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天地?zé)o塵,山河有影
夏府內(nèi)喜氣洋洋,亂墳崗寒氣森森。
夏府內(nèi)車馬盈門,賓客如云,亂墳崗上蛇鼠成堆,荒草搖曳。
他的父親迎娶了第十七房小妾,今日舉辦六十六歲壽誕。
他們母親靜靜地躺在孤墳之中,五年時光,沒有任何人看望,墳?zāi)贡灰肮放匍_,險些曝尸荒野。
父愛如天崩,母愛似地載。
夏聽雨靜靜地站在夏府門前,眼中殺機涌起,隨即湮滅,稍后再次涌起。
心魔并肩站在他身邊,滿臉壞笑,挑逗道:
“別忍了,還在忍什么?沖進去將那個男人宰了,當年,你可是眼睜睜看著那男人將那碗毒酒喂給你母親?!?p> “你眼睜睜地看著母親喝完毒酒,四肢抽搐,吐血而亡,那對狗男女可都沒背著你。”
“沖進去,將那個殺死你母親的男人殺掉,然后再殺掉那個賤人,屠了這一家,這才叫魔宗后輩,這才叫快意恩仇!”
夏聽雨雙目赤紅,呼吸如牛喘,腦海中一片混沌,澎湃的殺氣凝如實質(zhì)。
“殺了這個男人,宰了那個賤人,罪惡的一家我都殺光?!?p> 心魔的身影越來越大,越來越凝實,最后化作一道遮天蔽日的黑影站在夏聽雨身后。
夏聽雨宛如沒了靈魂的傀儡,一步步向夏府走去,四肢僵硬的宛如尸體。
危急時刻,腦海里忽然響起了一串鈴聲,泥丸宮深處,一張供桌之上,三枚金色鈴鐺無風(fēng)自搖。
最左側(cè)的鎮(zhèn)魂鈴轟然而碎,化作一道奪魂攝魄的鈴音在泥丸宮中回蕩。
夏聽雨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浮光掠影之中,恩師虹映真人正站在身前對著自己微笑。
虹映真人見他滿臉疑惑,微笑道:“《緣滅心魔真訣》貴為三品上上的功法,百念皆有心魔,效果霸道無比,為了防止你徹底墮落,我在你腦海里留下三枚鎮(zhèn)魂鈴?!?p> “當你被心魔引誘徹底失控時,我會出現(xiàn)幫你度過難關(guān),切記,鎮(zhèn)魂鈴只剩下兩枚了?!?p> 夏聽雨躬身行禮,悲愴道:“弟子的父親毒死了母親,弟子想殺掉父親替母親報仇。”
虹映真人笑了笑,心道:“恐怕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是天生地養(yǎng)的靈魂,夏聽雨不過是你的肉體而已。”
老真人笑了笑,并未急著回答,反而問了夏聽雨一個問題,老真人道:
“你殺掉了父親替母親報仇,那么你父親的仇誰來報?你自己殺自己嗎?”
“徒兒啊,何為修行?何為修仙?何為修心?”
見夏聽雨面露迷茫之色,虹映真人正色道:
“我今年已經(jīng)一千八百多歲了,在這接近兩千多年的歲月里,師尊我努力耕耘,我的后代多達數(shù)百萬人?!?p> “他們每一位都和我有血緣關(guān)系,如果我整日為他們的喜怒哀樂奔波,陷在他們的生活里,我化身億萬都做不到?!?p> “反過來,你的父母和長輩也一樣,他們的命,他們的運不應(yīng)該落到你身上?!?p> 夏聽雨眉頭緊皺,并不理解。
虹映真人嘆息一聲,轉(zhuǎn)過頭盯著夏聽雨的眼睛,正色道:
“徒兒啊,人的命是無法改變的,意識不到這一點,要么是年紀太小,要么是悟性太差?!?p> “你的父親母親是什么樣的,你沒辦法選擇,你的出身、背景、血脈、天賦、根骨、容貌都是天生注定的,這些都是你的命?!?p> “你沒辦法改變,縱使學(xué)會了重生、輪回、奪舍這些旁門左道,也好比水中撈月,壁里安柱,到頭來萬事皆空?!?p> “一個人能改的是自己的運,也就是你后天的一切,你每天睜開眼能改變的一切,吃得每一口糧食,喝得每一口水,說得每一句話,做得每一件事?!?p> “人人皆知修行之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何為自在超脫?躲在天涯海角煉丹念經(jīng),這不叫修行,那叫隱居?!?p> 虹映真人慢慢地走到夏聽雨身邊,語重心長地叮囑道:
“徒兒啊,這世界有許多悲劇,比如你父親殺了你母親,這是他們的運,是你的命,但不是你的運?!?p> “我們修行之人最忌染上因果,你父親殺了你母親,有惡因必有惡果,若你動手,惡果應(yīng)在你身上了,你懂了嗎?”
