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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彌西斯:源起

第二章 最后的告別

尼彌西斯:源起 在下風(fēng)耳 4942 2022-01-11 19:09:52

  探險者酒吧——Explorer Bar,歷史悠遠(yuǎn)的酒吧。

  特有西部風(fēng)味的酒吧。

  推開原木合頁雙開的百葉門,置身于酒館中央,仿佛有黃沙卷起,枯草團隨風(fēng)滾動,耳邊響起牛仔們對決的槍聲。

  也可以看到酒館老板的女兒,那翩翩舞姿。

  該死的,一定是我喝多了!

  司高明揉著他昏沉沉的腦袋,坐在吧臺的高腳凳上。

  咣當(dāng)。大扎玻璃杯裝著醇香濃郁的小麥酒,被酒館老板狠狠地砸在司高明的面前。

  抬著醉醺醺的頭看了眼老板。

  酒館老板叫做卡里姆。

  不知道是因為肥胖的緣故,還是脾氣時常暴躁的原因,他的皮膚整體呈紅色。兩只粗壯的手臂上長著剛硬的黑毛,面露兇相。

  “喂!卡里姆!你就是這么對待客戶的嘛!”司高明頗為不滿地說道,他有些憐惜地看向灑落在桌面上的酒水。

  卡里姆老板從肩上拿下白色布巾,擦拭著空玻璃杯,司高明是這里的???,經(jīng)常帶著陳范一起來這小酌,自從陳范去世后,司高明便不滿足于小酌,而是一心買醉了。

  雖說他是個外人,但也實在是不忍心見熟客自甘墮落:“我這里雖然是酒館,但是不招待酒鬼?!?p>  “咕嚕咕?!?p>  司高明灌下一大口黃澄澄的小麥酒,擦了擦嘴,斜眼看向卡里姆:“瞧你這話說的,我不是酒鬼,我可是千杯不醉的!”

  無語的卡里姆白了他一眼,這個家伙,自我放棄后,竟變得如此無恥起來。

  司高明恬不知恥地把空酒杯推到卡里姆的面前:“我最親愛的卡里姆,再給我續(xù)上一杯酒吧,萬能的主會保佑你的!”

  “別扯了!你丫根本不信教!”卡里姆氣急敗壞地說道,“你已經(jīng)拖欠我一百零三杯的酒錢了,我不可能再賒賬。”

  “瞧瞧你,理智全無的卡里姆。明天是工資日,發(fā)了工資,我不就有錢了嘛?!?p>  “我問你,這個月你去工作了嗎?”

  “沒有?!?p>  “上個月呢?”

  “呃……三天。”

  “那你說說,沒有工作的人,憑什么會有工資回報呢?”

  “他們欠我的……”司高明轉(zhuǎn)而頹靡地說道,“他們欠陳范的……他們欠我們的……”

  終究是面惡心善的卡里姆又給司高明續(xù)上一杯酒,他耐心的勸說:“有的人雖已離去,但仍存活于我們的心中。生人不該為往事所牽絆,勇往直前地朝前走,才是我們應(yīng)該做的?!?p>  司高明冷哼一聲,不以為然:“只怕再往前踏一步,就墜落深淵?!?p>  卡里姆不再理會不成器的司高明,帶著恨鐵不成鋼的那股納悶勁兒,扭頭便去招呼其他的客人去了。

  沒有人給自己倒酒,而司高明也沒有厚顏無恥到干著偷酒喝的地步,只好賭氣地一推杯子,搖晃著腳步往外走。

  可是走著走著,司高明又退回來坐下,他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了。

  回家?房東這會兒準(zhǔn)在門口坐著,堵著他,要他交房租。他可不想聽房東喋喋不休的念叨抱怨以及催促。

  去工作嗎?自從陳范死后,司高明總覺得BOI總部烏煙瘴氣,里面坐著的都是群行尸走肉。好歹陳范在世時,對他們每個人都保持尊重,他們也都對陳范贊不絕口??涩F(xiàn)在呢,對于他們而言,陳范只不過是被已擊斃的A+++級通緝罪犯,是躺在牛皮紙里的一紙檔案,也是他們的業(yè)績。

