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去偽存真（下）

　　銀色的月光下，江瑾楓望著天空，領(lǐng)口的金邊輕輕搖晃，靜謐的氛圍中帶著神秘。盡管現(xiàn)在正值夏天，周圍的溫度沒有那么低，但是透過他冰冷殘酷的話語，還是讓人不由得心生寒意。

　　方賢沉默著，眼神中光芒微微晃動。

　　他抬頭望向夜色的寧靜，伴隨微弱的蟲鳴聲，緩緩側(cè)過頭靠在樹干上。只見另一根樹干的蜘蛛網(wǎng)上，有只不起眼的小飛蟲從中掙脫了束縛，充滿凄美與蒼涼的意境。于是他撫今思昔地說道：“柳暗花明，絕處逢生的故事么?！?p>　　此話一出，江瑾楓并沒有否認(rèn)。

　　雖然這樣講有些敷衍，但配合語氣就顯得恰到好處。

　　回想昔日諸般痛苦的處境，如今還是歷歷在目，自己的靈魂和信念依舊，只不過心境變了。不過還是應(yīng)該解釋一下，這所謂的故事有多么黑暗。

　　于是，他調(diào)整了一下姿勢，緩緩坐起身來：“差不多吧，但未必就是明。那件事遠(yuǎn)不僅于此，求行的道路并不順利?！?p>　　說到這里，江瑾楓眼神變得冷冽起來，語氣也愈發(fā)深沉：“那個時候的我，太容易輕信別人了。哪怕一點善意和好處，都讓我感覺抓住了機會。就算明知道對方在畫餅，卻還是義無反顧的選擇出發(fā)?！?p>　　“我想過他們會騙我，大不了最終一無所獲……”

　　“可是我沒有想到，他們的話半真半假，在這個繁榮昌盛的年代，人心卻比動物還冷血?！痹捯袈湎?，森林深處傳來異獸的嘶吼聲，氣氛變得安靜下來。

　　方賢不禁皺起眉頭，但還是認(rèn)真聽了下去。

　　江瑾楓輕聲嘆息，深邃的目光望向遠(yuǎn)方，緩緩靠回樹干上說道：“在這個世界上，人性的貪婪往往會導(dǎo)致巨大的犧牲。我從未想過，被賦予諸多光環(huán)的修行界當(dāng)中，竟然有一條如此不堪入目的黑色產(chǎn)業(yè)鏈。他們心照不宣，欺騙一個又一個的迷途者，帶給他們希望，卻又讓他們邁向深淵?！?p>　　“論弱者的生命有多廉價，僅憑一件小事就能看出來。他們把凡人當(dāng)做耗材，騙去未開封的秘境探路。運氣好點的人，遇到一個沒有危險的空穴，幡然醒悟逃離他們的掌控?？梢沁\氣不好點的，就有可能被詭異的秘境吞噬，不僅得不到任何回應(yīng)的聲音，甚至還要面對災(zāi)難的降臨?！?p>　　“最終默默無聞的死去，化作這個世界的一縷塵埃?！敝v到這里，江瑾楓停了下來，似乎是留于思考的時間。

　　方賢目光不斷變換，各種各樣的情緒涌現(xiàn)，結(jié)合過去的很多經(jīng)歷和理解，他心中漸漸有了一些猜想：“你說的那個秘境，是樓蘭古城么？”

　　江瑾楓搖搖頭，提起手中的玉佩，晃動著兩條青魚說道：“不是，那時候我還沒有資格進(jìn)入樓蘭，雙魚玉佩也是之后的事情了?！痹捯袈湎拢瑑蓷l鮮活的青魚重歸寂靜。

　　方賢對此感到困惑，望著天空沉默了片刻，好奇地問道：“那你是怎么逃出來的，難道屬于運氣好的那種？”

　　江瑾楓聞言還是搖頭，緩緩將玉佩塞回衣服里，神情無奈地說道：“我的運氣，時好時壞。秘境中的危險我并沒能幸免，只是在逃命的過程中遇到了貴人。是他把我?guī)щx了那個地方，讓我得以在未來生存下去?！?p>　　“貴人，哪來的貴人？”方賢疑問。

