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莉莉安娜
莉莉安娜·馮·伯格曼躺在滿是灰塵的地上，兩眼無神的看著空中飛舞的蝙蝠。
作為黑水省奧法大學(xué)考古系的學(xué)員，如果她今天是以更體面的方式來到的這里，那她一定會興奮的在這座大廳里舞上一曲。
一座保存完好的科斯王朝時代遺跡，難以想象能從里面發(fā)掘出多少遺失的文獻資料。如果能向?qū)W界展示在這里的發(fā)現(xiàn)，她甚至可能會被一路保送到學(xué)院考古系副教授的位置。
但像現(xiàn)在這樣被亞魔當(dāng)成儲備糧帶進的這座遺跡，那心態(tài)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兩個四肢畸長，腦袋碩大，軀干卻骨瘦如柴的亞魔正用黏黏答答的聲音一邊大口嚼著肉；她盡量不去想是什么肉；一邊聊著接下來該怎么處置她。
“所以最后這個女人什么時候可以開始吃？”
“你腦子里怎么就只想著吃呢？就剩這一個了，吃完就沒了，咱們接下來還要在這里待上一段時間呢?！?p> “那就以不致死的程度，先嘗幾口總沒問題吧?！?p> “你是白癡嗎？第一口永遠(yuǎn)都是獻給饑腐女士卡米拉的，被你咬過了那還能當(dāng)祭品嗎？”
“總不可能一直把一個活人帶在身邊吧？萬一在我們這里遭遇了什么危險，來不及注意到她，讓她給跑了怎么辦，那豈不是會把在這里的布置給泄露出去？”
“嗯……也是這個道理，那跟之前一樣做成儲備糧好了，帶一個活人在身邊確實是一個隱患，你去把儀式的符文先畫好吧。”
亞魔之間的對話令莉莉安娜的心中只剩下一片絕望。
此刻的她身中麻痹術(shù)，哪怕是想要求饒都會因為舌頭打結(jié)說不出話來。在這種處境下，她除了內(nèi)心默默向七圣靈祈禱奇跡降臨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其中的一個亞魔出現(xiàn)在莉莉安娜的視線里，它的皮膚如同長滿了霉菌一般，到處都是腐敗潰爛的痕跡。它咧開占據(jù)了整張臉一半大小的嘴，伸出了長長的帶著分叉的舌頭，舔舐著她的臉頰。
“別害怕，別害怕……你的靈魂很快就能到月境跟你朋友團圓了。在那里你可以好好問問他們在死前痛不痛苦，跟你死前相比怎么樣？”
亞魔拿著一把儀式用的鋸齒匕首指著一旁滿地吃剩的骨頭，用戲謔的聲音說道。
那是與她一同探索這座遺跡的同伴，他們在踏入這間遺跡后不久就被這兩個亞魔襲擊殺害了。
爸爸，媽媽……救救我……
看著逐漸逼近自己的匕首，莉莉安娜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嗒，嗒，嗒……”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一陣輕微但十分清晰的腳步聲從前門外的走廊里傳來。
大廳里頓時陷入了一片死寂。
莉莉安娜疑惑的睜開了眼，此刻那個拿著匕首的亞魔半跪在她身邊，正與一旁拿著炭筆在地上畫著什么的亞魔交換著眼神。
它把細(xì)長的手指放在了自己那張很難稱之為嘴的口器邊，做出來“噤聲”的動作，隨后它輕輕把匕首插回了腰帶上，緩緩拔出了一把涂抹了綠色毒液的短劍。
而另一個亞魔則把炭筆輕輕放在地上，隨后低語了一些什么，一團火焰在它的手掌上飛快聚集，很快變化成了一個飛旋著的火球。
腳步聲越來越近，兩個亞魔緊盯著門外的轉(zhuǎn)角，大氣都不敢出。
莉莉安娜拼命想弄出一些聲響提醒門外的來者，只可惜麻痹術(shù)的效果依然顯著，她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
隨著腳步聲來到了進門前的拐角位置，那個施法的亞魔一抬手，手里飛旋的火球飛快的發(fā)射了過去。
“嘭！”
劇烈的火光閃過，聲勢浩大的爆炸一時令整個大廳都仿佛在搖晃。
莉莉安娜剛剛?cè)计鸬哪且唤z絲脫困的希望也就此熄滅了。
兩個亞魔看著門外洶涌的火焰，原本戒備的姿態(tài)也稍稍放松了一些。
符合莉莉安娜十六年來人生常識的事情便到此為止了，而后發(fā)生變故，以莉莉安娜的角度來看，只能用不可思議來形容。
毫無征兆的，兩個亞魔的腳下各自出現(xiàn)了一個銀白色的法陣，一股強勁的旋風(fēng)瞬間卷起了整個房間里的揚塵將兩個亞魔吹到了半空中。
也正是在它們浮空的瞬間，兩根鋒利的冰刺從原本毫無一物的地面上斜著延伸了出來，精準(zhǔn)的在空中將那兩個亞魔刺了個透穿。
這一切發(fā)生得是那樣的突然，以至于直到那兩個亞魔的尸體開始化成黑色鹽晶消散，莉莉安娜才反應(yīng)過來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一個沉重的腳步聲從先前發(fā)生爆炸相反的方向傳來，她轉(zhuǎn)動眼球看了過去。
然后她便看到了那人。
一個仿佛是從傳說故事中走出來的男人，身上散發(fā)著冰與血的氣息。
