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長安,房府書房。
沒有經(jīng)從下人的稟報,老二房遺愛竟直邁步走了進來,躬身與房玄齡一禮之后,顯得頗為隨意地向房玄齡問道:“爹,您叫我過來,不知有什么吩咐?”
面上的表現(xiàn)雖然輕松自在,不過房遺愛的心里卻一直都在七上八下地不停犯著緊張,老爺子現(xiàn)在叫自己過來,不會是因為自己這幾日在外面做過的那些荒唐事被老爺子知道了吧?若是那樣的話,那自己這次可就慘了,少不了又是一頓訓斥。
“哦,是愛兒過來了?”房玄齡聞得聲音,輕抬起頭,見要等的人已經(jīng)過來,遂隨手將手中的書冊放下,輕聲向房遺愛說道:“且在一旁坐下說話。”
“是,爹。”房玄齡稍緩的語氣,還有略微溫和的表情讓房遺愛的心下稍安,知道老爺子這時叫自己過來,當不是為了教訓自己,不然的話,老爺子的第一句話就不是坐,而是直接跪在地上了。
不過,想想也是,老爺子平素公務繁忙,甚少沾家,便是連娘親每日想要多見上他幾面都不是易事,他又哪里會有那個時間去了解自己這個小兒子?便是哪一天,自己真?zhèn)€闖出了什么大禍,老爺子怕是永遠都是最后知道的那一個。
想到此處,房遺愛的心中不免泛起一絲失落,不過隨即他便將這種失落給趕到了一邊,心說自己是不是犯賤,怎么好端端的竟感嘆起這種事情來,沒有人管不好么?吃喝玩樂,花天酒地,無拘無束的有什么不好?又何必非要企及著老爺子能夠狠狠地罵自己一番,著實地揍自己一頓?
“怎么了?”見兒子的面色似有些反常,低著腦袋,一副郁郁寡歡之色,在說正事之前,房玄齡不由出聲詢問了一句。
“沒,沒什么,”房遺愛回過神兒來,面上的神色又恢復至方進來時的輕松隨意之態(tài),恭聲向老爺子回道:“只是許久未曾這樣在爹的跟前聆聽教誨,孩兒心中一時有些感慨罷了,爹不用擔心?!?p> “也是為父平素太過繁忙,少有時間在家陪同你們母子,”瞬間便明白了兒子的心思,房玄齡抬手輕拍了拍他們家老二的肩膀,低聲感嘆道:“不過,誰讓為父現(xiàn)在身居要職,身上的責任又太過繁重呢?”
“所謂在其位則謀其政,”房玄齡頗為無奈和多有愧意的輕聲說道:“為了不辜負皇上的知遇之恩,為了穩(wěn)住我大唐這來之不易的穩(wěn)定局面,也只有先冷落你們母子了?!?p> “爹您多想了,”房遺愛開聲勸慰道:“孩兒還有娘親并沒有埋怨爹的意思,娘一直說,爹是做大事的人,做大事的人哪能都蜷縮在家中,哪能因為這片方寸之地,而放棄整個天下?”
“你娘她,真是這般說的?”房玄齡頗有些意外地抬頭看了兒子一眼,見其鄭重點頭應是,心中不禁涌現(xiàn)出一絲暖意一片柔情,沒想到一直在自己耳邊嘮叨報怨的夫人,心中竟是這般地理解與支持自己?
“不知爹這次叫孩兒過來,是為了何事?”見老爺子面容稍緩,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的房遺愛再一次出聲詢問。
“哦,”輕應了一聲,亦是不想在兒子跟前失態(tài)的房玄齡收拾心情,淡聲說道:“明日你杜構(gòu)世兄就要遠去登州赴任,此次一去,不知何年還能再次回返,所以為父思量著,明日一早,帶著你一同前去杜府為其送別。”
“這么快?”房遺愛神情一愣,有些驚詫地開聲問道:“杜叔父仍是臥病不起,這種時候怎么好讓杜構(gòu)遠去登州?爹你難道就不能管管嗎?難道就是連皇上也忍心想杜構(gòu)去那么遠的地方去平定什么?;??”
顯然,對于杜構(gòu)的事情,房遺愛亦是一清二楚,只是沒有想到,朝廷竟會這般快地就要將其送去赴任而已。
“為父若是能夠阻止的話,又何必非要拖至今日?”房玄齡聞此,亦是一聲長嘆:“群臣激奮,落井下石,但是他們那邊占著大義,占著法理,便是皇上心有不忍,又能如何?”
“登州偏遠,且又鬧有?;?,海匪橫行,著實是一險地,但是,旁人的孩子就能去得,為何他杜如晦的兒子就不能前去?”房玄齡道:“這就是那些人的原話,再加上杜構(gòu)賢侄當時正值候守,正等著被分配官職,這才被他們給抓了空當,將在了那里?!?p> “旁人的孩子就能去得,為何他杜如晦的兒子就不能前去?僅這一句話,就已將杜構(gòu)賢侄給逼到了絕地。”房玄齡道:“皇上后來得知,便是心有怒氣,可是又能如何?又該如何去反駁?難道說皇室還有朝中重臣的子嗣,就真的比旁的一些官員高上一截,就真的不能身涉險地?”
“原本,克明病重,皇上還能以此壓上一壓,”房玄齡接聲言道:“但是自五日前克明的病情稍有好轉(zhuǎn)之后,那些人又開始蠢蠢欲動,不斷地上疏進言,萬不得已之下,皇上也只好將杜構(gòu)出行赴任的日子給定了下來?!?p> “難道,就真的這么眼睜睜地看著杜構(gòu)前去送死?”房遺愛的小臉有些慘白,從杜構(gòu)現(xiàn)在的境遇,他好似也看到了自己將來可能要遭遇的狀況。
“那倒不會,”房玄齡輕聲說道:“在他們出了長安,東行抵至蒲州時,會有一支三百人的精壯府軍隨行護衛(wèi),有他們在,當可保得杜構(gòu)賢侄一路無憂。便是到了登州,那些海匪也莫想傷到杜構(gòu)賢侄分毫?!?p> “這是皇上的意思?”房遺愛的心下稍安,疑聲向老爺子問道。
“皇上授意,為父親自發(fā)出的指令,”房玄齡輕點了點頭,道:“雖然杜構(gòu)賢侄前往登州的決議不能改變,但是在細節(jié)上為其稍添些助力,為父卻還是能夠做得到的?!?p> 房玄齡說得字堅意定,若是連老友的子嗣都不能得以保全的話,那他房喬也就沒有必要再在這大唐的官場上廝混下去了,也就更別提日后還要幫著皇上消減這些世家子弟在朝中的影響了。
“行了,今夜早些歇息,記得明早莫要起得遲了!”天已不早,且話已說完,所以房玄齡便輕沖著二兒子擺了擺手,示意其先行退下,不過在房遺愛退至門口時,房玄齡似有想起什么,最后向兒子叮囑道:“還有,你杜世叔的幼子杜荷,頗有不俗之處,日后你們之間不妨多多走動走動。”
“是,爹!”應了一聲,房遺愛轉(zhuǎn)身退下,不過心中對老爺子最后的囑咐卻是不以為然,就杜荷那小子?房遺愛輕撇了撇嘴,甚至連自己都有些不如,又哪里會有什么不俗之處?老爺子這一次,怕是有些走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