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大名鼎鼎的朱小公爺要和一個小伙計比打算盤，這事立即引起了轟動。
藥鋪門口就里三層外三層地圍得水泄不通。
既然要比賽，規(guī)則還是需要先說清楚的。
所謂珠算比賽，就明朝的數(shù)學水平來說，也不過是簡單的連加連減連乘連除這樣的四則遠算。出幾個題目還不容易，可一旦題目出得多了，最后的結(jié)果究竟是什么，準確答案究竟是多少，卻不能由一個人說了算。
否則，比賽雙方胡亂打一氣算盤，最后都說自己的結(jié)果正確，別人也不好判斷。
于是，就有好事者從旁邊的各家店鋪中強行拖過來五個帳房先生，又在鋪子里擺開了考場。
這五個帳房先生都六十來歲，可說同數(shù)字打了一輩子交道。其中一個人負責出題，剩余四人則隨著周行德和朱儀一道做題，復核。
六張桌子，六把算盤，陣勢頗大。
周行德和朱儀坐在桌前，搓著雙手做熱身運動。
另外四個先生則一臉恬淡，只將雙手放在算盤珠上。
周行德看得明白，這四人的右手拇指、食指和中指上都有厚實老繭，顯是精于此道的好手。
人越來越多，后來的人不住跳腳，可前方都是躥動的人頭，心中一急就找人打聽，問里面是不是殺了人，云娘是被人先奸后殺還是先殺后奸。
被問的人唾了一口，罵道你家才死人了呢，云娘多好一個人呀。里面在比賽打算盤呢。
又有人道打算盤比賽有什么好看的，沒意思得緊。
回答說，你懂個屁，事情哪有如許簡單，人家云娘今天之所以唱這么一出是比武招親。成國公府的小公爺和另外一個漢子爭第一，誰獲勝誰就抱得美人歸。
美人，云娘一把年紀了，還是美人？
你這又不懂了，這女人只有上了一定年紀，才夠滋味，就如一壇老酒，越陳越香。
卻也是啊，經(jīng)驗豐富嘛！
國公府、比武招親，拳頭加枕頭，政治、色情兩大要素自來就是人民群眾最喜聞樂見的。聽得人激動得眼睛發(fā)綠，忍不住大聲起哄。
周行德聽得絕倒，對自己的珠算水準他還是很有信心的。不過，小心使得萬年船，必要的手段還是需要的。他轉(zhuǎn)頭盯著朱儀：“我說那個啥母顏，我剛才聽得明白，你是成國公府的小公爺吧？”成國公，好象是明成祖手下第一大將朱能的兒子，對這段歷史周行德還是很清楚的。
成國公朱勇因為牽涉進漢王奪嫡這一政治事件，被永樂皇帝狠狠打壓了多年，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任何權(quán)勢，只能躲在府中做他的太平國公。知道宣德皇帝繼位之后，朱勇才被重新起用，咸魚翻身。
現(xiàn)在的成國公府根本就是個屁，也不用怕他們。
再說，我周行德草民一個，又不混政治，同你們也沒任何關(guān)系。
朱儀聽周行德這么問，得意地揮著扇子：“然也！”
“嘿嘿，我小老百姓一個，輸了就輸了，大不了另外找家鋪子求職?？赡闳糨斄瞬坏院笤贈]機會見到云娘，連國公府的面子也丟光。呵呵，公子你可一定要贏??！”
朱儀神色一變，喉節(jié)上下滾動，突然感覺到一絲緊張。
負責出題的那個帳房先生清了清嗓子，高聲道：“好了，可以開始比試了。我先說說規(guī)則，本次比試分為三個大項，第一大項十道加減算，其中四道加減混合；第二大項，乘法算，十題；答案保留到個位數(shù)后面兩位分、厘；第三大項，除法，答案保留至分、厘兩位。每題限時半柱香，三大項比試完畢后若還沒有絕出勝負，乘除混合，直到最后一人勝出。你們聽明白沒有？”
“日，這不就是珠算考級嗎，還只是普通級的?！敝苄械逻B連搖頭，覺得沒多大意思。
他當初珠算考試可是過了能手六級的，還怕了不成。
能手考試中乘除法可是要精確到小數(shù)點后面四位數(shù)，而這次比賽中答案只保留至分、厘兩位，也就是小數(shù)點后面兩位，根本就沒難度啊！
好，就讓朱母顏你這個猥瑣得和抓奶哥有一比的色狼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能手，讓你看看現(xiàn)代會計的厲害。
“聽明白沒有？”出題人繼續(xù)問。
“沒問題。”朱儀看定了定神，哼了一聲。
“我嘛，自然也沒問題。”周行德笑了笑，突然道：“不過?！?p> “什么不過？”出題人問。
周行德：“十道題十道題地比時間拖得實在太長，誰耐煩一項一項地比，縮短一些才好。要不這樣，把每項的十題合成三道。”
這話一說出口，別人不知道厲害，那四個負責復核的帳房先生先抽了一口冷氣。
原來，正常情況下的珠算比試，按照帳房先生們的規(guī)矩，每題用九個數(shù)字做混合運算，取九九歸一的寓意。
可周行德這樣一來，十道題，九十個數(shù)字要合進三題里，每題則用三十個數(shù)字進行計算，題目的繁復程度卻是大大增加了。
第一大項的加減混合還好，日常的流水帳做慣了，倒也容易。
第二、第三大項和是乘、除，三十個數(shù)字連乘、連除，想想就讓人覺得害怕。
“這……”出題人有些猶豫了。
連帶著朱儀也是面色微變。
周行德笑嘻嘻看他，繼續(xù)刺激道：“喂，我說母顏，你若不敢比就說一聲。”
“比了！”朱儀一咬牙，狠狠地說。
“好，準備開始了?！背鲱}人突然轉(zhuǎn)頭對云娘說：“云娘，可有帳本隨便拿一本來，我在里面尋些數(shù)字?！?p> “是。”云娘柔柔地應(yīng)了一聲，隨手拿了一本帳薄遞過去。
出題人卻不接，反拿了兩柱香出來撅作兩截，點了半根插在門板的縫隙上。
這才翻開帳本，念道：“三六一加四八五加六六零，減去四十一，再減去二百四十三，加一百七十七……求和?！比畟€數(shù)字，好長一串加減混合運算。
他念一聲，四個負責復核的帳房先生就開始麻利地撥動算盤珠子，就連朱儀也打點起精神飛快地計算起來。
一時間，滿世界都是劈啪的算盤珠子聲音，恰如那句古話所云：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周行德有心顯露手段，卻不急著計算。就收起了嬉皮笑臉，端著身子，只用心默記數(shù)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