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生了。
這是我的第八次重生。
我看著空曠的房間,一遍又一遍地扇著自己。
這是個夢吧,肯定是夢,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我重生了?!
“為什么呢……”我雙手抱住自己,渾身都在發(fā)冷,眼睛發(fā)澀。
十八歲的簡笙跳樓自殺。
十八歲的簡笙回到了十五歲……
“啊啊啊啊———為什么,為什么,老天爺,你連我要死都攔著我……”我渾身顫抖,頭痛欲裂,“第八次了,放過我吧,放過我好不好……我只是想死而已,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你連我死都要干涉……”
二十五歲的簡笙割腕自殺,重生。
二十二歲的簡笙吞藥自殺,重生。
十九歲的簡笙投江自殺,重生。
十二歲的簡笙絕食自殺,重生。
………
十八歲的簡笙跳樓自殺,重生。
老天爺,你看,我都死八次了,你發(fā)發(fā)慈悲,你放過我好不好,你看啊,我真的不想活了啊,你放過我吧。
我一遍遍想著自己死了幾次,又一遍遍地痛罵著老天爺?shù)暮荻尽?p> 我光著腳,發(fā)了瘋一樣地沖下樓,狂奔而過鋪滿細碎石子的小路,全然不顧割得鮮血淋漓的腳。
去尼瑪?shù)?,老子要死,你還管的著??!我他媽的信了你的邪,八次是吧,我要繼續(xù)第九次,我不信你還讓我重生,實在不行,大不了老子繼續(xù)死給你看。
我狂奔到小區(qū)人工湖邊,準備一躍而下。
“姐姐,你在……干嘛?”
小孩的聲音?大半夜的,哪家大人這么不負責任,讓自家小孩亂竄。
“姐姐?姐姐?姐姐?姐姐?……”
姐姐姐姐,姐姐姐姐,你叫什么啊,喊魂啊!
“干什么,人自殺沒見過嗎?小屁孩,閉上眼睛,滾回你家去!”我轉(zhuǎn)過頭,不耐煩地說道。
“自殺……那是什么?”小孩歪了歪頭,抱著個丑不拉幾的泰迪熊玩偶,玩偶和他主人一樣蠢不拉幾的。
“自殺就是死啦,問什么問,轉(zhuǎn)身,跑回家去,快點?!蔽叶紫聛恚瑳_小屁孩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示意他愛去哪去哪,問東問西,蠢不拉幾。
“死……是和媽媽一樣,去另一個美好的,有許多糖果的世界嗎?”小屁孩看著有些悲傷,眼睛水汪汪的,欲掉不掉的,煩人。
“是是是,好了好了,趕緊滾回你家,好不好?”我沒好氣地沖他說道。
“姐姐,你說錯了,我不能滾著回家,更何況,我也沒有家?!?p> “……”我看著他,愣了一下,笑了。
“你沒有家啊,和我一樣啊。姐姐我啊,也沒有家?!蔽铱粗点躲兜男∑êⅲΦ煤荛_心,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多好笑啊,一個沒有家的小鬼遇上了一個打算死的,也沒有家的小鬼,老天爺,你特么開什么玩笑。
“姐姐也沒有家嗎……姐姐這么漂亮也會沒有家嗎?不是只有像熠熠這種丑小孩才會沒有家嗎,因為天使不喜歡丑小孩,所以丑小孩被天使懲罰不能有爸爸媽媽,不能有家了?!?p> “是嗎,我漂亮嗎?不不不,我可丑了,我比你還丑,所以,我也沒有家,不過,姐姐我啊,要和天使反抗,我要去見天使,讓他把我的爸爸媽媽還回來?!蔽腋∑ê]了揮手,笑著說,“順便,讓他把你的媽媽也還回來,再見了,小屁孩?!?p> 小屁孩傻愣愣的,呆不愣噔地點了點頭。
我讓他轉(zhuǎn)頭,閉眼,五分鐘之后再睜開眼睛。
小屁孩照做了,真乖。
我往后一仰,倒在了這冰冷的湖水里,涼颼颼的,湖水灌進氣管,嗆得很,真難受啊,再等會吧,等會就好了。
我要回家睡覺了,晚安,小屁孩。
————
我又重生了。
第九次了。
老天爺啊,你真的是在跟我玩啊。
好玩嗎?你他媽的,好玩嗎!
我看著這偌大的房間,崩潰,悲傷,痛苦,麻木,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讓我壓根不想動彈了。
十五歲的簡笙重新重生回到了十八歲,現(xiàn)在準備餓死。
我懶洋洋地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很平靜地等待著死神。
這次要是再重生,要是是十五歲那年,去湖那邊找找小屁孩吧,就不死了,不跟老天爺玩了。
過個十幾年再死,十幾年啊,應該夠老天爺忘了我這個人。
————
果不其然。我又重生了,第十次重生了。
“懲罰嗎?”我喃喃自語,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如何罵老天爺。
罵人的詞都用光了,你還不讓我死,你得多恨我啊。我殺你全家了?!