  當(dāng)初陳范死后,他們連一絲惋惜、質(zhì)疑、傷感的情緒都沒有,因為是弗雷德親手擊斃陳范。

  哼,他們那群人,視弗雷德為神明的虛偽小人。

  司高明才不愿意回到那種令人作嘔,教人壓抑的地方。

  他沒有地方去了。

  不僅對他而言,還有對于他這個年紀(jì)的人來說,生活無非就是家里、工作兩點一線,節(jié)假日茍延殘喘地外出游玩,如此反反復(fù)復(fù),不見天日。

  一旦離開了家和工作,心生空虛感。天地寥廓,卻不知道要去哪里。

  所以,司高明只能又坐回了酒館里。

  下午并不是探險者酒吧的客流量最多的時候,此時白領(lǐng)們還未下班,工人們還沒有下晚班。

  酒館里只有寥寥幾人。

  卡里姆老板正在給坐在酒館角落里的人斟酒。

  那個人穿著得體的黑色西服,雜亂的頭大耷拉在前額,目無表情地看著堆在桌子上的電腦,電腦旁邊撂著成疊的檔案文件。

  “冰美式,牛角包……沒有更多了,謝謝。”

  “先生,我們這是酒館,不是咖啡館。還有一點,我們這里是消遣的地方,并不具備提供辦公的環(huán)境?!笨ɡ锬沸睦锍涑庵瓪猓鳛榫起^老板的服務(wù)職業(yè)素養(yǎng)讓他不至于將不滿朝著客人當(dāng)面抱怨出來,“如果您想辦公,請移步到正確的地方,比如斜對面的美人魚咖啡館?!?p>  那人抬頭掃了眼周遭的環(huán)境,似乎才意識到自己走錯了地方,連聲道歉,慌亂中收拾了桌上的東西。

  卡里姆回到柜臺前,對于司高明,他沒有了那份職業(yè)操守:“混蛋,你怎么還賴著不走?”

  “至少我沒在這里辦公,而是在消遣?!彼靖呙髑『蠒r宜地打趣說道。

  卡里姆將目光投向剛才那個家伙辦公的地方,嘟囔說道:“他們這群人,只要點杯咖啡,就能霸占一下午的時光,擺出‘消費者是上帝’的高傲嘴臉,全然不把阻斷店里生意當(dāng)作是一件羞愧的事。好像我們從事服務(wù)業(yè)的人,只不過中世紀(jì)的奴仆罷了……欸,他好像在桌上落下了什么……”

  卡里姆徑直走向角落里的位置,嘴里還在抱怨要清理這個家伙遺落下來的垃圾,好像是信封。卡里姆將桌上的信封攥在手里,嘴里的碎碎念戛然而止,臉上升起怪異的神情:“我的老天!我一定是喝醉了!司高明,你一定要過來看看?!?p>  感覺到莫名其妙的司高明跳下了高腳凳,走向卡里姆:“有什么事情好大驚小怪的,上面難不成揭露了你的情婦?”

  司高明接過來卡里姆顫巍巍的手遞過來的那件信封,他本還在疑惑,此時臉上露出的驚愕不亞于卡里姆。

  這是牛皮紙信封。

  信封本身并沒有什么特殊之處。

  特殊的是上面寫的字,熟悉的字跡,和之前門縫下那封敘舊的信上字跡如出一轍。

  牛皮紙信封赫然寫道:

  “給我尊敬的朋友:司高明。”

  “來自——你永遠(yuǎn)的朋友,陳范?!?p>  砰!

  似乎有什么東西在腦子里炸開了一樣,腦子里只聽到一聲巨響,陳舊的吊頂風(fēng)扇旋轉(zhuǎn)的聲音、店外的車鳴聲、卡利姆的呼喚聲,全都在這一刻驟然成為了司高明周遭寂靜的一部分,他所能聽到的聲音,只有腦海中的那聲巨響,和巨響過后無休止的回音。

  在腦中蕩漾,在耳邊回蕩。

  所有關(guān)于陳范的記憶在這一刻,伴隨著這聲巨響,如風(fēng)暴中的海浪,全部都涌入司高明的大腦中。

  “那個人……”

  司高明低聲沉吟:“信封是那個人遺留下來的,他一定知道什么!”

