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城有口吃者張某，家中富足，俊朗有力，又膽大習武，只自幼口吃不可治也，結(jié)友好客，常與眾人宴至深夜，多是旁聽，不敢開口，恐遭笑話，友均愛之，言其謙遜有禮，都愛與之交，一日有友程春帶一僧來訪，言其有神藥可治口吃，問其法，僧不言，急問之，僧才道：我有一故人藏有秘方，可掘此根也。張某大喜，追問故人何在，僧道：我友已死百年，正葬于城外，如去拜之，可得其方也，只是人鬼殊途，又得交識，汝懼陰風，此事不成也，張某急道：我-我-我自幼-幼-幼膽大也，十五曾-曾-曾-曾搏-搏狼，知僧乃仙客，厚待之，至夜，僧領(lǐng)之出，至一墳地，指柳樹與道：今夜守于此，晚市起，遇灰衣生攔之，此人藏有古法，可醫(yī)你病。張某聽之，見墳地蕭涼，心中害怕，求僧陪同，僧道：我身有佛氣，留之誤事。摘柳葉插于張某發(fā)中，又摸出古幣，言鬼出含于口中，轉(zhuǎn)身自去，張某心懼，蹲于樹下，時白月尚在，城一望可見，路橋有農(nóng)戶亮燈，心思有變，奔之不晚，又起清風，靠樹假寐，夜深，忽聞鼓聲，見一翁挑擔北來，有童圍之，嬉鬧看糖，雖離不遠，只覺陰氣腐臭，知鬼也，正回頭，卻見眼前佇立堂樓，來回商客不斷，有見張某異者，向前拜問，張某還禮，見其雖張嘴說話，卻不聞其聲，街上熙攘，彈琴賣菜，偶有聲傳，只片刻瞬息，忙含古幣，忽覺聲音震耳，熱鬧非凡，回身探望農(nóng)家，見燈光尚在，心里有底，又見左右橋頭鬧燈，有樂隊扮相敲鑼，堂中更立女眷，穿戴黃裙，來回游走，面貌嬌美，張某奇之，見左右之鬼具與人市相同，欲在鬼域探走一番，又恐誤事，好在等了一刻，見一生著灰衣走來，滿身酸氣，落魄異常，與沿街華麗不同，向前一拜，生忙回禮，張某道：弟-弟-弟-弟-弟候多-多時了。生疑之，問：此間人雜，但左右鄰人皆識，不曾見過兄也，想是外客，更不識了，何來等我做甚？張某見其認生，走到酒鋪打酒，又買鹵肉三斤，邀上樓一會，生拒之，言家中妻在，今日晃蕩，未曾掙得分文買米，恐其責怪，不敢在外飲酒也，張某聞之，拉其袖道：望兄-兄-兄不棄，愿-愿-愿登門-門-門拜訪。生見肉禮，不好推卻，讓走一巷，摸黑趕了幾步，見一處茅舍，破舊不修，敲門叫人，有一嬌婦迎出，見有客，驚異之，問客何來，生先讓入屋中，張某見院中幽靜，也歡喜自在，有小童繞腿，追食鹵肉，婦忙擺桌整菜，張某撕爛肉遞童，童喜，伸手接肉，隨即丟于地上，趴而食之，張某怪之，欲拉起上座，見生如常，也不好阻攔，與生碰杯，先飲來回，方言醫(yī)治之事，生聽罷，喚妻道：此兄前來，原為醫(yī)治口病，先前宮中恩師曾贈我一方，不知藏于何處，可尋來送予。婦聞之進房，翻箱倒柜，尋出一紙，遞于張某，生言此口病之方，傳自宮內(nèi)，百試百靈。張某大喜，起身拜謝，又飲幾回，想天晚也，起身告退，走至柳樹，拔去頭中之葉，恍惚一陣亂叫，見有亂骨撲來，倏忽不見，街市全無，心中慘淡，又見亂鼠來回，忙望農(nóng)戶奔去，至農(nóng)戶家，有一老媼出拜，言天晚趕路，口中饑渴，欲討歇一陣，媼聽之側(cè)讓，進堂屋坐下，只覺肚中翻滾，老媼倒水，接連喝下，肚中更是鬧騰的厲害，老媼見狀，問食何物，張某只覺嗓子堵塞，不能出聲，媼拍其背，猛然大叫，伸手括其牙，喚屋中叟出，叟拿香油，滴于媼手，媼于張某嘴前，伸手招之，張某只覺心癢難耐，又感肚中有物爬出，片刻鉆出一鼠，只覺喉嚨撐大，有毛物撕扯喉管，嘔吐不止，又噴出一鼠，老媼得鼠，抓其頭摔之，鼠著地速逃，張某謝之，悔吃鬼物，又頭疼欲裂，請留宿一夜，老媼收拾床被，讓其先睡，正脫衣歇息，忽聞院外敲門，叟開之，見僧急入，望媼拜道：麻煩媽媽了，我主今夜醉宴，家中等了半日不回，主母讓小僧來接，這走了半路，只媽媽家亮燈，又聞我主之音，想是我主走的口渴，前來討水，我速速將其背去，就不打擾媽媽了。