我嘆了口氣,笑了笑,赤腳沖下樓。
來到人工湖旁邊,望了望周邊,看到了小屁孩。
他蹲在綠植旁邊,睜著眼睛望向我,懷里還抱著那又丑又蠢的小熊玩偶。
我走過去,他剛好起身。
“小屁孩,大晚上的,你在這干嘛?”我看著他,他也望向我,又不說話。
“你說話啊。”
“你……你是誰……在跟我說話嗎?”
小屁孩看著蠢兮兮的,聲音要再小點我就聽不見了。
“我?我是惡魔啊,你媽媽派我來送你去找她?!蔽倚α诵?,朝他揮了揮手,示意他過來。
“……,可是,我,是壞孩子。我要是去找媽媽了,會惹她生氣的?!?p> 小屁孩后退了幾步,搖了搖頭,真的是,越看越蠢。
“所以,就由我這個惡魔來為你承擔媽媽的怒火,好不好?這樣,不就沒事了嗎?!蔽倚Φ迷絹碓介_心,漫不經(jīng)心地說著。
“……,不,不要!不要姐姐去,不要媽媽生氣……”小屁孩身體抖得厲害,眼淚說掉就掉。
我走過去,擦了擦他臉上的淚珠,“哭什么,不去找了,不去找了,我?guī)慊丶?。?p> “我……我沒有家?!毙∑ê蹲×?,沖我搖搖頭,眼淚還在掉。
“沒事,我給你一個家?!蔽冶ё⌒∑ê?,像是抱住當年的自己,眼睛發(fā)酸。
我給你一個,屬于你的新家。
“姐姐,這是什么意思?”
“你的媽媽讓姐姐告訴你,就算媽媽去了美好的世界,她也在那里愛著你噢。讓姐姐我啊,暫時帶你去一個新的家里,住的暖暖乎乎,快快樂樂的,然后過段時間,就可以去找她了。”我拍了拍小屁孩的背,任由他的淚水打濕我的衣服。
“真的嗎?過段時間,不會生氣了嗎?”小屁孩埋在我懷里,悶聲說道。
“是的啊,所以,現(xiàn)在跟姐姐回家,好不好?”
“好?!?p> 我站起身,抱起小屁孩,往曾經(jīng)無數(shù)次想要逃離的房子走。
簡笙,我算不算擁抱了你啊,我現(xiàn)在算不算變相地救了另一個你啊。
回到房子,我放下小屁孩,跟他說了:“熠熠,現(xiàn)在你在的地方,是你的新家,來為你的家取個名字好不好?!?p> “姐姐,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啊,姐姐的名字是什么?”
“當然是你的媽媽告訴我的啊,姐姐叫簡簡,簡簡單單的簡。”
“噢,簡簡單單的簡啊,不認識。給家取名字,不太懂,簡簡姐姐來吧?!膘陟谛α讼?,朝我要了個擁抱。
“那就叫,熠樂熠安吧?!蔽冶ё⌒∑ê?,笑著說道。
“一樂一安?好奇怪噢,是一二三的一嗎?”
“你猜,以后就知道了。等熠熠長到可以去找媽媽的時候,媽媽就會告訴你啦?!蔽掖蛄藗€哈哈,將熠熠敷衍了過去。
“你之前住在哪???”我摸了摸他的頭,問了句。
“天奕孤兒院?!膘陟谕崃送犷^,不甚理解地看著我。
“噢,那過幾天我去跟他們說說,讓你跟著我,行嗎?”
“嗯嗯!”熠熠點了點頭,咧嘴笑了。
“洗澡去吧,會用花灑嗎?”
“不會?!膘陟跔孔∥业氖?,溫聲說道。
“我教你?!蔽冶鹚M了浴室,教會他如何用花灑,“衣服先穿著這一套吧,我明天帶你去買新的?!?p> 我出了浴室,在臥室里找到手機,撥打電話。
“喂,舅舅,我有點事找您?!蔽颐蛄嗣虼?,大腦思考著如何斟酌言語。
“嗯,笙笙,你說。”男人沉穩(wěn)的聲音從電話另一頭穿過來。
“我……今天晚上遇見個小男孩,是從天奕孤兒院跑出來的。我希望,我能和他一起生活,所以,能不能……請您收養(yǎng)他……”我頓了一下,繼續(xù)說道:“我知道這非?!仆?,但是,請您包容一下我的任性吧?!?p> “嗯……讓我考慮考慮。讓我思考幾分鐘?!?p> 我有些錯愕,這么大的事情,僅僅只需要思考幾分鐘嗎?