“向左走,殺了你父親,快意恩仇,瀟瀟灑灑,痛痛快快走完一生?!?p> “向右走,放棄殺你父親,超脫物外,擁抱大道,自此天地?zé)o塵,山河有影?!?p> 夏聽雨想起了自己的前世,勤勤懇懇,任勞任怨,每天拼命加班,逢迎領(lǐng)導(dǎo),不敢告勞,最終猝死,魂穿大荒。
“這一世,我要活得轟轟烈烈!我要成獨一無二的夏聽雨?!?p> 夏聽雨緩緩睜開雙眸,眼中再無一絲乖戾,他坦然接受了一切,準備走進家門再看父親最后一眼。
“夏滄海這個老畜生還不配我夏聽雨親自動手,殺了他污了我的道心,自有惡果落到他身上?!?p> 想通一切,夏聽雨只覺的道心舒暢,靈魂晶瑩剔透,身體都輕快了許多。
心魔吐血而散,咒罵著老匹夫居然開掛留后手不公平之類的胡話。
夏家的奴仆迎了上來,打量了片刻,忽然愣住,伸長了脖子,睜大了眼睛,大叫道:
“您是大少爺?”
夏聽雨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奴仆們不敢怠慢,一路小跑報入內(nèi)室。
內(nèi)室之中坐滿了女人,眾星捧月般侍奉著一個美婦人,那美婦長得一副閉月羞花之貌,站在芍藥花前,人比花嬌。
聽聞奴仆們稟報,新過門的十七妹急忙站了起來,來到美婦人身邊微微萬福,微笑道:“恭喜姐姐,大少爺回來了?!?p> 美婦人臉上沒有絲毫笑容,反而陰惻惻地盯著他,冷笑道:“非是我兒,而是那個小雜種回來了,滄海他還有一位正妻,早夭了,留下來一個孽種。”
十七妹臉色通紅,匆匆退了下去,惹得眾女一陣譏笑。
美婦人將管家富貴喚到面前,吩咐道:
“區(qū)區(qū)一個小孽種,不用麻煩老爺了,你引他來到我這兒,我給幾個錢兒打發(fā)走了也就是了?!?p> 老管家并未領(lǐng)命離開,反而站在原地面露難色,低聲問道:
“女主子,大少爺回來了不告訴老爺,萬一怪罪下來,我吃罪不起啊?!?p> 美婦人呵呵一笑,用手點指東方,撇著嘴道:
“知道東邊是什么嗎?是黑羽大王的妖兵,生吞活剝,茹毛飲血,如果夏家不是靠我的關(guān)系,御獸宗能派遣長老屈尊下凡,來幫助咱們夏家嗎?”
“那小孽種能幫助咱們夏家度過這場危機嗎?如果富貴你想死,大可以通知老爺,我絕不攔你?!?p> 管家富貴嚇得哆嗦成一團,屁滾尿流地跑了出去。
夏聽雨在門外等了一陣,臉色慘白的管家走了出來,冷聲道:“大少爺,夫人有請?!?p> 夏聽雨跟著老管家向內(nèi)室走去,一路上見賓客們劃拳行令,好不快活,似乎誰也沒把黑羽大王的妖兵當一回事。
眾人見老管家引著一位相貌和男主人十分類似的青年,都放下了酒杯,彼此之間竊竊私語起來。
“兄弟們,這位是夏府大少爺嗎?我似乎有五六年沒看到過他了。他之前小小年紀,天天在亂墳崗給母親守墓,我對他印象很深。”
“對對對,就是他,夏滄海正妻所生,五六年前被陰魂宗掠走,沒想到今天回來了,他是學(xué)成了還是被攆回來了?”
“估計是資質(zhì)不夠被攆回來了,如果真是學(xué)藝學(xué)成了,估計早都隆重介紹了,一定是學(xué)藝不成夏滄海沒臉介紹呢?!?p> 眾人正在談笑之間,美婦人帶著十幾位小妾走了出來,那婦人上下打量夏聽雨,眼中露出兇光來,厲聲道:
“大少爺,往哪里走啊?看到你的姨娘們,怎么不下跪行禮??!”
眾賓客一聽,議論聲更大了,紛紛對著美婦人和夏聽雨指手畫腳。
夏聽雨冷笑道:“我麒麟之身,焉能跪拜群鴇?”
婦人們聽到夏聽雨將她們比作老鴇子,人盡可夫,頓時勃然大怒,紛紛不顧掩面咒罵起來。
美婦人冷笑三聲,冰冷冷地譏諷道:“就憑你也稱麒麟?我來問你,你在陰魂宗學(xué)藝五年,修為幾何?。俊?p> 夏聽雨毫不示弱,冷笑道:“不才筑基期第四層?!?p> 美婦人噗地一聲樂出聲來,手撫胸口,大笑道:“你這不成才的東西,定是學(xué)藝不成,被人攆了回來,在眾人面前胡說八道,你能騙得了誰?”
“你要是能修煉到筑基期第四層,我那麟兒不得金丹早成了?。 ?p> 美婦人一陣狂笑,眾賓客也跟著譏笑了起來,誰也不相信這么一個剛過弱冠的年輕人,修為堪比那些大城的城主。
院外忽然傳來一陣人喊馬嘶之聲,門外的奴仆一陣大亂,半晌,門客飛一般跑了進來,跪在美婦人面前,稟報道:
“女主子,外面來了一位公子,自稱玉州李家的少爺,前來找大少爺?!?p> 美婦人還未開口,李元宵笑呵呵地走了進來,手中拎著一個禮盒,高聲道:
“聽雨兄,聽聞你修煉到筑基期第四層,葉秋聲他爺爺特意托我送來厚禮,那老東西說他們?nèi)~家知道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