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誰還不曾是個普通人

　　釹錁還沒從對男孩的恐懼中反應(yīng)過來，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便出現(xiàn)在了她面前，一聲不吭地開始用勺子給小男孩喂東西吃。隨著食物一點點地吃進(jìn)去，小男孩的身體開始慢慢地從所有維度同比例縮小，一直到一個手辦大小尺寸，男人就不再喂東西吃了，而是將他拎起來，扔進(jìn)了一個書樣大小的白色半透明硬塑料盒中。然后轉(zhuǎn)身漠然地將這個塑料盒遞給了釹稞，冷冷地囑咐道:“記得每餐都要給他吃雞蛋，”然后就頭也不回地從這個房間走出去了。

　　釹錁再次驚訝地愣住，看著這個男人將把男孩扔進(jìn)塑料盒里交給她、囑咐她、轉(zhuǎn)身走人，一系列動作行云流水，機械麻木卻又極其自然，好像釹稞出現(xiàn)在這個房間里，就是來承接這件事情的。而這中間她甚至連解釋和詢問的時間都沒有，就發(fā)現(xiàn)男人已經(jīng)揚長而去，留下了她和手中關(guān)著邪惡男孩的塑料盒，無所適從。

　　過了好一會兒，釹錁終于從這接二連三的驚嚇中回過神來，下意識地扔下手里裝著邪惡男孩的盒子，轉(zhuǎn)身往外跑。剛要開門時，她突然想到了外面的瘋女人和一望無際的黑，大概半分鐘后，釹稞做出了鄭重的決定——留在這里。其實，甚至用不了半分鐘，出去還是不出去，這根本不是個問題，就算外面沒有瘋女人，那里也實在太黑了，釹稞沒有絲毫膽量從這里走出去。

　　她從小就怕黑，從學(xué)校畢業(yè)離開四人間的宿舍，開始一個人住之后，就更怕黑了。都工作兩年了，每天晚上睡覺都還需要開著一盞小夜燈，才能安然入睡。每次遇到停電，小夜燈亮不起來，釹稞就只能依賴每次亮十分鐘就需要再按一下的手機扛過漆黑、漫長的夜晚。硅棘當(dāng)時還經(jīng)常取笑釹稞是個膽小鬼，然后又一臉深情地告訴釹稞：他沒有辦法讓這個世界沒有黑夜，但他可以做天黑后她的星空，為她盡可能地照亮黑暗。

　　“呵，男人！我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哪兒？硅棘！你這個騙子！”釹稞氣的將手中剛撿起來的塑料盒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又猛然想到自己可別把盒子給摔壞讓男孩給跑出來了，就趕緊又仔細(xì)檢查，發(fā)現(xiàn)沒問題后，這才癱坐在了門口桌子下，那把破舊的椅子上。

　　這一坐，她一下子感覺身體里所有的力氣都好像突然被抽空了，便精疲力盡地趴在桌子上，還沒來得及再想點什么，眼睛就開始不聽使喚地關(guān)閉，大腦也慢慢失去了活動的能力，開啟睡眠狀態(tài)。

　　硅棘線條分明的胳膊搭在釹稞肩膀上，從一家水族寵物館走出來，他低頭看了看釹稞失望的表情，眉眼略微低沉，裝作不舍地回頭看著說:“呀，剛剛那只烏龜太可愛了，自己像個傻子一樣把頭埋到沙子里，就以為我們看不到它了，太逗了，要是把它買回去養(yǎng)著，肯定很好玩！”邊說邊用余光瞟著身邊的釹稞，發(fā)現(xiàn)釹稞還是一副不為所動的表情后，又趕緊識相地說:“嗯……不過，再可愛也還是沒有你的螃蟹可愛，沒事，前面還有最后兩家，說不定那兩家里面就有螃蟹賣呢！”

　　釹稞被硅棘狡猾的說辭逗得噗嗤一下笑了，撅著嘴可愛地撒嬌:“不，我就要養(yǎng)螃蟹，螃蟹是真的很可愛。我小時候養(yǎng)過一只，每天晚上都能聽到它用鉗子挪動石子的聲音，然后早上起來就能看到鵝卵石整整齊齊地圍成了一圈，它自己就爬在石頭圈里面瞪著我。等到我下午放學(xué)回去，給它換水的時候，石頭圈就被我晃倒了，可到了晚上，它就還是會孜孜不倦地把一個個石子搬到一起圍成圈，給自己壘城池。可惜，有一年夏天搬家的時候，我擔(dān)心把裝它的罐子給打翻，就找了個瓶蓋給蓋住，放在院子的空地上?？珊髞砭退o忘記了，一直到把東西搬完才想起來，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它已經(jīng)被悶死在瓶子里了。當(dāng)時我還因為它哭了好久，所以啊，我只養(yǎng)螃蟹，其他我都不要！”

　　硅棘將胳膊從釹稞肩膀上拿下來，轉(zhuǎn)過身用兩只手輕輕揉了揉釹稞喪喪的臉，笑著說:“哈哈，你這個殺螃蟹的兇手，終于招供了啊！好啦，如果店里找不到，我們可以在網(wǎng)上找找，現(xiàn)在網(wǎng)上有很多寵物蟹賣呢！”釹稞立即將自己的臉從硅棘的雙手中掙脫開，激動地說:“不行不行，我在網(wǎng)上找過，是有賣寵物蟹的，但那樣不行，郵寄的過程對小螃蟹來說太殘忍了。我不能因為自己想要養(yǎng)它的欲望，就理直氣壯地讓小螃蟹忍受郵寄過程中的痛苦，甚至承擔(dān)著喪命的危險，這對它們來說不公平。我又不是上帝，沒有資格主宰它來承受這些！”

　　聽著釹稞振振有詞的歪理邪說，硅棘竟然莫名覺得有點道理，無奈地撇著嘴笑了笑，什么也沒說，繼續(xù)用長長的胳膊環(huán)著釹稞，緩緩地往前走。

　　走了不知道多久后，硅棘突然低頭看了看手上的表，驚慌地對釹稞說:“壞了，再剩二十分鐘寢室就熄燈了，我們跑回去吧？”釹稞聽到快要熄燈了，也一下子著急了起來，趕緊點頭。

　　硅棘拉著釹稞的手一路飛奔，跑著跑著，釹稞看到他們腳下的下坡路兩邊，有很多開的正盛的櫻花樹。粉色的花團擠擠地掛滿了所有的枝丫，一陣微風(fēng)吹來，樹上的花瓣紛紛簌簌飄落下來，一些落在了他倆的衣服上、臉上和牽在一起的手上，簡直像一個粉色的溫柔仙境。釹稞開始貪婪地看著身側(cè)不斷掠過的美麗櫻花，任由硅棘拉著她向前跑，一時間說不出的感動。過了一會兒，釹稞不禁搖了搖牽著的硅棘的手，輕輕地說:“硅棘，你看，好美的櫻花。”

　　硅棘這也才注意到身側(cè)飄過的花瓣和兩側(cè)粉粉的櫻花樹，忍不住停了下來。這一停，卻剛好和被他拉在后面的釹稞撞了個對臉，倆人貼在一起的面龐瞬時緋紅，心跳加速的同時，呼吸也逐漸急促，一股愛情的酸臭味瞬間從四周的花瓣中彌漫開來。

　　沒喜歡上對方之前，我們都還是個普通人，怕累，怕痛，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