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最有名的酒樓,是十二南風館里的“回味廳”。
賣的不只有美味的酒菜,還有秀色可餐的少年郎。
貓小六在“回味廳”買醉,喝的是十五歲清秀少年的口嚼酒,吃的是十七歲白凈少年銜著的酒菜,坐的是二十七歲英俊青年鍛煉的好身段,聽得是二十二歲的笑面書生唱的南方歡快小曲:
《求神》
求神求神~
同心禮佛來求靈神~
同妹妹你三生有幸~
同妹妹你成為情人~
好心施舍你憐憫~
別聽這歌詞唱得卑微,那笑面書生舉止卻是優(yōu)雅得體,唱功也十分不凡。
只說儀容儀表絲毫不遜“勸學樓”的松竹十二先生,少了才學涵養(yǎng),但少說也身價千兩。
這里的每一個男人都有一個物品代號,用嘴巴銜菜的甜美少年郎就叫“筷子”,用手捧名貴菜色的俊秀二十歲男人就叫“盤子”,一旁唱小曲的帥大叔就叫“口子”,下面撐起身體重量的壯男人就叫“凳子”……
與嫩筍莊只有那剛長大的少年不同,這里的男色突出一個字,那就是一個“凈”!
眼神干凈如泉水。皮膚白凈如花瓣。
牙齒清凈如瓷器。毛發(fā)潔凈如牙刷。
衣服肅凈如公卿,儀表端凈如君子。
嘴唇涂抹的紅脂是草莓醬,眼角描筆的紅妝是山楂膏,肌膚白粉都是特制的豆粉,手掌拂過是淡淡的蓮花香……
衣服下的暫且不說,就連“九竅”,也都比路邊攤的筷子干凈十倍不止,顏色也美十倍不止。
沒有一處地方是不能碰的,不能看的。
搭配素雅的衣著與整潔的冠冕,卻是把他們的身份襯托的更加清貴,把眉眼肌膚襯托的更加干凈。
每一次上菜前,這些餐具男人都在“洗碗池”和“清潔柜”里待命,專門有賣不上價的劣等男色,服侍他們,清洗他們的里里外外,給他們涂上用食材做成的妝容。
當然,在這里吃飯也是奢靡之極的事情,只這一桌山珍海味就要五千兩銀子。
都是姿色上乘的好物。
不如他們的,都只能去“洗碗池”當“洗碗工”和“擦盤布”。
再不如的,當然是去“落英樓”的赤色城寨,成了平民大路貨。
運氣好的,遇到個有錢女客,贖回家當夫、當仆、當男奴、當豬狗!
可運氣差了,生了不能醫(yī)治的病,或是“安樂散”也不能壓制分心之苦,那就只能下“地獄坑”,關在黑水牢里等死。
“地獄坑”位于“落英樓”正下方,知道都叫“等死坑”。
坑中深不可測,但也有民居與街道,乃是因地震而沉淪地下的洛水舊城。
那座地下舊城,興建于千年之前的王朝,乃是一位女權臣修建軍事要塞,后來成為舊都。
地震之后,舊城在下,變成了“鬼市”,專門進行不能見光的奴隸交易,也是九大幫派私下解決沖突的地方。
再后來,被前朝女帝寵幸的酷吏,周小桐改成“死牢”,專為前朝女帝排除異己,鏟除政敵。
前朝女帝被南陵劍冠,楚無敵一劍所殺后,周小桐也被新帝背后的貓千歲賜死。
“死牢”一廢,這地下古城再次變回處理男人或者售賣低價男奴用的“地獄坑”
那里的男人都是得病的,瘋掉的,賣相不好的,不能出門,也不見天日,直到死亡。
實在沒錢的女人,十文錢可以在這“地獄坑”買個快死的瘦弱漢子,買奴隸一夜命。
誰叫這個世界男人生得比女人多了些,還都是女人的大補之物,各個命比紙薄呢?
眼見這“回味廳”里的“餐具男”,虛情假意,各個都不如冷小姐懷里的楚小老板。
貓小六心里煩躁,實在沒什么胃口。
也不知是嫉妒冷小姐的福氣,還是嫉妒那楚小老板能與冷小姐情投意合。
除了那《群香芳草集》上的男人,似乎再沒有其他男色能撫慰她受傷的心靈。
可是,《群香芳草集》上的男人,各個都是大人物的掌中寶,是比女人還金貴的物件。
包養(yǎng)那些名男人的權貴,不是禁地關系戶,就是一方豪強。
她雖有權有勢,也有得罪不起的人,也有摟不了的男人啊!
