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志的生活漸漸恢復到正常狀態(tài)。在這樣一個人口稀少的國家，大部分人只對自己有關的生活有興趣，留學生慘遭殺害的報道風潮慢慢平息下來，德國和日本兩個留學生家里的長輩接到通知后先后到悉尼來認領遺物，并傷心欲絕了一番。楊志思度了一下自己的心態(tài)，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去見這兩人的親人比較好。
日子就這樣慢慢過去，楊志的收入和開銷慢慢趨于平衡，本來已經很空蕩的儲蓄又見了一點起色，人也慢慢精神起來。
相比之下，陳虹的狀態(tài)就很不好。她的情緒經歷了相當大的一個起伏。
女性稍微主動一點的情況下，如果男生沒什么回應基本上就可以算了。偏偏楊志這個人對人溫柔得體，說話做事從來沒有讓人不舒服的時候，讓陳虹站在那扇窗戶紙前猶豫了很久。
在國外的留學生們都很容易在個性和生活上飛快地獨立。陳虹知道，在感情和自尊上她只能選擇一樣。在她這個年紀，家庭條件不錯先天條件不差的男生女生們都有一點或許多戀愛經驗。陳虹平時經常陪一些姐妹度過感情低谷，當了很長時間的垃圾桶，自己心中也有一把尺。
在她看來，為楊志做到這個程度已經是她的極限了，更多的給予索求都超過了她的底線。她的自尊不允許，她的理智也會告訴自己，靠繼續(xù)踏破自己底線得來的感情絕不會是自己想要的。
楊志一直保持的溫柔和彬彬有禮的形象讓陳虹一個人的時候除了嘆息還是嘆息，對這種人她也沒辦法。從只言片語里她知道楊志打算回國。楊志沒明說，她也沒詳細問。
與陳虹的郁悶相比，陳龍最近很是過了一段開心日子。
楊志的先天條件極好，那種超人的反射神經和身體靈活程度已經成為最近他們這個跆拳道同好圈子里談不膩的話題。陳龍在跟楊志討論本能和經驗之間的差別這些話題之后覺得自己收益匪淺。楊志把在內家拳里看到的那些打穴索關節(jié)的技巧拿出來跟陳龍驗證，陳龍不得不承認跆拳道在某些方面畢竟高度有限。雅典奧運會上連跆拳道總負責人自己都承認，這門古老的高麗武術無論在表演性質的觀賞性上還是實用性上都稍欠人意。這幾年亞洲很少舉行武術類比賽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中國武術實在太能行了，沒有懸念的比賽舉辦也沒勁。
陳龍另外高興的一點是，楊志暫時請假停課，不去上課去打工，剩余時間來他們這里練習。這人長得漂亮，吸引了不少學校里的小姑娘來看，甚至來學。學跆拳道的亞洲留學生比較多，能吸引一批亞洲姑娘，眾人都覺得興高采烈。國外的生活總是枯燥孤寂，能有機會多認識異性對他們來說已經是莫大的幸福。
因為這樣，楊志在同好會里的人際關系也變得極好，本來他就是待人隨和的性子，人長得又漂亮，想討厭他都難。
這當中更關鍵的一點是，他是高手陳龍的朋友，又能一拳把沙袋打得橫晃，這樣的人誰打算去惹？又不是國內，在國內出了事還能喊爹媽和親戚朋友，哪怕是驕縱慣了的少爺小姐們在國外也能學會接人待物，這也是不少有錢人家冒著濫交敗家等問題依然要把孩子送到國外的一個原因。
楊志以前不是很合群，來澳洲后很少交朋友，自從安德里亞斯和鈴木洸死后，他倒是看開了一些東西。人和人之間的機緣很奇妙，不積極地面對一件事和稍微積極一點面對所得的結果往往大為不同。
這樣一來，楊志在這幾個月里朋友漸漸多了起來，人也活潑了不少。
只是對陳虹的感情上，他還是顯得有些小心翼翼。按照楊志的打算，他回國的話未必能回來，這樣給一個人無期望的等待實在不怎么好。陳虹在悉尼大學最少還要讀兩年，而自己——想到自己，楊志自嘲地笑了笑。
自己還有什么期待和希望么？
大概到了11月底，大部分留學生都開始著手準備回國的機票了。楊志知道這個時候他再不定機票就要等到2月底才能回去。趕上周末打完工從陳龍那里回來，他在飯桌上試探著跟陳虹說了一下：“明天我打算去定機票。”
陳虹看了看楊志，又低頭看看一桌子菜，以后沒人做這么好吃的菜了吧？
“決定回去了？”
“快過六個月了，”楊志低頭沒好意思看陳虹的臉，“我想回去看看。”
“也好。”陳虹盯著楊志小心翼翼地問，“還回來嗎？”
楊志沉默了一下。
