榻上抱著一本野史打發(fā)時間，看見蘇嬋時顯然愣住了。半晌才將書扔下起了身。
蘇嬋臉上乏著笑意，宛如三月春風。心里攥拳，誰叫咱是來求人的呢。
季鸞走到了蘇嬋跟前，臉上難掩喜色，“你怎么來了？”
蘇嬋半真半假地揶揄他，“有人說要娶我，可前腳說完，后腳便不見人了。我放心不下，過來看看成不成？”
季鸞卻得出令蘇嬋大窘的結(jié)論，“你想我了！還說不喜歡我，都是騙人的?！?p> 蘇嬋已泰然自若，他愛咋說咋說，愛咋想咋想。他像是身處一個言情劇本，她怎么說，他都會有讓人瞠目結(jié)舌的解讀。
她道，“我如今搬出來了。夫人贈了我一個鋪子，說我以后若是嫁進來，有個鋪子傍身好一些。”
季鸞叫她等一下，到了里間，回來時手上多了一個匣子。
“是我考慮不周。”
蘇嬋打開蓋子，里邊躺著一沓銀票。還真是簡單粗暴。
“送我的？”
“恩。你有東西傍身，才能安心。是我疏忽，沒想到這一處?！?p> 季鸞神情真摯，這一瞬，蘇嬋甚至懷疑是不是真的有人會這么簡單的喜歡上一個人。
他才十五歲，放在現(xiàn)代，才上初中?；叵肫饋?，初中的心動，確實常沒來由。
他頓了好一會，才道，“父親母親反對的緊，恐怕一時半會不能迎你進門?！?p> 這正中蘇嬋下懷，她哄了季鸞幾句，拿著銀票離開了。
她才走，便有下人與季夫人回了。這下，除了狐媚又在季夫人那里添了貪財?shù)挠∠蟆?p> 有了這筆錢，蘇嬋直接叫伍仁從別處挖了幾個人過來。人手問題，總算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