這短短的幾分鐘,我度秒如年,終于,舅舅開口了。
“可以,但,這個孩子和你就必須得搬到我這里?!蹦腥嗽陔娫捘穷^不徐不疾地道,我甚至能想象出他說這句話時冷淡的神情。
“……嗯,好的,可以的?!蔽覒铝?,“謝謝舅舅,那您準備,什么時候去辦理手續(xù)呢?”
“三天后?!?p> “好的,好的。那明天我先把他送回去?!闭f完之后,我一下子不知該再說什么,“那……舅舅再見,早點休息,時間很晚了。”
“嗯,我處理完手頭的事情就休息了,你也是,再見?!彪S后,男人掛斷了電話。
“……,呼?!蔽宜闪丝跉?。
等熠熠洗澡出來,我跟他說了這件事,他似乎有些不情愿回去,但還是點了點頭。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將熠熠送了回去。
———
過了一個多月,舅舅辦好手續(xù),安頓好熠熠,通知了我一聲。
我匆匆忙忙地打理好自己,風風火火地出了門。
見到熠熠后,我和他說了幾句話,就被舅舅扯走了。
“那個孩子以后住這里,你是打算什么時候搬過來?!蹦腥它c燃了煙,看著窗外烏云密布的天。
“搬過來后,我現(xiàn)在住的那個房子,您幫我賣掉吧?!蔽翼樦囊暰€看向窗外,雨下了起來,淅淅瀝瀝的。
“嗯。我也住這。”男人轉(zhuǎn)頭看向我,他的視線讓我不舒服,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我清晰地知道,他在審視我,想在我身上看到什么。
“嗯?!蔽铱酥浦约?,心里默默念了句:“他是蘇礫,是舅舅,是親人,不可以害怕的?!?p> “去跟他玩吧,他很怕人?!碧K礫指了指正在搭積木的熠熠。
我走了過去,比了個手槍姿勢,“peng!一槍爆頭,小屁孩!”
“??!我中槍了……嗚嗚嗚?!膘陟谧鞒鍪軅淖藙荩首骺蓱z地說道,隨后,一個猛撲,“猛虎撲食!姐姐,我要吃掉你?!?p> “噗嗤?!蔽倚α寺暎槃荼混陟趽涞?。
“哈哈哈哈哈哈……”熠熠悶在我懷里,樂得不可開支,我也跟著笑。
這是個用記憶相機印在腦海中的畫面,乃至很多年以后,植熠仍能想起這無厘頭的打鬧。
過了幾天,蘇礫叫人將我的東西都搬了過來,他看著那些帶血的刀具,臉色陰沉。
我無所謂地笑了笑,“舅舅,我沒有痛覺的,又不會死?!?p> “……”蘇礫眼里像淬了冰,直勾勾地盯著我。
“死不了就好了,啊哈哈哈?!蔽覍擂蔚匦α诵?,將痛覺早已恢復這件事掩藏了。
那是在她二十歲時,蘇礫帶她看遍他能想到的所有醫(yī)生,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治好的。
原因,我現(xiàn)在還記得很清楚,為了讓我別再自殘了。
哪怕重生了,不知為何,我的痛覺仍舊還在。
“簡笙,后天跟我去看心理醫(yī)生?!碧K礫語氣很冷。
我無所謂地點了點頭,心理咨詢這種事情,也不是沒經(jīng)歷過,無非就是那些婆婆媽媽的東西,左耳進右耳出就好了。
時光荏苒,一眨眼,植熠就大二了,跟我說,他有喜歡的人了,她叫白漫笙。
我一聽,笑著跟他說怎么追女孩子,邊說還邊打趣他。
植熠也不惱,認認真真地聽我說,然后一點一點地跟我說她的喜好。
“她好像很喜歡吃蛋糕,我們學校的蛋糕店,我每次去都能看見她?!?p> “你可以學著做一次蛋糕送給她,她應該會很喜歡的?!?p> “她好像喜歡打籃球好的,我經(jīng)??匆娝诨@球場邊看男生打球?!?p> “你打籃球不是也不錯嗎,上吧!騷年,勇敢表現(xiàn)?!?p> “她似乎不喜歡吃魚,有次在食堂吃飯,我看見她朋友將魚夾給她,她直到最后都沒吃。”
“哎呀,這你就得注意了,以后吃飯約會可不能給人家點魚。”
“她吉他彈的很好,我聽過?!?p> “你鋼琴不也很好嗎!你們可以討論音樂上的東西啊,當然這我不懂,得你自己想話題?!?p> 在我的神助攻下,我的小植熠當然抱得美人歸了,并且今年夏天已經(jīng)結婚了呢。
我很開心,真的。
晚上,我吃飽喝好,早早躺到床上,一如既往地吃了藥,只不過這次量有點多,夠我好好睡一覺了。
晚安,小屁孩。我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