“不知道?！?p> 陳虹覺得自己喉嚨一緊，想說的話差點沒說出來：“哦……那，那給我留個聯(lián)系方式？”
楊志苦笑了一下：“我回去還不知道在哪里落腳，等我回去給你打電話吧?！?p> 他說的是實情，在陳虹聽來卻很像托辭，哪有回去不知道自己住哪的？陳虹猶豫了一下，還是什么都沒說。她知道一個很淺顯的道理，勉強沒幸福。如果對面的男生什么都要自己主動提出來，還是不要說的好。
這種話一旦說開，如果不能做情人，恐怕連朋友都沒得做。
至少目前為止，陳虹還不希望這樣。
盡管這樣，陳虹還是把電話寫給了楊志?？粗鴹钪拘⌒囊硪硎掌痣娫挶?，陳虹心里又生出一絲被重視的甜蜜。她知道楊志向來不用手機，普通電話都是直接記電話號碼在腦子里，只有特別重視的人才用電話本記上。這個小動作讓陳虹心里舒服了不少。
“如果這么回去，學校那邊怎么辦？”
楊志笑了笑：“我自己去跟老師們解釋一下吧?！?p> “不去大使館辦手續(xù)了？”
“不去了，一切從簡。”
陳虹聳肩：“好吧，吃完飯我給你打電話定機票。”
楊志點點頭，忽然抬頭望向陳虹，他的眼睛里有一些陳虹很喜歡看見的神采。
“謝謝你。”
陳虹聽見這句話，心里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難過，只能笑著點點頭：“跟我客氣什么？”
楊志看著陳虹強顏歡笑的樣，自己心里也不太好受。他在心里默默祝福：希望你能幸福，我親愛的——親愛的朋友。
第二天早上楊志和陳虹去訂票的地方拿票，11月底是考試前夕，敢在這個時候藐視考試定律出門閑逛的怕是也只有他們兩人了。陳虹在出門前給K打了個電話，知會了楊志要回國的消息。
K經過幾個月的折磨，已經徹底相信了楊志絕對在整個留學生兇殺案中沒有起到任何主導作用，他例行詢問了一下楊志的回國時間，又詢問了一些回國之前是否辦理大使館登記之類的細節(jié)，確了定楊志只是回去看看，放下心來。
通常留學生回國都要考慮簽證期限和是否在大使館登記，畢業(yè)生一般都要登記，可以帶免稅行李，回國找工作也容易一點。
得到警官的肯定答復后，陳虹內心隱隱掠過一點失望。
兩人去拿了1月13號的機票，又開車去了楊志打工的中餐館替楊志辭工。中餐館老板聽說楊志要回國，惋惜得不得了，一再強調楊志如果回來無論如何也要來他這里工作，待遇好說。
楊志照例用笑容回答對方，陳虹在旁邊看得心里有一點迷惘，他難道真的是對每個人都這么親切？
兩人從中餐館出來，還沒走到停車場，楊志停下腳步。
陳虹有點奇怪地看了楊志一眼：“怎么了？”
“你的車……”
楊志伸手指過去，陳虹順著楊志的所指一看，前面有六個不知道哪里來的小青皮站在她的車旁邊，其中一個正用一根鐵棍在砸車上的玻璃。
陳虹看見自己的車被砸，急得就想喊，楊志飛快地用手掩住她的嘴：“別喊，你現在趕快往回走，去報警?！?p> 陳虹一把扯下楊志的手，臉紅紅的——那手掌按在自己嘴唇上的溫度很舒服：“別小看我，我可不比我哥差?！?p> 楊志笑了笑：“盡量不讓女士動手是我的原則，這些人有華裔有東南亞人，不知道什么來頭，你小心點。”
陳虹仔細看過去，從衣著相貌和相互之間嚷嚷的語言上看，這一群人果然像是幾個圈子的人混在一起拼湊而成。她拉拉楊志的衣角：“是那些越南人的朋友嗎？”
楊志臉色如水，搖搖頭：“不知道?！?p> 那群專心破壞陳虹汽車的人已經看見了楊志和陳虹，其中一個穿夏威夷汗衫的吹了一聲口哨，六個人紛紛亮出手里的東西，有棒球棍有鐵管也有絕緣棒，其中一個人手里還拿著一把折刀。
楊志現在的狀態(tài)比幾個月前已經強得不知道哪里去了，他看了一圈打算圍上來的青年們，扭頭問陳虹：“如果這次再打出事，我是不是走不了？”
陳虹沒聽明白楊志的意思：“什么？”
楊志淡淡一笑：“這種事要有證人，你就別動手了。你一動作就不方便作證。”
陳虹聽出來楊志在有意讓自己遠離危險，心里高興，嘴卻是一撅：“哼，大男子主義?！备吲d完了又覺得奇怪：“我記得你以前挺老實一人，現在怎么學得這么狡詐？”
楊志看著圍過來的這幾個小青皮，淡淡一笑：“陳龍教我的，做人不能死心眼?！?p> 陳虹在心里嘆氣：你還不死心眼？全世界也沒幾個人比你死心眼了……
她嘆氣的當口，楊志已經向前踏出兩步，把自己陷入到那六人當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