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用我一切，換你歲月長留（OE）
花海潮外圍，時希正牽著待晞穿過層層花海，朝其深處的花圣殿走去。
小家伙似乎從來沒有見過這么美麗的花海，一路上東張西望不說，還左捉一下蝴蝶，右嗅一下鮮花，好不愜意。
穿過金色的拱門，坐在亭子高臺上休息的靈公主輕輕睜開了眼睛，纖纖玉指捏了個手勢，一套桌椅赫然陳列在一旁：“時希，你來啦，請坐吧。”說著，靈公主便飛了下來，接待等候多時的訪客。
可當(dāng)她看到對方摘下皇冠，身著一身素裙時，靈公主微微有些詫異：“你怎么突然這身打扮？”像剛剛參加了誰的葬禮似的。
“母親，這個姐姐好漂亮呀！”不等時希開口，一直躲在她身后的小待晞怯生生的探出半只腦袋，葡萄般黑溜溜的大眼睛轉(zhuǎn)個不停，靈動俏皮的樣子真讓人忍不住把她抱進懷里好好疼愛一番。
聽到這奶里奶氣的聲音，靈公主才發(fā)現(xiàn)這小家伙的存在，這讓本就有些詫異的她變得更加吃驚：幾個星期前去四時鐘找時希的時候還沒看見她有女兒，怎么今天突然蹦出這么一個小姑娘來，難不成還是有絲分裂？
她邊想邊用眼神詢問時希。只見后者微微蹲下來摸了摸小姑娘的頭發(fā)，溫柔地解釋：“晞兒，這是靈姨，母親的妹妹?！闭f完，她又抬頭向靈公主介紹這銀發(fā)黑眸的小姑娘：“她叫待晞，是我的義女。”
靈公主本就喜歡小孩子，再聽說待晞是時希的女兒，連忙拿出自己特制的花茶和今早剛做好的糕點來招待小姑娘。
待晞起初有些緊張，因為這是她第一次來仙境，人生地不熟的，警惕緊張也很正常。再加上她又是第一次上門拜訪長輩，兩手空空地來來本就有些不禮貌，她哪還好意思再吃靈公主的東西？
似是看出待晞的心思，靈公主輕挑柳眉，在感嘆小姑娘家教好的同時，她也主動給小姑娘找了個臺階：“人類不是常說：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晞兒現(xiàn)在是時姐姐的孩子，那自然就是我的外甥女。既然都是一家人，那晞兒還跟靈姨客氣什么？快些吃吧，涼了味道就不好了?！?p> 生命之母與生俱來的親和力在不經(jīng)意間動搖了待晞的堅持。況且她自舒言進急救室到今天下葬，確乎整整三天沒吃過任何東西。于是乎，待晞也沒再客氣，抓起一塊蛋糕就往嘴里塞。
靈公主的廚藝是真的不錯，讓已經(jīng)吃完一塊草莓蛋糕的待晞忍不住還想再吃一塊。兩大塊草莓蛋糕下肚后，待晞愜意地打了個飽嗝，然后在時希輕哼的催眠曲下進入了夢鄉(xiāng)。
待晞一睡著，時靈間的氣氛瞬間變得詭異起來。不同于以往的談笑風(fēng)生，這一次兩人都格外的安靜，似乎都在等著對方先開口。
靈公主抿了口花茶，臉上沒有絲毫不耐。要是放在以前，她早就迫不及待的問了起來。如今她一反常態(tài)地等時希開口，是因為她知道時希一定有事情求她！但這件事可能會讓她為難，又或者是時希自身有什么顧慮，所以后者才會在她面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今天是他的忌日。”終是時希率先打破了沉默，解釋了自己這身打扮的原因。
要是換做其他人，早就被時希這一句毫無厘頭的話搞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靈公主卻十分清楚時?？谥械摹八敝傅氖钦l。
“所以，你是想讓我復(fù)活他嗎？”靈公主并不打算繞圈子，故而單刀直入，直接點明她的心思。
“對！”時希沒有否認(rèn)。簡單說明少年的情況后，她拿出少年的魂晶打算遞給靈公主。
靈公主沒有接過魂晶：“時希，我的規(guī)矩你應(yīng)該再清楚不過了?！彼龘u了搖頭，“我使用花息還靈之術(shù)有兩人條件：一是要有完整的身形，二是需要等價的能量作為交換。仙力我真的你有，但人類少年的身形早就在烈火中化為一抔黃土。”
“何況你帶來的這個小姑娘并非純血人類?！膘`公主低頭看了看在時希懷里睡著的東西。身為造物主，她一眼就瞧出了小姑娘身上的奧秘：“所以你的少年不可能像高泰明一樣再回來了?！?p> “我知道?！睍r希的聲音里藏著淡淡的憂傷：“我一直都知道……靈妹妹，花息還靈之術(shù)沒有用，那生息塑形之術(shù)總該有用吧？”