  西班牙斗牛節(jié)上脫韁了的公牛,都沒有司高明這般敏捷。

  他不顧一切地朝著外頭奔去,穿過車來車往的街道,車主們的喊叫聲連同卡里姆的呼喚被他拋之腦后。

  野蠻地推開美人魚咖啡館的玻璃門,侍者還沒喊出那句尖聲起伏的“歡迎光臨”,司高明急忙掃視咖啡館內(nèi)的人,卻不見穿著黑色西服的那個人。

  “先生,有什么可以幫到您的嗎?”盡管面對著這位不尋常的客人,咖啡館早已被奴化的侍者仍舊露出非常職業(yè)化的笑容,習(xí)慣性地?zé)崆閱柡颉?p>  “你有沒有見到,一個人,帶著電腦,拿著一大堆文件,頭發(fā)亂亂的……穿著黑色西裝?”司高明焦急地問道。

  侍者自認(rèn)為幽默地回答說道:“有的呢,先生。一部分正坐在我們的咖啡館里,一部分正坐在辦公樓里?!?p>  “……”

  司高明深吸一口氣。

  侍者的幽默太過于自作聰明。

  咖啡館里也沒有他想要迫切見到的那個身影。

  司高明無奈只能返回探險者酒吧。

  “怪人。”侍者朝著他離去的方向,吐了口唾沫,繼而又接待下一位客人。

  失魂落魄的司高明坐在高腳凳上,低著頭,那封信被他無力地擱置在吧臺上。

  卡里姆眼里充滿憂慮。

  “……”

  卡里姆想要安慰他,又不知道從何說起,只得有一搭沒一搭地說道:“美人魚咖啡館的服務(wù)員,不像我這么有趣的……或許我可以查下監(jiān)控,你讓NBI技術(shù)部門的家伙查下他的身份……呃,你要不要來杯酒?”

  “好!”司高明猛然抬起頭,“來杯酒,給我來一杯美杜莎夫人!”

  瞧著司高明毫無悲傷情緒、甚至還帶著一絲奸計得逞的笑容,卡里姆咬了咬牙,恨恨地說道:“那可是我都沒舍得喝的酒!探險者的鎮(zhèn)店之寶!”

  雖然嘴上這么說著,卡里姆還是轉(zhuǎn)身去往酒窖,拿出一瓶積灰的瓶身顏色為祖母綠的酒。

  卡里姆之前用筷子沾了一滴嘗了下,縱然他不敢高攀那些享譽全球的頂級品酒師,但他品酒的本事絕對堪稱一流。不過縱使是他,也嘗不出來據(jù)說在探險者酒吧成立之初便流傳下來的美杜莎夫人的成分以及釀造工藝,只知道,她是如此迷人,一滴即醉。

  醉,不是身體上的醉,而是靈魂深處的迷醉。

  一小杯的美杜莎夫人下肚。

  有些不能用言語表達(dá)的東西,填滿了司高明靈魂的某處空虛。

  他低聲呻吟著,一道婀娜多姿的身影朝著他走來,那是酒館的女兒。她如瀑的黑發(fā)傾瀉而下,唇上的紅色如同烈焰,她的聲音似近卻遠(yuǎn),如上古巫咒的吟唱,她說今夜是屬于勝利者的狂歡。

  明夜也是。

  今后的每一個夜晚,更是如此。

  夜?天黑了么?

  司高明揉著疼痛欲裂的頭,發(fā)現(xiàn)自己正處在一個二十多平米的空間內(nèi)。

  他在他的家中醒來。

  沒有那位絕艷的姑娘,家里只有他孤寂的一個人。

  司高明沒有醉后的惡心感,反倒是有難以言狀的洗滌升華。

  他離開了床,接了杯水,來到桌前坐下。桌上放著兩封信,一封用牛皮紙信封裝著,一封則是寫在便簽紙上,上頭寫著:美杜莎夫人還是會永遠(yuǎn)珍藏在酒窖里,切勿對她起了怪念頭。除了酒錢,你還欠我送你回家的費用,你可真沉。另:如果不介意,我計劃約你善良的房東夫人出門。留自:卡里姆·卜拉希米。

  司高明對于這位老友的慷慨報以由衷的笑意。

  陳范留下的這封信,勢必要揭開傷疤的沉痛回憶,他們不約而同地選擇避之不談。對于他們來說,在那種場景下,逃避或許是最可取的方式,沒有人會在別人哪怕是好友面前毫無遺漏地展示柔軟,也沒有愿意手足無措地面對別人的傷痛。