如這“回味廳”的頭牌,《群香芳草錄》第八位里專吃女人軟,吃得女人流連忘返的“天生食”陸狐仙,背后是東海仙門。
她就摟不得,除非那陸狐仙愿意她摟。
再比如那“幽暗谷”里排在第十二位“病梅花”茍一寒,背后也有西域魔教撐腰。
除非那專供茍一寒修養(yǎng)的病梅館開張,其他時間,那也是不隨便接客的。
除了那“落英樓”是她們朝廷自家開的,其他十一館背后都有大勢力在背后撐腰,
她能欺壓十二館所有沒名氣的男人,但不能威逼那些有名氣的男人。
就算是她本家的落英樓里,那位排名第四的“天帝儀容”,余一人。
她若沒有貓千歲支持,就算有那個意思,也是萬萬不敢接觸的那位角色,甚至身份地位也遠遠不如。
說來,那南陵劍冢,比武招親,賣了自家兒子,可是第二位的“繞指紅柔”。
正所謂,何意百煉鋼,化為繞指柔?
無論什么女人,落到他手里,都要頑石變豆腐,鐵劍變蠶絲。
《群香芳草集》上說,楚言此子,厲害之處,一在眼睛,二在手掌,三是那腰身。
對視一眼,如三生會,情難自控,似是早已認識過一般;
若牽手,被握住,鐵要軟,石頭也要化,神仙變凡人,鬼怪做菩薩;
若得其腰,床難下,路也難走,武功難用,一輩子就算廢了。
不知多少宗師高人動意,想去參選比武招親,要摘他的初陽痣,試一試是否真有這么厲害。
可還不是因為怕那南陵劍冠,楚無敵,沒幾個敢去?怕被劍冠斬殺!
去了的,也都只是捧個場,乖乖坐在席位上,只敢對少年郎評頭論足,不敢上臺參戰(zhàn),生怕被砍頭。
沒去的,都惦記著,想見識見識。
只可惜,那楚言遭了門中大變,原本嫁給兩位師姐。
如今歸了那本代劍冠,陳安然,聽說是被那陳安然圈養(yǎng)著,做了禁臠。
一男嫁過三位宗師,未必后無來者,但也是前無古人,姿色當然也是天下無雙的。
那楚小老板雖然也姓楚。
但若說姿色,比她貓小六見過的,那些《群香芳草集》里靠后的男人還是差了些。
但楚小老板到底是國色天香,若沒有與之匹敵的美人解憂。
只見著冷小姐和他歡好,也讓貓小六流淚心碎啊。
“走了,走了?!?p> 貓小六只跟那名叫“酒杯子”的清秀少年接過吻。
喝了一口那少年嘴里銜著的甜酒,就扔下三千兩銀子的銀票,轉身走人。
倒不是這少年不美,只是這少年彌補不了她心里對冷小姐的愛,消解不了她對楚小老板的嫉妒。
眼見貓小六奪門而出,這可把守在門外的老鴇,食媽媽嚇壞了!
要知道,眼前這位身著道袍的貓小六,乃是金吾衛(wèi)都得下跪行禮的內(nèi)廷大宦。
是貓老千歲手下的六閣領。
哪里是她小小的“回味廳”一個代理掌柜,惹得起的?
食媽媽追出來,左問右問,“是哪個餐具得罪六閣領了?我去罰他,今夜必定把六閣領伺候得舒舒服服!”
“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不想吃了。這桌別浪費,你自己吃了吧!”
貓小六也不去看那食媽媽的顏色,出了包間,沿著畫滿了美男畫像的走廊,下了樓梯。
樓梯下是“回味廳”的大廳,坐滿了女嫖客和“男餐具”的食堂,到處是飯菜與女人口水的味道。
她嘆了一聲乏味,便出了門,來到了洛水南岸的落英大街,險些一腳踢死一只野狗。
沿著河道,她徑直往“落英樓”的赤色城寨方向去。
卻不是去那掛滿紅燈籠的“落英樓”,而是去“落英樓”下的……“地獄坑”!
“地獄坑”深不可測,沿著山洞傾斜,也不知下沉多久,隱隱聽見水聲,正是那地下暗河的響動。
遠處火光與人影,不時晃動,卻是男人們爬起來,卻又站起來的影子。宛若地獄惡鬼一般。
貓小六閉上眼睛,戴上口罩,不去看地獄的慘狀。耳中與水聲伴奏的是,男人們那有氣無力的悲號,還有鐵鏈的碎聲。
——地獄到了!