此言一出，生機蓬勃的花很長剎時陷入一片死寂。靈公主捏著茶杯的手猛地抖了一下，溫?zé)岬牟杷疄R到她的手背，使得白皙的皮膚微微泛紅。但她絲毫沒有理會，一雙清澈迷人的桃花眼死死地盯著時希，似乎在確認(rèn)對方?jīng)]有在開玩笑。
花息還靈之術(shù)可以復(fù)活那些元神消散，但身形完好的逝者，是一種很公平的等價交換；而生息塑形之術(shù)，顧名思義就是為那些元神或靈魂完好，但身形已然損壞的亡魂重新塑造一個形體。至于那些元神消散、身形也損壞的死者，靈公主沒有任何法術(shù)能救活他們。
見時希眼神滿是堅定，靈公主忍不住提醒道：“你真的想好了嗎？塑形術(shù)不比還靈術(shù)那般等價交換，它需要你付出的仙力少則兩三倍，多則數(shù)十倍。而在抽走仙力的同時，你的生氣也會源源不斷的被吸走。”說著便執(zhí)起時希的手為她檢查仙力與生氣。
粉紫色的能量星星點點的沒入時希體內(nèi)，使得時希也能清楚地察覺到一道異樣的能量正緩緩的掃描過自己的身體。隱隱間，有著一種被窺探的感覺。
片刻后，靈公主睜開淡藍(lán)色的雙眼，看向時希的目光中充滿了些許不忍。她告訴時希，如果要就，那么她身上的仙力會被抽的很徹底，至少要兩百年才能恢復(fù)過來。這件事若被一些不懷好意的人知道，那么她的處境會變得很危險。而且這個法術(shù)有一個很嚴(yán)重的副作用——被復(fù)活者不會有從前的任何記憶！
“他醒來要是不記得你，你打算怎么辦？”靈公主問。
“我會把以前發(fā)生在他身上的事，一件件的說給他聽。若他不信，我也可以把他以前的筆記拿給他看。我相信……總有一天他會想起來的。”
“因為塑形術(shù)是以你的仙力和生氣作為媒介的，所以他的新身形雖然還是人類，但他會喪失衰老的功能。曾經(jīng)的他就因此去找過冰公主，如今又遭遇這種境地……你，不怕他怪你嗎？”靈公主又問。
“他說，他想看到他的學(xué)生功成名就，更想看著他的女兒長大成人。”時希低頭看了看懷里的待晞，“血統(tǒng)的原因讓晞兒的成長變得極為緩慢，以至于如今還是人類四歲小孩的模樣。按照這種速度生長，估計沒個百來年也長不到人類成年的樣子……若他有一天真的怨我，我會親自向他道歉?！?p> “若他有一天厭倦了這漫長寂寞的歲月，我也會……親手送他解脫?！睍r希猛的閉上了眼睛，天知道最后那幾個字她說得有多艱難。
“值得嗎？”靈公主問的很輕，很輕。這是她的最后一個問題，也是她最想確認(rèn)的一件事。
“那阿靈當(dāng)初為了救我，想強行釋放靈心力量的時候，你覺得值得嗎？”這一次，時希不答反問。
靈公主愣了一下，隨即接過魂晶開始施法。答案她已知曉，便也不再多問：“葉羅麗魔法，光陰為引，生息為介。生息塑形之術(shù)，化形！”言語間，一根半透明的七彩飄帶纏上時希的手腕，逐漸向上蔓延。
與此同時，一副粉紫色的棺材浮現(xiàn)在兩人的頭頂上空。棺蓋是半透明的，而棺身卻被重重花藤所纏繞。與充滿生機的生息不同，
這個花棺全身上下都散發(fā)著死亡的氣息。它正是實施生息還靈之術(shù)的重要法器——噬生棺。
充沛的仙力和生機讓噬生棺上的花藤活了過來，隨著花藤的劇烈扭動，棺內(nèi)的虛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凝實。望著舒言未完全塑造成功的身形，時希不自覺地抿了抿雙唇，眼底閃過一絲復(fù)雜。
人類的少年，請原諒我的自私。原諒我強行把你從另一個世界拉了回來。你相信人有輪回往生，可我卻不信。
這世間，哪里會有往生？即使真的有，下一世也終究不是自己了。往生，往生……這只是一個美好的期望而已，是那些不甘心死亡后忘記前世的冤魂，為自己編織的一場童話。童話描述的美好，漸漸掩蓋了真相，一代又一代……
所以，人類的少年，請原諒我的自私，原諒我自以為是的為你好。
思潮洶涌間，時希的意識逐漸模糊，纏上彩帶的整只手臂已然變得更木乃伊一樣干枯。大量流失的生機讓她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時希看了看自己不復(fù)細(xì)滑光嫩的手，原來這就是衰老和瀕臨死亡的感覺嗎？生機一點點的流逝，身體各器官功能開始減退。會因視力減退而變得消沉，會因聽覺遲鈍而更多疑，會因動作緩慢而變得更急躁……還會因記憶衰退而變得更嘮叨。
