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求人不成,只能求己
尚在清晨的鋼鐵叢林,空氣就已經(jīng)隱隱燥熱起來。
走在小區(qū)里,霍千里第一次有些懷念虎山村......的空氣。
“老師,我們這是去哪兒???”
霍千里幫忙拎著一盒茶葉,好奇地開口道。
“小毛病自己就能看,普通毛病找普通醫(yī)生,你那個村子里的大病,就只能掛專家號了。”
韓致遠理了理衣衫,笑著道:“去見一個農(nóng)業(yè)農(nóng)村問題上的專家,嗯,去過國務(wù)院作報告那種。”
一路上,本就激動的霍千里聽韓致遠簡單介紹了這位何教授的生平,更是喜出望外。
如果能有何教授這樣對農(nóng)村問題有深入研究的專家指點,虎山村一定能夠找到一條好的出路,到時候老百姓的生活,自己的前途......
幻想煮沸了熱血,但冰冷的現(xiàn)實很快讓他心頭一涼。
在聽霍千里說明來意之后,何教授依舊禮貌,依舊客套,言語間卻打起了太極,對出謀劃策這件事避而不談。
實在繞不過去時,便以不熟悉當?shù)厍闆r,不能亂出意見的理由搪塞,霍千里和韓致遠數(shù)次想要將話題扯回來,都宣告失敗。
無奈之下,韓致遠只好帶著霍千里告辭離去。
......
“親愛的,你慢慢飛,小心前面帶刺的玫瑰......”
大巴車前方小小的屏幕上蝴蝶飛舞,龐龍溫柔的嗓音從劣質(zhì)的音響中流出,霍千里帶著失望與一摞從蜀州大學(xué)圖書館借來的資料坐上了回程的車。
道路逐漸變窄、變顛簸;
建筑物逐漸變低矮、變破舊;
從大巴車到中巴車,再到摩托車,霍千里再次站在了虎山村的土地上。
將從路上順手買回來的一瓶酒,一盒面膜遞給了在門口迎接的顧大強和他婆娘,跟樂得合不攏嘴的兩口子打了個招呼,霍千里別扭地捂著屁股走進了房間。
將褲子脫下來鋪在地上,看著后兜處的一道不知什么時候被刀片劃開的口子,霍千里郁悶地揉了揉太陽穴,“我看起來哪里像個有錢人了!”
去衛(wèi)生間沖個涼水澡洗去泥濘,等他神清氣爽地出來,顧大強和媳婦已經(jīng)弄好了飯菜等著了。
婉拒了顧大強喝兩杯的邀請,霍千里匆匆刨了幾口飯,便鉆進了房間,翻開了書。
深夜的燈火孤獨地閃耀著,將霍千里的臉照亮,他眼中的光芒卻在緩緩黯淡。
將書倒扣在桌上,他頹喪地靠著椅背。
太難了!
算上之前幾個周末的圖書館生活,相關(guān)資料得翻了有一大堆,但并沒有找到什么可用的信息。
那些常用的致富經(jīng),在這個地處偏遠的丘陵小山村,根本念不響。
想到這兒,顧大強“好心好意”的勸說,何教授得知來意后的冷淡,都重新浮現(xiàn)在腦海。
懷疑便自然而然地生了出來:難道真的是自己想得太簡單了?
憑自己這點學(xué)識經(jīng)驗,真的能改變一個村子的命運?
或者就像村長說的,如今不交皇糧了,還能打工掙錢,日子雖然慘淡點,至少溫飽不愁,人家真的需要自己幫助?
不如干脆就趁機放松個兩三年,反正這個硬骨頭那么多人都沒啃下來,也不會有人怪自己,到時候資歷也有了,回去再好好奮斗?
懷疑的念頭像是大堤上的決口,一旦生出,便有無數(shù)個其余念頭跟著涌出,試圖簇擁著它一起沖垮心智的堤壩。
好在多年坎坷的生活和自強,早已將霍千里心頭那座堤壩加固得牢不可摧。
他深吸一口氣,重新坐起,翻開了下一頁。
......
八月底,按照農(nóng)歷還算七月,臨近白露,氣溫轉(zhuǎn)折的當口,對在田地里刨食的農(nóng)民來說,這些日子可耽誤不得。
雖然如今有了打工這個更好的出路,但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出去打工的。
上了年紀的、有老小需要照料的,以及另有考慮的,都還種著土地,延續(xù)著祖祖輩輩傳下來的生計。
虎山村的田間地頭,多了一個奇怪的身影。
那位從大城市來的干部,居然卷起褲腿,擼起袖子,加入了他們的行列。
玩筆桿子的大學(xué)生,竟然舞起了鋤頭。
村民們驚訝著,觀望著,然后得意地偷笑著。
大學(xué)生又怎么樣,還不是跟我們一樣挖土吃灰來了。
霍千里沒空理會那些想法,他認真地向老農(nóng)們請教著農(nóng)事知識,了解著他們的生活。
這是他在翻完了書籍和資料,依舊全無頭緒之后想出的辦法,準確地說也并不算辦法。
既然讀萬卷書不行,那就行萬里路;
既然坐而論道不行,那便起而行之。
他不是要真正地當一個農(nóng)民,他不至于愚蠢到這個地步。
他只是想了解他們真實的生活,希望能借助著某些靈光,從中發(fā)掘出一些可能的線索和方向。
所謂的鐵頭功,無非就是舍得精力去嘗試各種的可能,最終找到解決事情的辦法而已。
顧大強來勸過他一次,在聽了他的理由之后,深深看了他一眼,沒有發(fā)表什么意見便走開了。
時間轉(zhuǎn)瞬即逝,很快又到了一周的周五,霍千里第一次在周末留在了虎山村。
星期五的傍晚,沒有送霍千里去鎮(zhèn)上的顧大強一個人在辦公室抽了半包煙。
第二天一早,早已不種地的他不知道從哪兒翻出來把鋤頭,陪著霍千里下了地。
半天之后,他又帶著掌心的水泡默默消失,再也沒在地里出現(xiàn)過。
......
天時尚熱,田間地頭勞作的農(nóng)民都是上午趁著日頭未升趕緊忙活幾個小時,然后回去吃飯睡覺,等到傍晚四五點,日頭落下,再出門忙到天黑。
上午十點半,霍千里隨意地坐在田坎上,戴著草帽,卷著褲腳,舉著個大茶缸噸噸噸地喝著,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汗,喘著粗氣。
這一周多,他很累,但也有收獲。
他的舉動拉近了與村民的距離,老農(nóng)們也都沒什么隱瞞,跟他聊了不少,也包括一些村子里茶余飯后的閑話,讓他很快就對整個虎山村和村民有了較為深入的了解。
“可惜,還是沒有什么方向。”
霍千里手撐著田坎,身子微微后仰,無力地看著天邊,總不能當一年半載的農(nóng)民才行吧?
“霍干部!走!回去吃飯了!”
身后傳來一身吆喝,一個老頭扛起鋤頭,朝他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