潮濕但不臭,因為這古城里有條湍急但干凈的地下河流,不是制造瘟疫和疾病的臭水溝。
所有的地獄坑的男人都用著干凈的地下河水,洗身體,故而不生瘟疫,
“買我一夜吧,五文錢,我已經(jīng)餓了三天了?!?p> “救命啊,我不想死,不想死。”
“啊~,殺了我,殺了我吧!”
貓小六閉著眼睛,什么也看不到,就是一團黑。
干娘貓千歲常說,世上的事情只要故意不去看,自然也就是沒有的。
她只知道,賣不上價的男人們都被囚禁在她看不見的鐵籠里,等著廉價出售。
偶爾與她接踵的,也都是買一夜病的落魄女人。
但很快,一陣騷亂,在地獄中回蕩。
像貓小六這樣的健康又有錢的女子,在這“地獄坑”里,就是一道上可通天的“白月光”!
若能得她垂青,就可以脫離地獄,重見天日啊?。?p> “求求你,這位小姐,買走我吧,只要十兩,十兩就好,我什么都會為您做,哪怕您要我的手臂,我也會當場砍下來!”
“買我!”
“買我吧!”
男人的斗毆聲與鎖鏈纏繞的聲音,匯聚成最可怕的地獄悲歌!
有好幾人因此被打死了!
他們都在跪求貓小六買下自己,當牛做馬也可。
貓小六不見,不聞,不理,背著手,大步離去。
她來這里不是來找男人的,是來找女人的!
誰讓,這朝廷所轄之地,嫖女色是犯法的呢?!
越走越靠近“地獄坑”的深處,越走生氣越少,活人也越來越少。
這是連女嫖客都不愿來的“地獄深處”!
待到那河水與男人們的悲號聲徹底聽不見……
木魚的聲音漸漸響起,隱隱有男人們齊聲誦佛。
貓小六知道,自己終于來到了。
“南無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南無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南無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
貓小六終于睜眼,她被篝火照到,有些刺眼。
古城廢墟,到處是殘磚破瓦,潮濕處隱隱可見蠕蟲爬動。
只見數(shù)百名瘦如枯骨的男人,身披枷鎖,正跪在殘破又黑暗的古城街道中,誦佛叩拜,一個個虔誠無比,如同數(shù)百棵等待被燃燒的灌木一般,舉行著最可怕的死亡儀式。
他們在朝拜的一座小得比路邊酒館還小一點兒破廟。
廟門殘破不堪,頂上更無一片好瓦,
廟名,白馬寺。
沒有白馬,只有一具缺了條后腿的馬骨,吊在那石化的菩提樹上。
廟宇大小只有一進一出,進去就是那七八步寬的大雄寶殿,屋頂透了窟窿。
里面沒有佛像。
只有一口煮粥大鍋,火焰燃燒得正旺盛,鍋上雕刻著掉了一半的“無名人像”。
那鍋上的無名人像,便是他們拜的佛像。
寺廟里沒有僧人。
只有一個想要出家卻沒有寺廟敢收,至今沒有戒名和法名的獨臂女尼,叫貓三娘。
貓三娘素色僧袍,渾身補丁,生得倒是與廟里的菩薩有三分像。
她正在捧著一碗稀粥,一下下傾斜碗底,地喂給一個衣不蔽體的男人。
這個男人一點兒都不像個人,干癟得只剩皮包骨頭,就要死了。
他躺在貓三娘豐滿的大腿上,就跟一塊剛出土的樹根一樣,正在被佛雕師雕刻成佛的模樣。
貓三娘又是獨臂,男人亂動,很難把握分寸,喂起來很是麻煩。
貓小六看在眼里,心想,若不是這人嘴巴還在動,真以為他已經(jīng)是個死人。
只聽那樹根般的枯瘦男人說:
“菩……菩薩,我……我一生受苦,我真的能……往生極樂嗎?”
貓三娘搖頭:“這我也不知道,我不是菩薩,這世上也沒有‘觀世音’這個菩薩,你們不該謗佛,我只不過是個想入佛門,卻不得入門的野狐禪罷了。”
“不不!”
