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J產(chǎn)玉,以和田玉聞名,有話為證:金生麗水,玉出昆侖。也有人說:和田美玉,且末為上。
媽媽有一羊脂白玉手鐲,據(jù)說是XJ且末產(chǎn)的和田玉,價格不菲。
媽媽視其為鎮(zhèn)宅之寶,用彩緞包了又包,存放在祖?zhèn)鞯氖罪椇兄小?p> 唯有重要節(jié)慶才小心拿出,精心擦拭,鄭重地戴在手上。
看著她小心地珍藏著幸福與享受,平常人是不會理解的。
可媽媽自有她的人生觀。
媽媽和爸爸都是五十年代末的師范畢業(yè)生,那個時候的她胸懷祖國,放眼世界,一腔年輕的熱血時刻準備為祖國的繁榮與富強而拋灑。
可事與愿違,當時的中國正處在三年困難時期,資金潰乏,物品奇缺,那一年,當教師的爸爸媽媽同許許多多的同齡人一道下放回了農村,回了農村的媽媽和爸爸商量著建兩間土房以蔽風寒。
那個時候,兩個赤手空拳的年輕人想建兩間土房真比登天還要難。
可媽媽就是不服這個勁,她把當年姥姥陪嫁的一部份嫁妝變著法賣了,把一些暫時用不上的小器物也賣了,可就這樣還是沒湊夠建房子的錢。
那一天是1962年冬天最冷的一天,爸爸和人家定的檁木送來了,可他們一時拿不出相應的錢,很是尷尬,送檁木的人看中了爸爸的羊皮襖,吞吐了半天說可以拿那個頂。
性情耿直的爸爸懷著灰敗的心情很沒面子地脫下身上的皮襖。
要知道那可是真正的三九天啊,四十幾年前還沒有暖冬一說,那是滴水成冰的日子,可父親別無它法,那個時候,哥哥已經(jīng)出生,一家三口住在別人家的廈屋里,做為男子漢的爸爸他有責任脫下自己的皮襖為一家人換來蓋房子的檁木。
出門辦事的媽媽一進院門就發(fā)現(xiàn)了那一大堆檁木,她先是欣喜,終于萬事俱備了,可又一想,不對啊,不是還欠著人家的錢嗎?
那這檁木……媽媽來不及多想,三步兩步跨進了屋,墻上掛的那件老羊皮襖不見了。
媽媽一切都明白了,可是她怎么能容忍爸爸在三九天不穿皮襖出工呢?
她放下手中的東西就去找那個結婚時祖母送的銀手鐲,這可是媽媽當時唯一的一件結婚品了,而且又那么的稀罕。
媽媽沖進了十二月的寒風中,去用她那個銀手鐲換回爸爸的老羊皮襖。
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四十多年了。
但誰也不知道當年媽媽是怎么和送檁木的人進行交涉的,是那個人真的看重了比羊皮襖貴重多倍的銀手鐲,還是那人被媽媽對爸爸的一片摯愛所感動,反正媽媽把那個屬于爸爸的老羊皮襖給換了回來,并以得勝還朝的將軍一樣的風彩雄糾糾地回了家。
回了家的媽媽把那個首飾盒和包裹首飾的綢緞規(guī)規(guī)整整地放在了箱子的最深處。
以后的歲月中一家人誰也不愿去動,仿佛那是歲月一個憂傷而溫馨的疤痕。
那兩間土房蓋起來了,矗立在老家那個小山村的一角,二哥和我也相繼在那座小土房里出生。
時間在難艱中一點點擠了過來,在狹**仄的小土屋里,我們都已長大成人,大哥也到了結婚的年齡。
媽媽和爸爸因落實政策而恢復了公職,一家人的日子相對寬裕和穩(wěn)定了一些,可當時正值改革開放初期,國家像一個剛剛走出貧病困擾的大漢,滿腦袋的想法,可畢竟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個時候,恢復了公職的爸爸媽媽說是每月有了固定收入,可身在偏遠的農村工資依然是不能按月足額發(fā)放,我們兄妹三人上大學的上大學,讀高中的讀高中,家里時常被我們的花銷逼得很是迥迫。
