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來即是客,朋友進來吧。”
百里慈朗聲道。
“打擾了?!?p> 一個樵夫模樣的人聞聲走了進來,背著一捆柴火,腰間挎著斧頭,面目倒還和善。
“坐吧,夜里冷,取取暖?!?p> “多謝?!遍苑驊?yīng)聲坐下,也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下百里慈,小聲的詢問道:“此山名喚黑風(fēng),是狼庭山系下最小的一座峰頭。少飛禽,多走獸,怪石多、良木少。平常只有些獵戶、樵夫來往,不知您到這里來是為了?”
“回丹陽?!卑倮锎扔檬种笍椓藦梽ι恚l(fā)出了清脆的響聲:“有人委托我去山南的地方除妖。不知道你聽沒聽說過,有個村子常年缺水,百姓因此食不果腹。”
樵夫低聲嘆了一句“原來是位方士”,又聽百里慈的問題,搖頭道:
“吃不飽肚子在哪里都是經(jīng)常的事?!?p> “你說得對,但這個地方明顯不一般……”
百里慈的故事讓樵夫聚精會神起來,一會兒憤怒,一會兒恐懼,待百里慈講到殺尸精的高潮時又拍手叫好……故事很快講完,百里慈微笑道:
“你有沒有什么故事?講出來聽聽?!?p> “我?”樵夫抓耳撓腮,憋紅了臉,吭哧半晌才想到些什么:“對,這個廟的故事……這廟里供著的是黑風(fēng)神,本山的山神……傳說中它狼首人身,身穿袞服……祂為人仁慈,庇佑獵人們在山中不受野獸傷害,保護樵夫們不受樹精的侵擾……有人說,祂本來是楚國的士大夫,一心為民著想,結(jié)果被奸人所害,尸體給扔進了山中,讓頭青狼叼走了,不知怎得就變成了這山里的神仙?!?p> 風(fēng)吹得火花四濺。
見樵夫虔誠的神態(tài),百里慈頗感好笑,搖了搖頭想到:
“山神在人類中傳播的故事總是如出一轍……其真正如何?又誰人知道?!?p> 樵夫打了個哈欠:“哎呀,困了困了,我去里面睡了?!?p> 到了山神像后,樵夫很快就打起了呼嚕。
聽著他的呼嚕聲,百里慈沒多久便感覺到了困意。
迷迷糊糊之際,一陣春意盎然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荒郊野嶺,哪來的叫春聲?
他以為是在做夢,便翻了個身繼續(xù)沉沉睡去。
……
“好健壯的人類。”贊嘆聲。
咽唾沫聲:“吃起來味道一定不錯。”
“我的美貌,倒是和這人類搭配的很?!贝蜞寐暎澳情苑虺笏懒?,味道也不好,怎么不先吃這個人類呢?也還行……可以玩的更久,反正夜還很長,咱們可以慢慢的玩?!?p> 似夢囈一般的話語瞬間讓百里慈驚醒,繼而感受到了胸膛上有一雙冰涼的手正來回的撫摸,怪異的感覺倏然激起了百里慈的一身雞皮疙瘩。
樵夫想必是死了……
他沒有連向睜開眼,而是冷靜地在識海里觀想起了“法眼”。
大約幾個剎那后,他睜開了眼睛,入目的是一個極為美麗,妖媚的女人。
女人巧笑嫣然,酒窩上端綴著櫻花般的紅潤,見百里慈醒來,那雙眸子有驚訝的神色流過,如同跟情人吐露心意的少女一般,嬌艷欲滴的嘴唇輕輕嘟起,臉上的紅潤愈加明顯,搭配白皙的臉蛋構(gòu)成一組奇異而又驚心動魄的色彩,使人忍不住的心生憐憫,只想將之抱在懷里好言安慰。
可這美好的形象卻轉(zhuǎn)瞬即逝,在法眼的作用下,女人的皮膚很快便出現(xiàn)了尸班,紅白色兀然多出了紫青色,黑褐色,將獨特的色彩構(gòu)造毀的是一干二凈,那張含苞欲放的臉也儼然成了一張不知被風(fēng)塵腐蝕了多久的面骨,上面還點綴著蛆蟲的利齒。
比起它,辛追夫人的面目都顯得無比美麗起來。
“誰說美人多骷髏,偏叫骷髏化美人?”
如此情境之下,百里慈從心的關(guān)閉了法眼,瞬間心情便好了許多。
便聽這位“紅粉骷髏”,用甜膩膩的聲音道:
“哎呀,你醒了?”
“醒了?!?p> “你看妾身美麗嗎?”
“……”
盡管百里慈的眼神很清冷,但這妖物偏偏從中讀出了其他的意思。
這小郎君該不會被我的美貌嚇傻了吧?
是不是從未見過有這么漂亮的女人?
嘻嘻嘻,真是沒見過世面……
百里慈面無表情地道:“你很美麗,我只見一個名曰辛追的女人同你一般美麗?!?p> “還有和我一般美麗的女人?”
妖物白了百里慈一眼,道:
“那妾身真是想和她見上一面呢?!?p> “你怕是見不到了。”
“為什么?”
“因為……”
“哎呀,其實也沒什么打緊,見不見的。長夜漫漫,我們應(yīng)該做一些更有意思的事,你說對不對?”妖物輕輕扒開了自己胸前的衣物,一臉的嬌羞。
百里慈感覺惡心已經(jīng)到嗓子眼了,索性閉上了眼睛。
若不是感覺打不過這妖物,他真想給這丑物一個痛快。
就在這時,屋外忽然風(fēng)聲大作,妖物的臉色瞬間一變:
“鬼琵琶這小浪蹄子怎么跟著來了?”
