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川劇一樣的變臉戲法,紫陌驚了,這孩子,人格分裂么?
眾目睽睽之下,只能勉強扯出一抹笑,對他道:“我忙于府中事務,一直未曾抽出空來?!?p> 少年卻突然放開了紫陌的袖子,盯著紫陌的眸子里泛出一陣寒氣,聲音一下子變得陰沉:“阿姐騙人,阿姐府上有了新寵,便忘了我這個親弟弟了?!?p> 紫陌哭笑不得,這話說得,就跟她是女色狼似的,眾目睽睽讓她情何以堪啊。
少年見紫陌不說話,臉上的陰鷙斂了,又伸手拉住紫陌的袖子不放:“阿姐不要生氣,我是太想阿姐了,才惱阿姐的,從你出嫁我們許久都未見過面了?!?p> 紫陌被陰鷙皇子拉著胳膊向他宮里走得時候,才隱隱約約想起南邑公主在宮里好像是有這么一個同父同母的親弟弟的,行二,單名一個戎字。
紫陌補習皇族宗親知識時,知道這個二皇子的脾氣不怎么好,從現(xiàn)在被他捏著的手隱隱作痛便能稍知一二,到了他住得崇和宮,紫陌才趁著他嚷嚷左右人去取東西的空當把自己的手抽出來,白皙的手背上一個清晰的紫紅色印子卻是無可挽回了。
“阿姐,你看這些?!?p> 請紫陌坐下后,姜戎迫不及待向她數(shù)寶,而這些寶貝都是他特意收起來準備送給紫陌的。
“為何不見父皇日前賞我的夜明珠?!睌?shù)了一圈發(fā)現(xiàn)少了一樣,姜戎的臉色立刻冷下來,沉聲問一旁伺候的宮人。
那人“撲通”跪在地上,連聲磕頭道:“奴才不知,殿下讓取的寶貝盡數(shù)在此,并未見有什么夜明珠??!”
姜戎冷哼一聲,比了個手勢,便有兩名佩刀侍衛(wèi)從門外走進來,不由分說把不停求饒的奴才從地上拎起來。
“你既不知,那我便殺了你,看其他人還知不知?!苯置钜幌?,侍衛(wèi)便將人強行拖出門外,紫陌還來不及出言阻止,便聽一聲慘叫,大驚之下循聲望去,只見其中一個侍衛(wèi)將刀插入刀鞘,地上軟綿綿躺著的正是剛剛拖出去的人,胸口一個洞汩汩向外涌血,轉(zhuǎn)眼就把衣服浸透了一大片,尸身很快便被后來的兩個宮人拖走,宮娥隨即上前將地上殘留的些許血跡用濕布擦掉,整個過程不過幾分鐘,門前便恢復如初,石板上水痕慢慢風干,仿佛什么都不曾發(fā)生過。
這是紫陌第二次看見人死在面前,和上一次在奴隸場自殺的女奴不同,發(fā)生在門口的殺戮實在太近,縱使殿中點著香氣馥郁的熏香,紫陌還是能清晰的聞到一絲血腥味,下意識的向后退了一步拉開了與姜戎的距離。
“將崇和宮所有奴才都帶到院中一一搜查,一刻之內(nèi)找不到,就把看管奇珍閣的人全部仗斃?!苯诛w快得下了第二道死令,紫陌聽著他的命令覺得膽戰(zhàn)心驚,想到一刻鐘之后這宮里或許又會再添幾個亡魂,便感覺脊背上一陣森然的寒意。
“不必找了,我府上不缺那個,只這些就夠了?!弊夏吧锨白柚?,說話的聲音在自己聽著都有些軟綿無力。
姜戎聞言面上殺氣消了幾分,轉(zhuǎn)頭拉紫陌坐下,又問道:“阿姐好生疏,為何不叫我承軒了?”
紫陌忙改口道:“承軒,我久不在宮中,如今再見感覺你好像又長大長高了,看著你一時都反應不過來了?!?p> 姜戎像是松了一口氣,又向紫陌靠了靠:“我以為嚇著阿姐了,看你臉色都白了,要好生進補才是?!?p> 姜戎說著便又要招人來拿東西,紫陌生怕他又因為找不到發(fā)怒殺人,便攔住他:“這些個藥材我府上都有不必麻煩,倒是你怎能如此隨意就殺人呢?”
“阿姐,不過一個奴才而已?!?p> “奴才也是一條性命,東西丟了可以找回來,人殺了便救不回來了,倘若那夜明珠并非他所拿,豈不是亂殺了無辜?”
“即便不是他拿的,我也還是要殺了他,有他做例,我倒要看著宮里還有誰敢忤逆我的命令?!苯治⑽⒗湫ΓD(zhuǎn)而又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紫陌,盯得紫陌心里一陣不自在。
“阿姐,”姜戎復又開口,“這些都是你從前教我的,如今怎得都忘了?”
竟然還有人這樣教唆自己的親弟弟,南邑公主深諳宮中立威之道,她的親弟弟耳濡目染,漸漸便長成這般暴戾性格。
紫陌現(xiàn)下只覺百口莫辯,她不能像南邑公主一樣無視他草菅人命,也不能突然轉(zhuǎn)變態(tài)度教導他切勿亂動殺戮,反而平白招人懷疑。
“日前我病了幾個月,恍覺人生而不易,金枝玉葉亦是禍福難免,只能坐等天命,只能素日多行善積福以求陽壽無損,從那之后便見不得殺戮了?!?p> 聽了她的話姜戎一下緊張起來,“阿姐病了?怎得沒有人來告訴我,現(xiàn)在怎樣了?”