媼先是隱怒，見僧扶張起，走出門外，老媼追道：汝半夜奪了我倆吃食，不怕走不出這灘子？僧聞言立住，從懷中掏出一丸遞于道：媽媽莫怪，出來的急，不曾帶的葫蘆，只這丸藥，可與老爹碾碎伴水服之，整月長肉，可入冥王殿掛號也，老媼拜謝，僧扶之出門，急走一陣，張某道：我-我-我在街-街上買肉，何來吃-吃-吃-吃的是-是-是鼠？僧不答，讓其站住，回頭看去，見農(nóng)戶院落已無，只有荒墳兩堆，一媼站于墳頭，手提紙燈，看二人停步，舉燈相視，見其臉肉潰爛，眼洞有小鼠來回鉆出，才知是鬼，忙一陣小跑，待入了城，隨仆回家，與僧重坐，掏秘方看之，見其紙書番文，茫然不識也，問僧，僧看之大笑，拉張某走至后廚，尋一蔥讓食，張某食之，僧又拉之出，站于門口相待，不時有貍貓跑來，嘴中銜一袋，見僧竟拜，將袋放于階上自去，僧拾袋掏出一丸，讓張某食之，剛一下肚，只覺喉嚨腫脹，不能出聲，晚睡，半夜口渴難耐，喚妻倒水，猛飲一陣，忽又覺嘔吐，望地吐出一片，見穢物中有蟲爬動，用棍挑之，蟲望門外而逃，妻恐有害，一腳踩死。翌日起床，妻言今日吃食，張某回道：昨夜食鼠，今日斷食也。忽感吐字流暢，口吃絕也，大喜，拜僧，僧辭要去，送金酬謝，僧拒之，言：昨日之生乃我家弟，自幼聰穎，拜館學醫(yī)，年少得道，送至御醫(yī)處進修，誰知竟勾引宮女，與其茍合至孕，宮管聞之，報于上，上怒，殺之，我與父領(lǐng)尸回，重新裝棺，合葬一處，取其血衣火之，母不舍，帶回家中，清洗保存，于口袋摸出一方，我念之見是治口吃病也，想是珍貴所得，滿七燒紙，遂夾于紙中燒之，五年，父母思弟郁病，相繼而亡，葬于族林，遷弟墳移葬，見其尸骨不在，只有空棺，心中費解，又掘女尸，同是空棺也，大驚，以為遭盜，正欲報官，夜燈下恍惚站有一人，身影熟悉，起身叫之，果是胞弟也，問其何因，弟大笑道：今上法重，我與妻皆死也，妻肚中之子，化成貍貓，夫妻皆鬼，掛牌行醫(yī)，倒也快活，時城隍妻有疾，請我醫(yī)之，半月調(diào)理，慢慢康復(fù)，城隍喜，請入家中專侍，年秋上官調(diào)命，令城隍西去，至霍城調(diào)任，城隍請我同去，待我恩深，不好拒絕，問尸骨在此，去萬里之外，恐魂魄飄散也。城隍大笑，令鬼收骨抬之，秋日坐馬赴任也。兄勿憂，塞外天馬，不受羈絆，我與妻快活一生，好過受祖宗責打。我聞之痛哭，辭別后不食茶飯，想家中至親皆死，無心在世，借佛重指，游歷四方也，前日拜弟，聞城隍貪腐遭獄，弟家中落魄，正遇汝病，求兄將我胞弟重葬，節(jié)下燒紙，照顧一二。張某應(yīng)之，僧飄然而去，翌日尋農(nóng)夫幾人，至墳林尋骨，見一墳土盡，久不修飾也，令掘之得兩棺，另購厚棺待之，開一棺見是男尸，衣冠皆在，拾入新棺，又開一棺，忽有貍貓?zhí)?，農(nóng)夫要打，張某制止，拾女尸進棺，貍貓隔遠亂叫，張某喚農(nóng)夫同退，貍貓近前，跳入棺中，張某看之，見貓臥于女腹，知是其子也，閉棺釘下葬，又做法事，重整墳塋，時節(jié)下燒紙，皆來捎帶，張某口病愈，與友交，席間滔滔不絕，友皆不好入口，漸漸厭煩，四朋皆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