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要道歉,那陳田臉上自得的神色,立即突變。
他不禁看向黎成飛,試圖在他臉上找到些許可以推托的端倪,哪知黎成飛此時已經一邊搖頭一邊走到了宇文諾身旁,狀似無奈地看著夏茉,卻沒有出聲阻止的任何動作。
“看什么看?看我爹也沒用,今兒個你是被我們抓了個現形,不是被我爹抓到的!”
感受到父親沒有任何阻撓自己的行動,夏茉心里便清楚,其實他不過是表面說說,心里估計早也就受不了這個死老頭子的惡心行為了。
有了老爹的暗中支持,夏茉更加的肆無忌憚,畢竟理在她這方,說話的聲音不免也大了些許,她認為若是一個人心虛,做了衰事怕人知道,肯定會忌諱自己如此。
“黎二丫頭,你不要欺人太甚!”
陳田見黎成飛那邊沒機會,不由得惱羞成怒,指著夏茉的額頭就是一陣怒吼,不過他的手指還沒有來得及挨到夏茉,便被一只手給捉住,疼得他臉上立即變了顏色。
“陳田,你欺負我也就罷了,難不成你還想對我孩子動手?”
“你……”
“本來我還念及舊情,可是現在,一切給我孩子做主,你不道歉今兒個別想就這么算了!”
將陳田的手放開,黎成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這才甩甩手回到宇文諾身旁坐下,宇文諾則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他,丟了一記‘伯父真厲害’的神色,討好一番。
夏茉站在原地有些愣住,她長這么大從未見過父親對誰撒過氣,連大聲說話都沒有過,她何曾想過,今日父親會為了她,發(fā)這么大的脾氣,甚至還動了手,看陳田方才那痛苦的表情,下手估計還不輕。
將心中的感動化為憤怒,夏茉氣急地說道:“我有名有姓,二丫頭還不是你夠資格叫的!我欺人太甚?當初你欺負我爹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也有今天?你讓人來我家攤子搗亂的時候,又有沒有想過,你會有如斯報應?”
報應二字夏茉說的異常的有力大聲,引得茶樓里許多人都頻頻朝他們望來,陳田見狀心中也一陣忐忑,心中自然有了另一番思量。
若是今天不忍氣吞聲,那么事情想必會鬧大,對自己聲譽有影響事小,生意不好做才是大。而此刻自己這方的人已經被收買,不論是從哪方面看,今日都對自己不利。
“你想我怎么做?”
心頭思量之后,他雖有不甘卻也不得不硬著頭皮,問出妥協的話。
“斟茶,認錯,道歉!”
簡單的六個字,簡單的三步驟,從夏茉的口中說出來,是那么的讓陳田覺得難堪,他向來看不起黎成飛,年輕的時候看不起,以致于用他的方式欺辱;現在的他依舊看不起,以致于在他生意做的有起色的時候,他才因嫉妒憤恨而使了陰招。
可是……現在卻要被他看不起的人的女兒,用這樣的方式羞辱,陳田這口氣在胸口憋著,怎么都撒不出來,也不能撒出來。
“怎么?陳伯覺得有難處?或者委屈?”
聲音從夏茉的身后傳來,絲絲冷清,似是無謂卻又帶著戲謔的味道,循著聲音看去,只見宇文諾一手拿著茶杯,另一手拿著蓋子,在上面輕刮兩下,低頭輕輕吐氣,吹散杯面漂浮的茶葉之后,輕酌一口。
那樣子無比的愜意休閑,別說陳田了,就是夏茉已經有些習慣他如此模樣,也不禁有些愣神。
“茶有現成的,不需要您花一分一毫去買;伯父就坐在這里,也不需要勞您去尋;而在下也在這里,無須別的見證人。只要今日您在此道歉,并表明以后大家公平做生意,各憑本事不再出此下策,這件事就這么抹了,陳伯您看如何?”
將手中杯蓋合起,宇文諾順手放下,也不起身反倒將自己懶散地放進椅子里,就這么低垂著眼眸,說話的時候也沒有看向陳田,那語氣淡得就好像他是在自言自語,卻剛好落入了幾人的耳里。
這一次宇文諾出聲說話,夏茉并沒有如同往常那般,將視線轉到他身上的別處,不敢看他的眼,反倒是細細地打量起了眼前這個男人,心頭漸漸有些疑問冒出,他如斯氣場和淡然,會是一個小廝應有的姿態(tài)么?
“你又如何能保證,他們接了這杯茶之后,不會將此事偷偷宣揚出去?!”
陳田率先打破了這詭異的氣氛,一副‘我根本就不可能信你’的神色,又有些高姿態(tài)擺在了面上。
“你當黎家的人是你么?嗯?”
話間,宇文諾似是不太舒服地動了動身子,將翹起的二郎腿放下,換另一只腿搭上去,雙手拉了拉衣襟抬眼看向陳田,從鼻尖哼出的那聲疑問,使得陳田不由得吞了吞喉頭,腳下也后退了半步。
“廢話這么多,道歉還是不道,一句話的事兒!別在這里浪費我們的時間!”