“已經(jīng)痊愈了,你不必擔憂?!?p> 姜戎還是不放心,又叫人來將宮里珍貴的藥材取出,吩咐一并送去公主府,才拉著紫陌的手坐在她身側(cè)道:“那些亂七八糟的邪說我最是煩了,但既是阿姐見不得殺人,我以后避開便是?!?p> 正說著話,外面有人通傳,說夜明珠已經(jīng)找到,是負責看管的宮人放進柜中忘記拿出來了,那人躬身捧著打開盒子的夜明珠到跟前給紫陌觀賞,明珠拳頭大小,晶瑩剔透,罕見的泛著金光,是難得的個中極品,但一想想是一條人命換來的,紫陌便覺得沒什么欣賞的心情,草草讓人收起來了。
回到府上時天已經(jīng)黑透,佩蘭聽聞公主回府忙到內(nèi)苑門前去迎,迎回來的人面色疲乏,腳步虛浮,那情形跟從刑房新放出來的宮人一樣。
“我在宮中用過膳了,你們把晚膳散了給府里的下人吃吧?!弊夏皯脩玫貌幌雱訌?,想起白日血淋淋的場景又有些惡心,只想早點洗個澡好生睡一覺,能忘了今天的事。
佩蘭服侍公主卸妝沐浴,到紫陌躺上床時她才從公主臥房內(nèi)出來,便聽見幾個姐妹湊頭小聲議論公主從宮里帶回來的各色珍品,中有幾樣據(jù)說是舉國都難尋其二的,可公主的臉上連一分喜色都沒有,也不知這些東西到底是怎么個由頭。
第二日佩蘭端著銅盆去服侍公主起床,撩開紗帳便見公主正在逗架上的白毛鸚哥。
日前鸚哥關在籠里,紫陌見了覺得悶得慌,便讓人打了副鳥架子,單用一條鏈子鎖住腳即可。架子與鎖鏈均是黃金打造,因而質(zhì)地偏軟,竟被鸚哥掙開逃跑了。原以為是回不來了,沒想到這鸚哥在外晃蕩了兩天,又自己飛回來落在鳥架子上,紫陌覺得有趣,從那之后便不再鎖它,任它在府里閑逛生事,幾日前還膽大包天的把廚娘養(yǎng)得一只貓的臉給啄花了,當真是鳥仗人勢。
“公主赤著腳,小心著涼了?!睂~盆放下,佩蘭綰起紗帳叫外面等候的侍女端一盆水來為紫陌洗凈雙腳,四五個人一起服侍著公主更衣凈面,到上妝時佩蘭俯身從首飾盒中挑選配飾,紫陌見她領后粘著一片竹葉,伸手替她取下來。
“多謝公主?!迸逄m將葉子丟掉,拿著選好的珠釵給紫陌小心翼翼裝扮,妝扮初歇,已經(jīng)是過了一個時辰。
琵琶制作已經(jīng)接近尾聲,楚塵桓也不似之前一直密切來往公主府,只在家閉關鉆研。紫陌半途換了先生,顧城分明是個好好先生,也不像修遠那般給她擺臉色,整天笑呵呵的也不計較紫陌學得如何,紫陌現(xiàn)在只覺得偷懶都懶得,原本學得不怎么樣的詩如今更是半吊子了。
可她還偏愿意往千竹園跑,修遠被袁橫收作徒弟后,袁橫便以歷練之名將原本交給顧城的芝麻大點小事都收回去了,顧城如今在府中的日子真真稱得上是清閑,兩個閑人湊在一起,一個睿智博學,一個半斤八兩,品詩論道此類高深之事做不來,等心情轉(zhuǎn)好了一些,紫陌便琢磨著出府去哪里玩了。
秦軻自然是第一個跳出來反對,以他劍客的敏感只覺得公主這樣跟顧城密切交往不是件好事,依照多年經(jīng)驗,越是查不出什么的異常的人就越是有古怪,秦軻想不明白公主為何偏偏總要跟這個不知底細的人攪在一起。
“不是你說如他這般的人,要留在身邊才能安心嗎?”紫陌將話原封不動的丟回去,秦軻的臉立刻漲紅了。
“公主,”秦軻單膝跪地,“先前是秦軻愚鈍,如顧城這般的人,還是早些殺掉方能絕后患?!?p> “這倒是有趣了?!弊夏胺餍渎渥?,端起桌上一杯茶慢慢品,“我為何要絕后患,他既是能人,我留下收為己用便是,何必要趕盡殺絕?!?p> “請公主恕秦軻直言,顧城醉翁之意不在酒,他雖留于公主府,卻未必甘愿為公主所用,不如早日殺之以妨后事之變?!鼻剌V的聲音帶著習武之人特有的鏗鏘之氣,言語中殺氣畢現(xiàn)。
“你不殺他,他也活不了多久,何必多此一舉。”
顧城身體里的毒深淺如何她不知,但秦軻是明眼人,他是江湖上摸爬滾打過的,什么事都瞞不過他的眼,他說顧城的毒無解,那就是真沒的救。紫陌雖不百分百的相信顧城,卻也不會如秦軻所希望的那般給他一個莫名其妙的借口就提早取了他的性命,這一切都要有個名正言順的理由,沒有這個理由,紫陌不會主動殺人,也不允許身邊的人殺人,這便是她的底線。
“這樣的人,多留一天便會是隱患,不保他日不會釀成大患?!?p> 紫陌不為所動,喝了幾口茶便放下茶盞,起身向外款款而去。
“公主?!鼻剌V情急喚之。
紫陌停下腳步,卻并未回頭,兩廂僵持間秦軻不肯退讓,執(zhí)著地望著紫陌的背影。半晌之后紫陌緩緩開口,幽幽的留下一句不甚清晰的話,秦軻聞言眼中一亮,目送公主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