她恨得咬牙切齒之際,突然“啪”的一響,臉上出現(xiàn)了個紅巴掌印。
“說我的壞話,你以為我不敢打你?”一個少女慢慢走進屋內(nèi),漫不經(jīng)心地道:“骨頭倒是蠻硬的?!?p> “你敢打我?”白骨妖不可思議地捂住了腮幫,憤怒的道:“我是你爹的女人,你不叫我娘就算了,還敢打我?真當老娘不敢打你?黑風(fēng)他慣你,我不慣你?!?p> “一堆骨頭棒子,不知道哪來的底氣說自己是女人?!惫砼玫氐溃骸皩α?,山里剛來了個人類女人,可能會搶走你的地位?!?p> “什么?”
白骨妖破口大罵道:“黑風(fēng)那個王八蛋?!?p> 隨即化作一道黑煙消失不見了。
百里慈看見了少女,法眼之下,一顆碩大而又猙獰的狼頭顯露無疑。
對比剛才那具白骨,這妖怪倒真的算是慈眉善目了。
鬼琵琶對上了百里慈的目光,露出了一個微笑,下面仿佛藏著尖銳的黃牙:
“她在干什么?我都知道,你在干什么,我也知道?!遍苑虻氖w已經(jīng)泛白發(fā)青,皮膚像是紙似的附著在了面骨之上,“別被她的表面所迷惑,那種模樣隨便變換幾個都行。實話告訴你,她是一只白骨精,如果你和她交歡你會感到不舒服的?!?p> “什么意思?”
百里慈真的感到困惑了。
“沒什么意思?!惫砼玫?。
百里慈若有所思地看著這個變換成少女的妖物幾眼后,爽快地道:
“好,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條件?你真大膽。”
“我們?nèi)祟愔杏幸痪湓捊小畬⒂≈?,必先予之’,意思是想要取得什么東西之前,必須先給出些什么東西。人之將死,我只想和你喝一杯酒,這不過分吧?”
“你讀過書?”鬼琵琶突然眼睛一亮,“我不想你死了?!?p> “好,但我現(xiàn)在想喝酒?!?p> “將欲取之,必先予之,好?!彼馈?p> 百里慈面色如常。
很快一壺酒,兩盞杯就被一個小妖送進了屋內(nèi)。
接過酒壺,百里慈打開壺蓋,在少女的眼前,悄無聲息的將痛心丹投入其中。蓋上壺蓋,放在耳邊輕輕晃了晃,才滿意地笑道:“是壺好酒?!?p> 倒出了一杯遞給鬼琵琶:“喝吧,酒能讓我們忘記彼此的身份?!?p> 鬼琵琶看著這個人類,露出了微笑。
她當野獸的時候厭惡人類,因為人類總是會用尖銳的弓箭,陰險的陷阱讓她的同類死去。但當她變成妖,往日的同類在她的心里再也沒有價值時,她開始欣賞起人類。妖普遍很愚蠢,只會像野獸一樣彰顯肌肉,爭強斗狠,完全沒有人類那般的陰險。
陰險,并非是一個貶義詞。對于鬼琵琶來講,能帶領(lǐng)妖族興盛的正是這份陰險。
所以對于這杯酒,鬼琵琶非常的開心,她感覺只要自己喝了這杯酒,這個人類就會無條件的對自己俯首稱臣,畢竟是他的原話——“將欲取之,必先予之”。
痛快的將酒一飲而下,她的表情很是精彩。
酒很辣,人也很狡猾。
“你在酒里下藥了?!彼?。
“沒錯,你現(xiàn)在很痛吧?”
“很痛,我的心很痛?!?p> “對于妖物,這些痛并非不可忍受?!?p> “你好像很懂我們妖物……嘶嘶。”鬼琵琶的臉因為憤怒而變得猙獰:“妖物當然不會痛,如果妖物會痛,就會再次變成茹毛飲血的野獸?!?p> “你想殺了我嗎?”
百里慈掏出了丑劍,左手輕浮清涼的劍身,清冷的眸子盯著少女道:
“你現(xiàn)在可不一定打得過我。”
“……你走吧?!惫砼梦孀⌒目冢利惖哪橗嬕驗橥纯喽粩嗟呐で?,“走之前把解藥給我。我雖然是妖,但是個會……嘶……信守承諾的妖?!?p> 解藥?這東西哪里有解藥?
“好,我走之前一定給你解藥?!?p> 百里慈話音剛落,本來平靜的院內(nèi)突兀的又響起了一陣風(fēng)聲。
鬼琵琶的臉色驟然大變:“我父王要來了,快給我解藥,不然你會死?!?p> “我會死?”百里慈看著鬼琵琶的臉,心中有些搞不清這個妖物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從懷里掏出了一粒黃豆遞給鬼琵琶,道:
“這是被我下了法術(shù)的黃豆,吃了它,你一個時辰內(nèi)不會再痛?!?p> 鬼琵琶一口吃掉了百里慈掌心的黃豆,疼痛的感覺消失了。
百里慈感覺手心有些發(fā)癢,有些濕潤,可也僅此而已。
他看向屋外,幾道黑影從天而降。
一時間,這所荒山野宅變得熱鬧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