他的面容略顯滄桑，表情有些陰郁，灰白色的長發(fā)雜亂披散。充盈的魔力令他的眼眸閃爍著銀色的光芒。他的臉頰微微凹陷，胡渣唏噓，皮膚如同覆蓋著層白霜一般蒼白。
他身穿著一身漆黑的骨質(zhì)鎧甲，那身鎧甲的造型如火焰般扭曲糾結(jié)，在他手腕和手肘處都延伸出鋒利的骨刺，就好像長在那個人的身體上一般。整副鎧甲如有生命一般“呼吸”著寒氣。無數(shù)符文與圖騰雕刻在鎧甲上，交替流動著冰藍(lán)與血紅兩種顏色的光芒，這些光芒最終交匯到了骨鎧中心的一顆拳頭大小的黑色晶體上。
他的手里拿著一根純粹由冰霜鑄成的法杖，在其頂端鑲嵌著一顆血紅色的法球?；鹧?、雷光、寒霜三股氣息正在縈繞著那個血色的法球周圍——那是三個已經(jīng)完成吟唱，但沒有發(fā)動的強大法術(shù)。其中所蘊含的魔力，她光是看上一眼便感到自己的靈魂都仿佛被凍結(jié)了。
那人先是左右環(huán)顧了一下，隨后緩緩走到了離莉莉安娜大約三步遠(yuǎn)的地方。
“這里……只有它們兩個嗎？”
那人盯著她的眼睛，開口問道。
聲音低沉而嘶啞，帶著一股無法言說的威嚴(yán)。
也許是因為太過震驚，莉莉安娜一時間竟沒懂對方的話是什么意思，她只是傻愣愣的問道。
“什么兩個？”
開口以后，莉莉安娜才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能正常說話了，自己之前中的麻痹術(shù)不知何時已經(jīng)被解開了。
“這里只有它們兩個亞魔存在嗎？”
那人又重復(fù)問了一遍。
“只……只有它們兩個！”
莉莉安娜趕忙回答道。
那人又環(huán)顧了一遍這間大廳，隨后對她說道。
“我已經(jīng)解開你身上的麻痹術(shù)了，試試看能不能自己站起來?！?p> 莉莉安娜活動了一下自己都快失去知覺的手腳，嘗試著想站起來，但卻完全使不上力氣。
沒等她開口，一道綠光閃過，莉莉安娜感覺自己的四肢緩慢的開始恢復(fù)力量了。
“謝……謝謝……”
那人只是擺了擺手，然后走近了一些問道。
“有些事情我需要先確認(rèn)一下，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了？”
“暮……暮月二十四，還是二十五？這幾天我一直被麻痹術(shù)控制著，不太清楚到底過了幾天?！?p> “不，我是問現(xiàn)在是哪一年了。”
這個問題令莉莉安娜心中一凜，心想這人莫非這是一個隱居在這里太久以至于忘記時間的異端法師？
是了，只有這種可能，不然一位如此強大的法師，怎么可能愿意屈身于這種偏遠(yuǎn)的遺跡里。
莉莉安娜越想越覺得肯定，隨后不由地覺得有些害怕。
她聽說異端法師因為背棄了星辰律法，無法使用星界的魔力，因此他們會抽取并折磨他人的靈魂，使用靈魂的痛苦與絕望作為法術(shù)的燃料。
看著對方那雙因為魔力過于充盈而發(fā)出銀光的眼睛，莉莉安娜低下頭躲開了對方的視線，盯著自己的靴子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白金歷1886年……”
“嘶……”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莉莉安娜好像聽到那個法師倒吸了一口涼氣。但當(dāng)她再次抬起頭來時，那人依然是先前那副陰郁的表情。
“有什么問題嗎？”
“先不說這個……你知道剛剛那兩個亞魔是哪來的嗎？”
莉莉安娜回答道。
“不清楚……它們是在我的考古隊進入這座遺跡以后才襲擊的我們，但在那之前幾天還在哀傷山脈的時候，隊里的斥候就提到過好像有什么東西在跟蹤我們，但當(dāng)時我們都以為只是恐狼之類的野獸……”
說著她的聲音越來越小。
而那個疑似異端法師的男人在聽完她的描述后，一臉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我大概明白了。抱歉我需要了解一下，你的考古隊里還有其他人活著嗎？”
這個問題令莉莉安娜的內(nèi)心陡然一沉，先前的被襲擊時回憶一下子全部涌上了心頭。
……
“上面有聲音?！?p> “它們從哪冒出來的？”
“威爾，掩護女士先離開！”
“圣靈在上，剛剛那是三階法術(shù)！”
“它們能看到我們，把火把點燃！”
“跑！”
“不，求求你了……”
“莉莉，救救我……它在吃我……”
……
考古隊里每個人的聲音仿佛回響在了自己的耳邊，莉莉安娜咬住嘴唇，好半天才從喉嚨深處擠出了兩個字。
“沒有?！?p> 先前因為恐懼和震驚而被暫時壓抑住的情緒在這一瞬間全部炸開了，她雙手捂住了臉，眼淚不停從她的指縫間滑落。
“都死了……都被吃掉了……”
過了很久，大概等到她情緒發(fā)泄夠了以后，那人把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走吧，讓我們把這個問題的源頭先解決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