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徐娘半老
葉青鸞便一拍手,“看吧!”
崔虔卻隨即一盆冷水,“她只是有動機,卻沒這么做?!?p> 他靜靜抬眸,“他的心思被我母親看出端倪,被我母親嚴令喝止。?!?p> 葉青鸞:“!”
他這一句話,就把崔老夫人的嫌疑也給摘出去了。
可她哪里是他這么三言兩語就能給隨便說服的?若他是有意偏袒呢?
“崔司直,證據(jù)。”
崔虔杏眼微瞇:“受傷最重的兩個家丁里,就有一個是她親侄兒。”
“她一生未嫁,她來日養(yǎng)老送終、身后祭祀,還都要指望這個侄兒。”
葉青鸞想了想,便也決定從善如流。
反正她自己在錢氏的臥房里也沒搜出什么來。
“三郎可有旁的想法?”她擺了擺袖子,“五娘是三郎的發(fā)妻,歸根到底這案子還得靠三郎來破?!?p> 他卻沒吱聲,反倒轉(zhuǎn)身從書架上取下一卷子紙來。攤開,目光垂落。
葉青鸞便也跟著看了一眼。
“哎?這不是奴家的涂鴉?”
崔虔展開的竟然是她給李家五位小娘子畫的那像!
崔虔抬眸看她,好像還嘆口氣,“涂鴉?喜娘子自己的形容倒是甚為形象?!?p> 他這是說她畫得不好唄!
“烏鴉算什么呀,我還會涂個張飛呢!”
崔虔垂首。
從葉青鸞的角度看去,好像有那么一絲絲兒的——笑意?
“不過倒真是相像?!彼麡O快地便又神色如常地抬頭看來。
“哎?”
葉青鸞心說,公子哥兒您這什么邏輯???玩兒自相矛盾吶?
崔虔指尖懸在畫上劃了一個圈兒,“像跟美,并非一回事?!?p> 葉青鸞馬上想到畢加索了。
畢大師的抽象派,在她看來沒一幅好看的,但是卻真實到戳骨頭。
她便也點頭,“對。神似高于形似。我追求的是神似。”
崔虔便又垂下頭去了。
她心里都忍不住嘀咕:想笑就笑唄,這么憋著不怕憋出翔來啊。
他重又抬頭,擺了一張好紙,還親自去磨墨。
“……喜娘子請賜新墨寶?!?p> “嗯?”她忍不住勾著頭看他眼睛,“三郎真想叫我涂個張飛?”
這個角度盯過去,終于盯著他嘴角沒忍住的一抹笑了。
“喜娘子畫畫昨日船艙內(nèi)那青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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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來是這個呀。”
她想想,卻還是皺了眉,“霧最難畫,我怕畫不出來?!?p> 開玩笑,這種水墨畫,畫半透不透的霧氣難度最大了好不?
崔虔眸光倒是平和了許多,“無妨,繼續(xù)神似即可?!?p> “哦?!彼恼f,這個她擅長。
她便抖動毛筆,畫了個波浪線。
“它先是這樣的?!?p> 再畫個圈兒。
“后來變成這樣了?!?p> 崔虔看得皺眉。
“所以,它像是某種蛇?”
她想了想,“不是實體。蜃氣,崔司直你聽說吧?就跟那個差不多。”
崔虔卻眸光微涼盯緊她,“……這難道不與喜娘子手中長鞭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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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
崔虔這想法還真挺清奇,她便是有點驚訝,不過回想一下倒也有理。
她那是一條骨鞭,聽說是用一整條脊骨做成的。
可至于是什么的脊骨,師父又為什么給她使用這樣一種兵器,那她就不知道了——因為她穿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是這樣了。
叫崔虔這么一說,她也忍不住認真猜測——難不成她那條鞭子就是一整條蛇骨?
給女弟子弄根蛇骨做鞭子……嘶,師父也真是骨骼清奇。
她也瞇眼盯著崔虔,“崔司直該不會是又要懷疑奴家了吧?”
崔虔無聲嘆口氣,“……若是你,五娘怎還會活著回來?”
葉青鸞趕緊鼓掌,“崔司直真是青天大老爺呀!”
崔虔:“不過這霧氣便也反過來更加證實,錢媽媽并未做過此事。她哪里有本事招來這邪物作祟?”
她便也只能點頭,“三郎說得對。我也卡在這一處?!?p> “就連那霧,也只有喜娘子你一人看見?!贝掾志従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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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結(jié)結(jié)實實一驚,“怎會?!全船人都看見了,五娘也看見啦!”
崔虔搖頭,“沒錯,他們是看見了大霧封江,可是無論是崔旰,還是五娘,都沒看見你眼中的這些?!贝掾钢嫷哪切?p> 她微微瞇起眼。
她大概明白了,崔旰和李五娘他們看見的是霧,而不是能聚成形體的邪物。
她咬了咬嘴唇,決定還是先主動問:“所以,崔司直接下來又要審問我怎么能看見的了,是么?”
那她還真不好解釋。
玄門的事兒,對于一個不修玄門的世家子弟來說,根本是兩個天地。
誰知崔虔卻是搖頭,“不。喜娘子如此,我不意外?!?p> 那就只有她意外了。
“那……你為什么不意外呀?”
崔虔幽幽看了她一眼,“我查了你的‘手實狀’?!?p> 葉青鸞的心臟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
“崔司直,你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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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實狀”是編報戶口所呈遞的文書。相當于百姓自己給家人報戶口的原始頁。
崔虔表情卻淡淡的,“……你父親是守墓人,你自幼與父親生活在墳塋地,年少時的玩伴就是墳間鬼火?!?p> 葉青鸞便也咳嗽兩聲,“本不愿被人知曉……可既然瞞不過崔司直去,那我就也不瞞了?!?p> 這身份實則是假的。
她帶著木幽子逃出月山,怕有人追殺,需要改換身份??墒谴筇频膽艏芾磉€挺嚴的,如果沒有戶籍,她干脆寸步難行。
不敢住店,也不敢進村,她便帶木幽子躲進了墳地里。
在那里邂逅了那位守墓的老人家。
老人家孤苦伶仃,得了重病,無人治療和陪伴。她盡己所能,將老人照顧康復。老人便收她當了女兒。
老人親寫“手實”,報給里正,說她是失散多年的女兒。
木幽子則是他侄兒。
“……故此你能看見常人看不見的邪物,又有何奇怪?”
她心下一嘆:行,崔虔估計是以為她有陰陽眼了。
崔虔又不緊不慢補充一句:“……你今年四十有一?”
葉青鸞就只能又咳嗽了。
咳嗽完了還得認認真真承認,“對,奴家正是徐娘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