剛剛大學畢業(yè)的哥哥領回了欲將結婚的嫂子,媽媽一下子就發(fā)了蒙,按貫常禮節(jié)兒媳婦初次上門老婆婆是要送見面禮的,而且這見面禮要有一定的份量才行。
可當時的媽媽真的很為難,她同家境好的同事借了四百塊錢,摯意領著嫂子去了一趟旗政府所在地,要在那里為嫂子選一個見面禮,并謊稱說要領嫂子去見一個十分畢要的親戚。
嫂子同哥哥交換了老半天眼神,最后還是十分不解地跟在了媽媽的身后。
下了鄉(xiāng)間班車,媽媽直接把嫂子領進了當時旗里唯一的一家首飾店,并一眼看重了一個款式色澤份量都適中的銀手鐲,并拿出了家里箱子底沉封了二十多年的祖?zhèn)魇罪椇小?p> 嫂子一看就傻了眼,她知道家里的處境,也知道老人的不易,并聽過媽媽當年用手鐲為爸爸換回老羊皮襖的動人故事。
通情達理的嫂子硬是把媽媽拉出了首飾店,并十分真誠地說自己并不喜歡戴飾品,而且首飾在她那個層次的年輕人眼里并不是時尚的象征。
嫂子憑一個科班出身的專業(yè)記者的三寸不爛之舌終于說服了自己的準婆婆,讓她在遺憾中戀戀不舍地走出了首飾店。
嫂子其實也不是十分不喜歡手鐲,善良的她實在不想為老人增加任何一點過多的要求。
媽媽將那個老首飾盒再一次放在了箱子底,她是一個精明人,她能理解嫂子的一片良苦用心。
而一家人心頭上那個傷疤溫馨比憂傷的成份又多出了許多,那個盒子已經(jīng)成了全家人不可割舍的十分珍貴的潘多拉寶盒。
只有爸爸從不提起那個讓他很傷感很溫馨、很自豪又很愧疚的老首飾盒。
人生有時很長很長,長得像一首詠嘆調九轉十八彎,有時卻很短很短,短得就像是一聲吆喝。
不經(jīng)意間,一根根歲月的風霜飛滿了父母的雙鬢。
我們兄妹三人均已成家立業(yè),而且憑奮斗和上蒼賦予的機遇走出了那兩間小小的土屋,走出了那片給我們生命與靈魂的黃土地,在城市的水泥森林中覓得一處小巢,并把退休了的父母接到了身邊。
有幾次嫂子出差說要給媽媽買一副手鐲,但總是被爸爸婉言謝絕了,并在一次家庭聚會時鄭重其事地聲明,媽媽的手鐲非本老漢任何人不得奢想,仿佛那是一個被注冊了的商標一樣。
看他那認真的樣子,聽他那孩子一樣天真的語氣,我們都善意地竊笑了。
我知道那個疤已隨歲月的流失在我們的心中漸漸淡了下去,憂傷也好溫馨也罷。
而在爸爸的心中卻歷久彌堅,已成人生一種不可多得的財富。
爸爸說現(xiàn)在的日子和從前比真是天壤之別,可在他的心中盛世不該僅僅是指經(jīng)濟的繁榮,而更多的應該是精神和思想的盛世。
我知道,老漢是在用他飽經(jīng)蒼桑的心真誠地感悟人生,品味人生。
那是去年的夏天,爸爸和媽媽旅游帶回來了一個玉手鐲,媽媽說本來說好了要買一個銀的,可爸爸說什么也不同意,爸爸說,玉是有靈氣的,玉能把一個人真誠的心意傳達給佩帶著它的人。
爸爸說,你們的媽媽不容易,為了生活奔波了這么多年,年輕時為了兩間土房把結婚的手鐲都給賣了,這可不是一般的人能得做到的,本老漢一生沒什么值得炫耀的,唯有這個老婆子。
爸爸的幽默令全家人嘻笑不止,而我的心里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是苦澀,更是甘醇。
那個手鐲被媽媽用曾經(jīng)的綢緞仔細地包裹著后放在祖?zhèn)鞯氖罪椇欣?,同爸爸那件老羊皮襖一同放在箱子的最深處。
唯有在特別重要節(jié)慶才小心拿出,精心擦拭,鄭重地戴在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