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高鐵，趙清明嘆口氣，眼前是熟悉的車站景色，正值中秋假期，來來往往的人群不比上一次少。
沿著指示牌走去打車通道，上了車，趙清明給出地址：吳中區(qū)精神衛(wèi)生中心。
吳中區(qū)精神衛(wèi)生中心，俗名吳中瘋?cè)嗽?，是一所專注于精神衛(wèi)生領(lǐng)域的專業(yè)醫(yī)療機構(gòu)，遠離繁華鬧市，位置有些偏僻。
司機不由自主打起了精神，眼睛時不時往后視鏡里瞄。
“小兄弟你是來找人的吧？”
“?。磕鷦傉f的什么？”趙清明聽不懂蘇州話，司機開口說的就聽懂了個“你”。
司機又用普通話問了一遍。
“不是，我是去那兒看病的?！?p> 司機干笑了兩下，沒再聊什么天兒，眼睛頻繁從后視鏡里掃過。
可自己不是去看精神病的呀，趙清明無奈，也沒必要去解釋了。
此時他只希望能快一點度過這段時間，趕快去看病，然后去和趙小滿過中秋。
今天就是中秋？不重要，現(xiàn)代人說起過中秋端午，指的都是三天假期，而不是具體在一天的節(jié)日。傳統(tǒng)節(jié)日的意義已經(jīng)是依附于法定假期的存在了，究竟是什么在消滅傳統(tǒng)文化？
越是想要趕快度過的時間，體驗起來便越是難熬，仿佛每一分鐘都拉長了賽道，等著你在跑道上筋疲力竭。
好在一切都會過去，雖然路途長遠，司機貼著道路限速提早十幾分鐘到達了目的地。
趙清明穿過門診，和護士溝通后進入了住院區(qū)，他要找的醫(yī)生就在這里。
“802病房?！彼贸鍪謾C再確認一下房間號，按下了八樓的電梯按鈕。
電梯接近八樓的時候，電梯里隱約聽到了清脆的鋼琴聲，輕快的鍵音讓趙清明很耳熟，一時想不起是哪首歌的旋律。
電梯打開，正對著八樓的服務(wù)廳，后面是一大片娛樂區(qū)域，一個穿著病號服的女人背對趙清明坐在鋼琴前彈奏。
趙清明顰起額頭，旁邊的護士伸出手指向一個方向，示意802房間就在那邊，他點頭說聲謝謝，一個人走去敲門。
“進~”
這間屋子的布置很是平常，桌椅電器樣樣齊備，不像其他病房，為了保護精神病人的安全，里面的設(shè)施能簡就減。
穿著病號服的大爺就坐在桌前，戴著副厚厚的玻璃眼鏡，抬頭向上看時額頭上皮膚層疊著。
“你是...預(yù)約下午三點...姓趙對吧？”
趙清明點點頭，在老先生對面坐下，“對的對的，我是來看心臟不舒服的?！?p> 簡單溝通了一些情況后，趙清明被請到病床上躺著，上身穿的短袖輕薄，用不著脫下來。
老先生搓搓手指，伸出左手貼在了他心口的位置，后又立起手掌，五指點在心口邊緣。
“好的，你起來吧?！崩舷壬厮奈恢?，在抽屜里找出一張單子寫寫劃劃。
“你的問題很棘手，心臟虛火變實火，這火是沒辦法消掉的，你明白吧？畢竟是其它地方帶過來的東西，用這里的藥不起作用?！?p> “明白，明白?！甭犪t(yī)生講話，回答明白即可。
老先生沉吟了片刻，“按照我感受的情況看，快則兩三個月，慢則一年...你這顆心臟就跳不動了?！?p> “??？”趙清明一下子愣住，“真的假的？”
“要是不信，你來我這干嘛?！崩洗鬆斊庹f來就來，臉上立刻冷了下來。
趙清明趕緊道歉。不相信自然不會來的，只以為是小毛病，沒想到開口自己就沒多少活頭了。
倒也不是怕死，只是這來的有點突然，一切都還沒個準(zhǔn)備呢。
老先生把寫好的藥方遞過來，上面列出了兩行藥品。
“您不是說吃藥沒用么？”
“理論上沒用，但萬一就有用了呢，要心懷希望?！?p> 有時候希望不是毒藥嗎？