越看宇文諾夏茉就越覺得有些詭異,她又不愿意在心里去胡思亂想,胡亂猜測,便有些氣結地轉頭就對著陳田一吼,這一吼倒讓陳田瞬間變的老實。
只見他眼底閃過一絲惶恐,伸手就端起桌子上的茶杯,憤憤不甘地走到黎成飛跟前,正準備將茶盞遞上去的時候,夏茉的身影便從他眼前閃過,坐到了黎成飛的身旁,抬眉笑看著他。
陳田怔了怔神之后,低著頭心有不甘地將手中的茶杯遞了出去,咬牙擠出三個字:“請喝茶!”
夏茉一把拉住父親想要伸出去接茶杯的手,喉頭發(fā)出一聲冷哼,緊接著說道:“道歉??”
她本不是這么斤斤計較的人,事情也過去這么長時間,最近豆腐生意也不錯,她的確是想過這件事能化了就化了,偏偏這個找事的人,竟然是當年欺辱父親,讓母親經常回想起來都會咬牙切齒的人,而且對方還死不悔改,她干脆就趁著這次機會,將前塵舊事一并給算了。
“對不起!”
黎成飛見狀,又想到剛才已經讓陳田面子上有些掛不住,便不太好意思,再次伸手出去,卻還是被夏茉給拉住,他不解地看著她,夏茉卻是直接解答了他的疑惑,不悅的聲音再次響起:“這跟誰說對不起呢?”
此刻陳田已經恨得將牙齒磨得‘咯吱’響,可是事已至此,他除了忍還能怎樣?
“黎老,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喝了這個茶,這件事咱們就這么算了吧!”
“好好好……”
“好什么好?萬一以為你看見我家生意好,又想到什么損招了咋辦?”
第三次拉住父親,夏茉心里雖然有些不大好意思,可是她不得不這么做,眼前這個死老頭明明就不是心甘情愿,明明就不是真正知錯,不把話說明白,以后他還這么做,那今日豈不是白忙了?看來還得立個什么字據的,才作準!
“我陳田以后絕對不會再做此等陷害你們的事,若是有下次,隨便你們怎么辦!”
聞言,夏茉見他氣的臉通紅,心里又不禁有些軟化,畢竟在不知道這些內幕之前,她每天都會看到陳田,每日路過都會點頭打個招呼,心情好的時候還會喚一聲陳伯,在她心里,他也算是看著自己長大的,此刻如此似乎也的確不太好。
“好了好了,大家都是街坊,以后低頭不見抬頭見,無須如此?!?p> 黎成飛終于找到了機會插嘴,夏茉此刻也松開了拉著他的手,他就坐直了身子一邊說一邊伸手去接那杯茶,卻不想另一只手再次被攔住,他忍不住有些氣悶地扭頭看向那個阻止他的人。
“且慢且慢,伯父別著急。你們都知道,宇文府是做生意的,生意人都講究交易規(guī)則,既然今日這件事這么定了,那么……還勞煩陳伯您在這里蓋個印?!?p> 說完,他竟然從懷中慢悠悠地摸出一張疊得整整齊齊呈方塊狀的紙,待他輕輕攤開之后,上面密密麻麻地擠了幾行字,大概就是說陳田愿意對豆腐事件負責,并承諾以后絕不再犯的字條。
夏茉此刻已經瞪著眼睛,無法表達自己的驚訝了,她驚訝的不是字面上的內容,而是他竟然準備得如此齊全,連字據都準備了,更囧的是,自己方才還想過這個玩意兒。
而且……他宇文府里安排好了胖小子的出路,此刻又準備好了字據,雖然對他的了解不深,可是卻也看得出來他不是那種咬著人不放,把人逼得沒有退路的人,對陳田他竟然大費周章,想必他一早就查清楚了這事情的來龍去脈,甚至比自己更了解陳田的秉性,知道他不值得信任,才如此的吧……
“有必要這樣?!”
連字據都拿出來了,而且還是這個小子拿出來的,陳田再也忍不住,將心中的不快說出來:“我茶也斟了,歉也道了,黎老也沒說什么,你憑什么拿出這什么字據,來噎我?”
“陳田……我喚你一聲陳伯,是給夏茉和伯父的面子,你真當你受得起我這聲稱呼?”
宇文諾將字據放在桌上,‘嗖’地站起身來,將手壓在那輕飄飄險些飛起來的紙張上面,同時也發(fā)出了不大不小的聲響,別有一股隱約的怒火和氣勢,驚得陳田說話都有些發(fā)抖:“什……什么意思?”
“你小叔子在宇文府做事的吧?他每個月趁著出去買辦,摳了宇文府多少銀子,你以為我不知道?而這中間是誰唆使,誰出謀劃策讓那老實巴交的漢子變得賊眉鼠眼,你又以為我不知情?這個中的情況……”
“印泥呢?沒有印泥我如何蓋???”
宇文諾話沒說話,陳田臉上就青一陣白一陣交替了好幾轉,終于壓不住他那強大的氣場,低著頭自己要求蓋印。
“哎喲,我出門急了,還真忘記了。夏茉,能麻煩你去柜臺掌柜那里借一下嗎?你就報二蛋的名字,那掌柜定會借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