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天的巨浪如同一只只兇惡的獅子,一輪又一輪地向人們僅剩的陸地撲咬著,每次殘暴而又有力的進攻在巖石上留下一道道白色的水痕與一堆堆濃密的泡沫。立于巖頭之上,你會發(fā)現,遼闊而又劇烈翻騰的大海在用它自己的方式,宣告著對整個世界的征服。
海水是藍黑色的,沒有了以往天藍色混雜綠色的奇幻感,現在的他披上了一件深色的大氅,無不顯示著他的優(yōu)越感與征服氣質。海浪一遍又一遍地舔著巖石,好似一個巨人在舔舐自己的手指,一切的一切都顯得這片陸地是多么狹小,多么卑微。
沒錯,這就是D星。百分之九十五的海面吞噬著可憐的百分之五的陸地。
在這么險惡的環(huán)境之下,早就失去了國家這個狹隘的概念,人們眾志成城,世界上的人類都聯合了起來,企圖以他們卑微的力量抗衡這自然的權威,即便無用,也要像蚍蜉撼樹那樣,留下一點屬于人類自己的印記。
于是,一座座守望塔生長了出來,如破土而出的春筍,扎根在茫茫大海之下被淹沒的土地之中,人們依附著那可憐的土地,建造了六座守望塔。守望塔,顧名思義,是殷切期盼未來的象征,反映著一代人的不屈不撓的精神勇氣。這一座座高大的建筑選用了人類科學家最為驕傲的“persistence”系列建材,將地基深深打進了海平面以下幾百米的深處,并且像一個錐形堡壘一般,一層一層地疊上來,然后在波濤洶涌的海平面上露出那百米高的塔頂與塔尖。不過,從鳥兒的視角來看,那也不過是關在水牢中垂死掙扎的人露出的一張渴求空氣的嘴巴而已。
天空在大海的映照下也是深藍深藍的,一輪月亮好似鬼一般,在混沌不清的天空中睞著眼,在它看來,那6座守望塔就好像冰山露出的一角,分散在世界各地。在海洋的環(huán)繞之下,這6座人類的偉大工程又顯得異常渺小而孤獨,一個大一點的浪感覺就能將這細微的幾點涂抹殆盡。
6座塔分別建在Y洲,O洲,M洲,值得一提的是,原來的D洲已經完全淹沒在水下了,成為了真正的亞特蘭蒂斯。各地的人們依托著古老而又高大的山脈,在山脈旁建起一座座守望塔,這么一來,地基承載力更加強大,建的塔也更加穩(wěn)固。沒錯,這就是人們抗爭自然的底氣!
塔是錐形的,下端扎在平坦的高原巖面上,當然那也只是昔日的高原,海平面的上升已經讓海拔低于3000米的地方都成為了水下城市,而當年最不起眼的山地和高原現在卻成為了人們爭相涌入的地方。順帶一提,高原山地地區(qū)因為海平面的上升也改變了它原有的姿態(tài)與特質,成為了適宜居住的“仙境”,不過,這樣的“仙境”的確太少了。
“仙境”如此少,引發(fā)的必然是相當嚴重的資源爭搶問題。因而,國家之間的勾心斗角逐漸演變?yōu)榇蟠虺鍪值木置妫鲊念I導人都搶著爭取那幾片圣地,一個個在談判桌上爭得面紅耳赤,仿佛真是在為自己的民眾討要屬于他們的權利似的。只是可惜,最后并沒有達成共識,各國間,你明插一槍,我暗放一箭,很快,小國家就舉旗投降,大國家也在長年累月的戰(zhàn)事和外交的雙重打擊下土崩瓦解了。
現在的人們無所謂國家,他們都緊緊團結在了一起,沒有政治家的投機牟利,現在有的只是原住民與遷移來的人的糾葛。原住民理所當然成為了“貴族”,主宰著息壤。但凡在這種年代有一點息壤,都是了不起的富翁,那原住民就不缺,甚至一些精明人偷偷揣了好幾把息壤納入私房,逃脫人類抗水協會的制裁。人類抗水協會,就是現在為斗爭海水而建立的超國家性質的世界組織。這個組織有著操控息壤的權力,主管人因而也成為了繼原住民之上最有權勢和財富的一類人。
我們要知道,守望塔的尖端,那飽受陽光照耀,又能靜享海風,呼吸新鮮空氣的地方便是那些原住民和權力者的居住區(qū),一般高出海平面約100—200米。高端名貴的落地窗配上一襲襲玫紅的窗簾,精美雕刻的檀木桌上擺著櫻桃般誘人的紅酒,赭黃色的真皮沙發(fā)上躺著的是一位位腆著肚子,抽著雪茄的紳士,亦或是有著尤物般美麗長腿的貴婦美人兒。美人兒屁股下通常會有著男人的膝蓋,要么就是她們光鮮亮麗的身姿對面有著豺狼般狡黠的眼睛。
然而守望塔的水下部分就沒那么幸運了:常年黑暗的底層往上是類似于光譜一般逐漸變亮的塔身,光在照到水下近五六十米后便退居二線,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無際的黑暗。在這種黢黑的環(huán)境中,唯一發(fā)亮的要么是會發(fā)光的怪魚,要么是守望塔內的燈光。不管是遷移而來的人們還是當地沒有權勢、頭腦不活絡的人們都是聚集在這廣大的水下世界。黑邊框的糊滿砂紙的鋼化玻璃小方窗似乎只是為了宣告這一間間房間是人居住的地方,開關不得,黑暗無限,有時還能幸運地發(fā)現窗外有著一只巨大而又飽含血色的“眼睛”,饞戀著里頭的食物。此時,便不得不關上窗戶,實際上就是拉下遮光板,這么一來,真?zhèn)€是封閉式住宅了!