“害，這事我心里有數(shù)了?！壁w清明撇著嘴站起來，跟老先生拜別。
再出來時，樂曲停下了，病號服女人轉(zhuǎn)頭漠漠盯著他，“看什么？我可是有碩士學(xué)位的?！?p> 服務(wù)廳的護士聞聲就跑去照看女人，趙清明悄悄移步鉆進電梯。
這地方還不好打車，等了十分鐘趙清明才上了一輛滴滴。
“這偏地方，離墓地也不遠了吧?！彼浀昧陥@好像也在這附近，隨口聊聊。
“額，?。俊彼緳C聽見他的話嚇一跳，從精神病院出來的人還念叨著墓地，故意跑出來嚇人的是吧？
這都影響不到趙清明，他正盯著窗外走神呢，思緒繞了一圈回來，他想起什么，拿出手機。
‘趙清明：忙完了，馬上到家。冰箱里有飲料嗎？’
‘趙小滿：有椰奶和椰汁?！?p> ‘趙清明：有什么要我?guī)У膯?？?p> ‘趙小滿：有個快遞在門口幫我拿一下吧?！?p> ‘趙小滿：【截圖】’
最短還有兩三個月的時間是嗎？兩個月呀，那時候就是十一月中旬，十一月呀...似乎不太想死在十一月，除了肖邦，十一月還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嗎？如果不是還剩兩個月就好了。
自己快要走到死期了，這件事該告訴誰好呢？告訴誰都不合適，心臟會噴出火焰，這種事該怎么和人解釋呢？況且告訴人自己要死去，難道自己希望博得額外的關(guān)照么？
又或許，老先生的診斷是錯誤的，自己并不就會這樣死去。趙清明苦笑一下，自己居然也會這么找借口，不過是自欺欺人。接下來要怎樣？老先生確實是精神病人，蘇州基地也不存在？自己一直逃避的世界是臆想的？
算了算了，別糾結(jié)這些講不清的道理，暫且當(dāng)作自己兩個月后死掉，以此來做好心理準(zhǔn)備吧。。
那個叫什么來著？死前愿望清單。似乎人只有知道自己要死了才會去做這個清單，平時過得或喜或憂，全然忘記了人最終都會死掉這一事實。但死亡就很公平，不會漏掉每一個人。
仲孫梅老太太？她是極長壽的一位，但也不能永生，肉體凡胎哪有不會消亡的呢？
趙清明抓回思緒，在穿梭的車?yán)锝又妓魉狼霸竿鍐巍?p> 一，自己是否要和田珂分手呢？
To be， or not to be，這是一個值得考慮的問題；漠然忍受命運暴虐的毒箭，或是挺身反抗...跑題了。
分還是不分，這問題就像，死前需要把欠款補上么？有責(zé)任感的人會選擇to be，內(nèi)心軟弱的則會not to be，既然如此，該怎么做就顯而易見了，蝮蛇螫手，壯士解腕。
二，立一份遺囑。
這個是很有必要的，即使自己并沒有什么物質(zhì)財產(chǎn)，但二十年來收集保存了不少有趣的玩意兒，可不能隨意就丟了，要找人妥善保管。
三，怎么妥善和親朋告別？
自己不透露，大家都會以為是心肌梗死的緣故吧？如果是這么簡單就好了，自己也能不作考慮得離開，所以提前知道自己的死期并不是一件好事。自己該怎么告別而讓自己安心呢？
無論怎么告別自己都不會滿足的吧，人的欲望怎么會輕易就被滿足呢？但自己又做不到束手不作為，哪怕是無用功也好。
四，籌劃自己的葬禮。
按照當(dāng)前流行，也就是火化來收尾。骨灰只埋在地下未免有些無聊，可以用來當(dāng)肥料養(yǎng)花種樹...聽說現(xiàn)在骨灰還可以制作成各種物品了呢，真是不錯。
至于葬禮，趙清明希望一切從簡，不辦葬禮也是極好的，賽博燒香未免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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