那快要死的樹根人,忽然張大嘴巴,用盡力氣,摸著貓三娘那充滿母性的臉蛋,說:“你就是菩薩,我看到了你的佛光,你一定是來考驗我們的,你在這地獄坑里待著十幾年,從來不離不棄,為我們治病解苦,所有男人都知道你是活佛?。?!”
貓三娘嘆氣:“請別說這種胡話了,把粥喝了,暖暖胃,能過一天是一天,大家也都別拜我了,我說了,我不是什么觀音菩薩,我也不認識什么觀音菩薩,我和你們一樣,都是這世俗里的擺渡人罷了?!?p> 衣衫襤褸的男人們聞言,全部都鬼哭狼嚎!
“一定是我不夠虔誠,我受得苦還不夠多,菩薩才不肯度我啊……”
“一定是我們不夠虔誠,誦的經(jīng)文不夠多,菩薩才不肯解救我們啊……”
“七日誦經(jīng)百萬遍,誦經(jīng)百萬遍得見凈土,得見極樂!”
“菩薩,請度我入凈土,我不想活了。
“菩薩,請垂憐我等,下輩子縱然做男,也請投身富貴人家!”
聽著這些男人們的胡言亂語,貓三娘無奈搖頭。
她已經(jīng)自困在這“地獄坑”,自修佛法十幾年。
每日幫這些男人解除病痛,偶爾贈藥施粥。
問病的男人多了,吃粥的男人多了,都把她活佛供著,日夜對她朝拜。
有個禿頭男,得她好生照料百日,臨死前稱她為“觀世音菩薩”。
也不知誰聽見了,都傳她是觀世音下凡,是來解救地獄坑里數(shù)萬垂死的男人。
還有人傳啊,只有每日對她誦經(jīng)念咒,為她積累愿力,她才能恢復真身。
所有人都在念誦觀音菩薩,等待她施展神通的一天,搭救這地獄坑的里的眾生。
于是,這“地獄坑”里,白馬寺成了圣地,她貓三娘成了菩薩。
所有男人都信“觀音”,積攢愿力,要她成佛,搭救自己。
然而貓三娘卻知道,這一定是有人刻意營造,不知出于什么目的!
她自小隨干媽貓千歲學佛。
這佛門里只有文殊、普賢、地藏王這三尊大菩薩。
確實沒有“觀世音菩薩”這號神明。
而且,佛門講悟性,講自修,講根性,只有聰明人、有緣人才能修。
哪有他們男人說的那般容易,念誦佛號,就能進了凈土得解脫的?
“菩薩,請你為我引渡!”
樹根人就剩一口氣了,他推開碗,粥撒了一身,眼角濕潤。
他抓著貓三娘的手,放在自己的額頭,呼吸越來越粗重,兩只眼睛凸出來,似乎有極大的怨恨,承受著痛苦,仿佛貓三娘不引渡他,他就是死了也不放過貓三娘。
貓三娘不忍他繼續(xù)受苦,只能說一聲。
“好……”
明明貓三娘只是說了這么一聲,什么也沒做。
樹根人就笑了,整個干癟的臉漸漸松弛,露出原貌,是個二十多歲的男人。
昏暗的地下寺廟,沒有一絲陽光。
他卻像沐浴在陽光下一樣放松,快樂極了,什么怨恨都沒有了。
“感謝……觀音……菩薩……”
呼吸也隨怨恨一起,煙消云散。
底下信徒都喊著:“多謝菩薩,恭喜阿根佛友,登凈土,入極樂!”
就在貓三娘一聲嘆息,打算把他送到火葬場時,一個人影牽住了貓三娘的眼睛。
“小六……”
貓三娘愣住了。
“三娘……”
貓小六撲進貓三娘的懷里,淚如雨下。
貓三娘慈祥微笑:
“不是三娘,是三姐,你現(xiàn)在和我一樣都是干媽的女兒?!?p> 貓小六往她的懷里鉆。
“我不管,我是你養(yǎng)大的,反正干媽和五姐也不在!”
貓三娘現(xiàn)在可還抱著尸體呢,她把尸體交給旁邊一位‘金魚眼’的老信徒,囑托了幾句,讓大家把廟里的粥給分了,散了眾位信徒,就與貓小六到了僻靜處。
寺廟后,一口枯井所在。
不是枯井的上方,而是枯井的正下方。
有微弱的日光從枯井垂落下來。
那一片日光照耀的地方,種著一小叢太陽花田。
貓三娘穿的不是白衣而是素布衣,可在這地獄坑里,卻如同白衣一般發(fā)光。
她蹲下來,清理太陽花周遭的雜草,然后施肥。
肥自然是綠肥,那雜草的草木灰與死者骨粉混在一起,再加青草,二三十天弄成肥汁。
可以說,這太陽花田就是許多男人死后的墓碑,也是他們死后的凈土。
“你找我是做什么?又是要勸我跟你回宮?替干媽殺人嗎?”