  可逃避并不是持之永遠(yuǎn)的最佳方式。

  就現(xiàn)在而言,司高明盯著牛皮紙信封,沉重地呼出濁氣。

  打開信封,仔細(xì)地閱讀陳范寫給他的信:

  親愛的司高明:

  你打開這封信的心情,相信與我寫就這封信的心情一樣:同樣懷著無比悲痛。

  也許……不,沒有這種低概率的事情。

  當(dāng)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jīng)死了。不管是誰送我去該死的地獄,我希望你的生活能夠是在正軌之上……不過依你的性子,我想卡里姆或許已經(jīng)在你身上賺得盆滿缽滿了。

  親愛的朋友,人終有這一天,我自然也不例外,對于我來說這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但我不希望我的死亡成為你頭頂揮之不去的陰霾,愿你懷著積極的心態(tài),驅(qū)散陰霾,至少,能夠看到明亮。哪怕是微不足道的,都可以支撐著你生活下去。

  還記得嗎,我們作為儲備探員學(xué)員在NBI國家學(xué)院的時光嗎,之于我而言,那是最美好的時光,我們同懷著對于明天、未來光明的期許,積極向上,總是有那么一股兒沖勁。

  這些年來,骨子里的倔強一點點被消磨。

  還好有你。

  也還好有我的家人。

  我親愛的太太,以及可愛的三個孩子。

  已經(jīng)好久沒有見到他們了。

  不是我無情,是我不敢見他們,這意味著將他們從無比美好的生活中拖入無邊黑暗的懸崖之中。不論是他們還是你,我都想要盡自己最大可能地去保護你們,哪怕是自己承受這些該死的傷痛,忍受孤軍奮斗的寂寞。

  答應(yīng)我,朋友,不要再為我的死亡感到沉痛惋惜,這并不值得,你應(yīng)該要如NBI信條那樣:縝密(Nicety)、勇敢(Bravery)、正直(Integrity),哪怕事與愿違,也要心懷赤忱地走下去。

  要相信啊,我的朋友!破曉前的黎明,總是黑暗的。

  寫在最后。如果有可能的話,我想懇求您照料我那可憐的妻兒,出于極其不負(fù)責(zé)任的出發(fā)點,我將他們孤零零地拋棄人世間,我想或許你能扮演起我的角色,作為他們坍塌的生活中最后的支護樁。

  另:不必深究以任何古怪方式給你送信的人,你追查不到他們的影蹤的。只要確信一點,他們是好人。

  最后的最后,再見了我的朋友,很高興能夠與你相識、相伴、共勉,感謝微不足道的生命中,能有你的來過,而變得更加難以往懷。

  你永遠(yuǎn)的搭檔及朋友,陳范。

  看完整封信,司高明并沒有像想象中的那樣睹物思人,悲痛落淚,卻是平靜如水,就連他自己也有些意外難料。

  司高明將信紙小心地疊好,裝入牛皮紙信封當(dāng)中,他長舒了一口氣,心里感覺到空落落的。

  他望向桌子的那一頭,陳范似乎就坐在那里,臉上露著他一貫溫暖的笑容,望著他。

  陳范朝著司高明擺了擺手,收斂起笑容,起身后轉(zhuǎn),往前走去。

  陳范回過頭,補充說出了墜樓前的話:“永別了,我的朋友?!?p>  望著他的身影,慢慢穿過墻體,逐漸變成虛幻。

  為什么之前始終會在意,只是沒有好好告別。

  當(dāng)下既已告別,那就別再留戀。

  是時候該畫上句號。

  亦或是充滿未知的省略號……

  第二天,司高明再次來到了熟悉的探險者酒吧。

  卡里姆習(xí)慣性地給他倒了杯酒,卻被司高明拒絕了。

  “怎么了,今天不喝酒了?”

  “沒有,今天是來向我最熱愛的酒告別的。”

  “唔……”卡里姆沉吟著,他明白這是陳范那封信帶來的魔力,“接下來打算怎么辦?”

  “做我本應(yīng)該做的事,也是他沒有做到的事。”在離開酒吧的時候,司高明扭過頭來說道,“你知道的,當(dāng)人們面臨著死亡,他摯愛的家人們是最需要被呵護的。這是作為一個朋友,至少我這么認(rèn)為,一個朋友需要承擔(dān)這樣的責(zé)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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