在死亡陰影的籠罩下，時希覺得自己似乎漂浮到了空中，意識也逐漸同軀體開始分離。她可以清楚的感覺到身體的機能開始下降，各個器官開始衰退，進而全身充滿無力感。對身體的無法控制和死亡降臨的無能為力讓恐懼悄然爬上她的心頭。不過這并不能代表她膽小懦弱，而是因為這種恐懼是所有生靈在瀕臨死亡時都會有的本地反應(yīng)，任何人都不能避免！哪怕她是一個大仙子。
就在她以為會一直這樣下去，直至元神消散時，體內(nèi)的生機終于不再流失。模糊間，時希聽見靈公主即將結(jié)束法術(shù)的聲音：“葉羅麗魔法，生的靈，魂的心，我賦予你新的身形?！币姶缶忠讯?，時希的意識漸漸遠(yuǎn)去，死亡的恐懼讓她心有余悸。但她現(xiàn)在累了，想好好的休息一下。
……
黑暗中，時希見到了一個身著紅白巫女服的少女。不同于仙境大多數(shù)仙子的歐式風(fēng)格，眼前這個少女的裝扮更偏向于日式。黑紫色的長發(fā)扎成麻花辮垂于身后，頭上戴著的一朵盛開的龍膽花，而紫色右眼角的那顆淚痣更是為她增添不少風(fēng)情，就連時希這般貌美的仙子都忍不住想多看她幾眼。
“不必害怕，這里是我的思維空間?！迸勇氏乳_口：“我是在人們的祭祀中，由他們的信仰與祝愿誕生而來的仙子。信愿帝姬——由信子”
“首先，我可能得向你道歉。我祭祀所引發(fā)的天雷不小心讓靈公主的法術(shù)出現(xiàn)了一些小意外……”
“什么??？那靈妹妹和舒言怎么樣了？”由信子的話還沒說完，時希就打斷了她。生息塑形之術(shù)，是一種極其危險的不對的交換，她實在無法想象：法術(shù)失敗會給施法者和被復(fù)活者帶來怎樣嚴(yán)重的后果。
“其實總體上法術(shù)還是成功的……不過呢，那個人類少年活是活了過來，但我不知道他被天雷帶去了哪個界域?；蛟S他還在仙境，或許在人類世界，又或者在其他我們所不知道的界域……總之，可以肯定的是，他還在宇宙的某個角落?！庇尚抛雍偷难哉Z中充滿了歉意。
悲涼的氛圍斥充著整個思維空間，雖然時希臉上還是平日里那般淡漠，但由信子還是敏銳的察覺到了她閃亮璀璨的星眸黯淡了不少。周圍死寂得可怕，正當(dāng)由信子琢磨著如何安慰對方時，時希卻突然開口了。
“活著就好?！彼硢〉穆曇魝魅胗尚抛拥亩铮骸安还茉趺礃?，活著就好?！闭f完轉(zhuǎn)身便打算離開。
“后悔嗎？”由信子的話讓時希的腳步頓了頓，“所有的仙力再加上大部分的生氣依然沒換來自己想要的結(jié)果，你后悔過嗎？”
“我為什么要后悔？”時希反問，“即使老天總是喜歡跟我開玩笑，即使這不是我想要的結(jié)果，但我為什么要后悔？仙力沒有了還可以再恢復(fù)，生機沒了也還能再調(diào)養(yǎng)，可人沒了……真的就不會再回來了?！?p> “我知道你會去找他?？赡阆脒^沒有，宇宙之大不是你我能想象的，你打算怎么去找？”由信子又問：“他不記得你，你也不一定認(rèn)得出他?；蛟S你們不會再相遇，從此天各一方；或許你們會相遇，但緣分不夠深，于是又擦肩而過，相忘于江湖?！?p> 聽到這，時希的表情終于不復(fù)淡漠。她笑了，笑得是那么的凄美，那么的苦澀：“若真的是這樣，應(yīng)該就是我的命吧。有些人，有些事，不是我的，不管我怎樣強求，終究都不會是我的。如果相忘于江湖他可以過得更好……那也夠了?！?p> 時希的話讓由信子沉默了許久，好半天，她才長嘆一口氣：“罷了，這個禍?zhǔn)俏谊J的。要是不解決，我良心也難安?！彼f給時希一株向日葵：“那個人類少年消失前，我在他身上種下了祝愿的種子。不過這還得看你們的緣分，若緣分未盡，這株向日葵會幫助你找到那個少年；若無緣再見，你就留它當(dāng)個念想吧?！?p> 交代完，由信子揮了揮手，原本伸手不見十指的四周蹭地亮了起來。突如其來的強光讓時希本能地閉上了眼睛。
等時希再次睜開雙眼，待晞的睡顏倏然映入她的眼簾。而靈公主則靠坐在床頭守著兩母女，不過長時間的勞累讓她忍不住犯困打盹，以至于床上的人醒了都沒有察覺。
打開懷表，時希才知道自己已經(jīng)睡了整整三天，而夢里的那株向日葵也跟著她來到了現(xiàn)實。
她望了望身邊熟睡的兩姑娘，接著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手里的向日葵，似乎在想些什么。良久，時希雙手合十，默念著心里的禱告：
上帝在天，愿世界太平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