貓小六直搖頭,心想:宮里的事情也好,算計那些割據(jù)勢力也好,殺人的事情也好,我都替你做完,你修佛就好。
她說:“三娘,我……我有件事情想跟你……我……我……”
可一下子又說不出口,心里越來越慌,只想哭出來。
“別急,慢慢說?!?p> 貓三娘見著自己這個心肝寶貝雙眼含淚,隱隱猜到了什么。
“是被男人傷到了?”
貓小六大力點頭,“傷到了?!?p> 貓小六把自己和冷小姐的故事,跟貓三娘講。
怎么遇見冷小姐的?怎么喜歡上的?怎么知道冷小姐是有丈夫的?
她事無巨細的講一遍,也不怕出丑。
貓三娘很有耐心的聽,仿佛沉浸在她的角色里頭,好似她變成了小六一樣。
眼見貓三娘聽得認真,貓小六開心極了。
這些故事都是貓小六不敢和干媽貓千歲說的。
貓千歲雖然也是媽媽,對她也特別好。
但貓千歲終究與正常的女人不一樣。
若是給干媽講了,不外乎是告訴她那些做買賣或者帝王術的辦法。
一步步算計別人,算計到別人家破人亡,然后得到自己想要的。
那是給敵人用的,小六找貓三娘是因為,三娘的法子都是給喜歡的人用的,都是溫情換溫情,她不愿傷了冷小姐。
貓三娘聽完以后,說:“我當是男人,原來你喜歡的是個女兒家,那倒是好辦。”
“好辦?”貓小六賭氣道:“她都有男人了,肯定不接受我,我還怎么表達自己的心意,我怎么敢說我喜歡她?”
貓三娘卻說:“如何不敢?世上一切事情,都是種因得果,種谷得苗,若是不得,只是條件不夠充分,時機不夠成熟罷了。”
貓小六問道:“時機?”
貓三娘說:“是,喜歡一個人啊,不都是你對她那樣一見鐘情,對于大多數(shù)人來說,是循序漸進的過程,是由好感到互依,由互依到不離的過程,你要做的,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變成她日常的一部分?!?p> 貓小六想了想:“具體些呢?”
貓三娘笑著說:“具體些的話,就是先當要好的朋友,不斷加深彼此感情,讓她喜歡上你這個人,依靠你這個人,接著變成沒有你就不行的狀態(tài)?!?p> “那只是朋友……而且她有男人的!”
“成為朋友是起點,成為情侶是終點……現(xiàn)在只有你先到了終點,她卻沒有抵達。你要做的是,拉著她的手,讓她也達到終點。只要你們一起到終點,就算那男人使壞,他也是輸了的……”
一想到要被冷小姐喜歡,被冷小姐依靠,貓小六樂了,卻又害怕。
貓小六又說:“如果她拒絕了呢?”
貓三娘說:“你還沒嘗試,她又怎么會拒絕,萬一她其實也偷偷喜歡你呢?你一說做朋友,她就迫不及待要和你嬉戲呢?”
一想到被冷小姐主動提出嬉戲的要求,貓小六更樂了。
她要把冷小姐從楚小老板懷里搶過來!
“嘿嘿,真好。”
“那就好?!?p> 貓三娘摸摸她的小腦袋,天也完全黑了。
一名蓬松頭發(fā)的金魚眼老乞丐,單手行禮,提著青燈過來,說:
“菩薩,又有信徒迷失在前往凈土的路上,求您引渡?!?p> 貓三娘眼中閃過一絲悲哀,說:“我知道了,靈感你代我送小六一程吧。”
“靈感遵法旨?!?p> 那名叫靈感的金魚眼男丐,看向貓小六:“施主,地獄坑一到夜里,百鬼橫行,不見寸光,危險十分,叫靈感提著菩薩的花籃子寶燈,退避百鬼,帶你出坑吧……”
他說的百鬼倒不是真鬼,而是在地下城做交易的九大幫會,以及買廉價男奴隸的女人。
夜里的“地獄坑”會舉辦出賣男奴隸的拍賣會,比白天更亂!