人們在桌上擺放了當天所需的面食、飯食,滿桌的白色和黃色,在一個家庭里,總歸是有那么一兩個面黃肌瘦的孩子,手臂與腿都細得跟個棍子似的,骨碌碌的兩只大眼睛時刻盯著盤中的黃白面團,嘴巴也在一邊翕動著。
但是,這點困難不能扼殺人們活下去的決心。人們始終保持著昂揚的斗志,向這片無邊的大海宣戰(zhàn)。塔內的空氣都是通過氣扇向陸地交換,往往站在陸地的排氣扇邊上,你會嗅到濃濃的汗腥味與機油味。水上的貴族總不能體會到,如此龐大的守望塔在水底下的部分是熱血的,是高昂的,當然也是需要基層的維護的:排煙、排氣、換水、排污……一切看似都跟大海無關,卻又緊密的聯系在了一起,塔下就這樣和大海形成了親密的共生關系。
在一個排氣的關閥口子上,一個戴著鴨舌帽,胡子拉碴的精瘦的年輕男人便是我們的主人公,他不僅僅是一個敬業(yè)的排氣管理工人,還是與大浪拼搏的勇士,看他坐在那里,手臂上的青筋凸起像是小山連綿,黃黑黃黑的手指只只粗壯有力,壯實的胸廓安插在靈活而又堅挺的腰桿上,無論是轉動還是俯仰都是毫不費力、迅速敏捷的,一條深藍色的褲衩下是兩個“石墩子”,上面有著刻畫的痕跡,每一道痕跡都閃耀著屬于他奮力拼搏的光輝,在這倆“石墩子”底下是一雙大腳板,每一個腳趾頭都能迸發(fā)出勇猛的力量,促使他在各個地方勇往直前。他正向他的同事吼著,聲音大如雷震,畢竟在這位子上他已經待了一天了,是時候換班休憩了。隨他的目光追去,便會看到一個寸頭的、戴著眼罩的壯漢,不緊不慢地朝關閥口子踱步而來。
獨眼壯漢慢悠悠地走到精瘦工人面前,挖苦到:“潘哥,那么快就熬不住咧?我可比你能熬,兩三天待在這兒我都不嫌無聊,只要別讓我出塔上岸,一切都好說?!?p> 工人撇撇嘴,道:“瞧你這點出息,我告訴你,凱子,要不是前幾天出海修墻,我才不會找你頂班兒呢!”
凱子嘻嘻笑著,趁機爬上看守座,說道:“我當然懂,潘哥,你快快歇著吧,趕明兒你怕是還要修墻去呢,不過明兒我可能也要走,到時候咱一起吧?!?p> 潘盛笑道:“該來的還是得來?!闭f著,脫下鴨舌帽,摸摸自己咕嚕的光頭,他也正是因為這不長毛的頭,被人戲稱為“潘僧”,抓完頭皮,感覺舒服了,于是用一只拇指勾著帽子,放心地回班房休息了。
修墻工程是守望塔工程建造以來就有的,當初D星全球變暖,兩極冰川完全消融了,人們缺少淡水的同時,海水已經侵蝕了他們的家園,此時的人們又不得不尋求淡水,便往廣闊的宇宙中尋找隕冰,配合著抗生素,溶成一粒粒水滴子,可是這點水終究是不夠的,于是乎各類海水淡化系統紛紛建立,像一個個毗連的廂房一樣,緊緊靠在守望塔周圍,它們不僅是海嘯到來的第二道防線,也是人類生命的流動來源。而在這淡化系統之外的一圈,便是高大堅實的城墻,城墻和守望塔材質相同,只不過在硬度方面更勝一籌。海嘯與海怪不定期的光臨讓這城墻也變得“光潔亮麗”,好似少婦光滑的臉龐,而在那潔白的被海水沖刷得格外干凈的外墻面上殘存著海怪們的血跡與撞擊痕跡,甚至是坑洞,就好似少婦年輕時挖破青春痘后留下的痘印。修墻工作,顧名思義就是修補這些“痘印”以免在下次災難來臨之時裂開。
潘僧一進班房,用腳一勾,門就輕輕地關上了。屋內漆黑一片,他也懶得開燈,一來可以節(jié)省電費,二來順了他的困意,他便摸索著,趨步到床邊,只聽“嘎吱”一聲,床開始了它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