貓三娘是宗師境界的大高手,是這‘地獄坑’里的定海神針。
九大幫會起了沖突,也都聽她仲裁,都認得她的燈。
所以跟著她的青燈,便可在“地獄坑”省去許多麻煩。
貓小六知道三娘忙了,起身,搖搖手,“三娘,我走了?!?p> 她笑得真甜,在貓三娘這里,她就是個小孩子。
享用了貓三娘的女色之后,真覺得,這天底下還是女人好!
貓三娘癡癡地盯著她的后背說:“等一下?!?p> 貓三娘從后面抱住貓小六,抱了三十幾個呼吸。
貓小六握住拳頭,心想三娘的懷抱真暖和。
三娘說:“真像啊?!?p> “像誰?”
貓小六轉頭,才發(fā)現(xiàn)身后只剩下那手提青燈的靈感老奴。
貓小六驚嘆,三娘的功夫又進精了,只怕五姐也不似她這樣身法詭譎,只能受她的打!
只看三娘這身手,若是出了坑,追殺楚無敵,力壓六卿十二老,剿滅南陵劍冢,必然只是舉手之勞。
唉。
三娘被楚無敵斷了一臂,該恨死那楚無敵才對,為何龜縮在這里不出來……
如何能說動三娘,讓她去報那斷臂之仇呢?
……
……
等到貓小六從“地獄坑”出來,天已經(jīng)黑了很久。
那金魚眼的靈感老奴提著青燈,卻不是帶她從“落英樓”下的大道走。
而是走的其他的捷徑小道。
這洛水古城四通八達,如同迷宮一般,與表城有多處相通。
靈感老奴認路,能走小路,能以貓三娘的青燈喝退惡鬼般的男人,恫嚇惡人般的女人。
但貓小六卻不認路,只能走地下城大道。
如今有靈感老奴引路,卻是不多久,便從一間破屋出來。
小小的破屋里滿地都是席子,有幾張被褥還爬了小蟑螂。
二十幾個男男女女擠在一個小小屋子里,都是貧困者,
出來就是大雜院,三間屋子,該有個五六十人吧。
這里的味道可比那“地獄坑”還臭,只因為“地獄坑”有流動的地下河。
這里卻是沒有水井,挑水都要走幾里路。
他們開這通往地下世界的門戶,就是去“地獄坑”挑水喝,省一里路。
排泄倒也無妨,多虧每日都駕著馬車買糞便的,五文錢一桶便。
否則,早就該鬧瘟疫了。
而這里便是京城不好的一角。
但也不可否認,京城確實繁華,只是這一角黑暗被光芒埋沒了。
貓小六蹙眉,她是宮里人,宮里人都愿意承認天下太平,四海富足,自然不愿看到這些京城里不好的。
也正因為每次出入地獄坑,這靈感老奴都拿這些惡心她,她已經(jīng)很久不去見三娘了。
不過認真說來,靈感老奴可能也不是故意惡心她,每次都是帶她從捷徑出“地獄坑”,比她自己出來可快多了!
靈感老奴,晃著青燈,驅(qū)散了大雜院里的男男女女,便說:
“老奴是待罪之人,要侍奉在菩薩身邊,積累功德與愿力,施主是宮里貴人,比老奴認得地獄上的路,這里便不送了。”
說罷,那靈感老奴便回了地獄坑去,他腳步甚急,還有許多受苦與將死的男奴和病后生,正等待他的陪伴和說教,他最怕的便是,沒能在那些后生們?nèi)ナ狼?,給他們一個安穩(wěn)與太平的擁抱。
貓小六出了大雜院,往宮城走,這里是京城的貧民窟,罪惡深藏,刁民聚集。
她是一刻也不愿待著,要趕快回到那光鮮亮麗的天街大道,回到京城人的自豪感中。
就在她要出那臟差陋巷的時候。
“師弟,當年便是這里,你把我撿到的,你還記得嗎?”
“是這里嗎?”
男人柔軟的聲音響起。
貓小六一愣,是冷小姐和那楚小老板的聲音。
卻見一個臟兮兮的面攤,油膩膩的筷子怕是比“回味廳”男人的九竅都要臟。
兩個神仙般的人物,用開水燙過兩雙筷子,就點了一碗陽春面,落了一個雞蛋,相互喂著吃。
她心想:冷小姐干嘛來這種糟糕的地方?
那楚小老板,自己吃這劣食罷了,怎么敢喂冷小姐吃這種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