　　“嗯…”江瑾楓思考了片刻，沉著聲音回答道：“他是一位神秘的修士，掌握著大道之外的力量。其特殊的身份我無法向你透露，你可以把他當(dāng)做這個世界的觀察者，將我們所有人聯(lián)系在一起的存在?！?p>　　“什么意思？”方賢眼神凝重。

　　江瑾楓緩緩抬起頭，望向天邊的月亮說道：“意思就是他關(guān)注著每一個人，并且將他選中的人團(tuán)聚在一起。這種做法關(guān)乎到一些很重要的事情，所以才迫不得已出現(xiàn)在我們的身邊?！?p>　　聽聞此言，方賢心中微動，默默地問道：“每一個人，包括我么?！?p>　　“沒錯，他也在默默關(guān)注你?！苯獥骰卮?。

　　方賢心中震撼不已，頓時就有些脊背發(fā)涼。他連忙坐起身來，環(huán)顧四周確保無恙，隨后才諱莫如深地說道：“照你這么說，騙你去秘境探路的網(wǎng)友，可能是那位神秘修士了？”

　　聞言，江瑾楓一個趔趄，差點從樹上摔下去。

　　他無奈地理了理衣服，忍住心中抓狂的沖動，隨后臉色變得正經(jīng)起來，湊近樹干說道：“我啥時候這么說過，不要臆想好不好？”說著，他抬手敲了敲。

　　方賢感知到后，不由得探出腦袋，淡淡地笑道：“哎嘿嘿，我只是覺得有些巧合?！?p>　　江瑾楓搖搖頭，否定了他的猜想：“謹(jǐn)慎也要有個度的，不要總是疑神疑鬼。再說我那時候還只是個凡人，連樓蘭古城都沒有去過，有什么值得他利用的價值？”

　　“若非是他出手相救，我早就命喪黃泉了?！?p>　　隨著話音落下，方賢終于明白利害關(guān)系。他默默地點了點頭，心中不敢再妄加揣測。

　　氣氛沉默了片刻，兩人調(diào)整好思緒。借著頭頂微涼的月光，江瑾楓繼續(xù)說道：“后來，我通過他接觸到了更多的人。他們幫我開拓了見解，還給了我選擇的機會。而我向往真實的世界，所以修行的道路就此展開?！?p>　　“但這條路并不好走，散修的處境十分困難。很多基礎(chǔ)資源都無法保證，還要面臨世俗的規(guī)則與約束?！?p>　　“為了打破這個詛咒，我徹底改變了自己。面對那些不被允許和不可接觸的事情，我毅然決然做出反抗與突破，哪怕無數(shù)人對我口誅筆伐，我也默默承受下來?！?p>　　“這樣做，并不是為了獲得誰的認(rèn)可，而是為了成就更好的自己?；叵肫甬?dāng)初被騙入秘境送死的經(jīng)歷，我就感到深深的膽寒與恐懼……”說到這里，江瑾楓目視前方。

　　他抬起手似乎想要觸碰什么，隨后又默默將手放下去，神情冷漠地諷刺道：“喜歡在別人身上找存在感的家伙，背后永遠(yuǎn)都有一副不為人知的面孔?！?p>　　“所以常理就是用來打破的，我也不是任由他們宰割的?！?p>　　“我一步步站在那些虛偽的對立面，展現(xiàn)出自己應(yīng)有的風(fēng)度，讓所有人看到一個散修的崛起。權(quán)華富貴又如何，我和他們站在了同樣的高度。很多人都開始理解我，向往我的生活，都想做光芒萬丈的人?！?p>　　“可是我與他們不同，我不會因此感到沾沾自喜?！苯獥魈痤^來，目光在璀璨的群星間徘徊。

　　他的眼中泛著淡淡的金芒，語氣堅定不移地說道：“我的目標(biāo)從來都是成為真正的強者，而不是欣賞這條路上經(jīng)歷的風(fēng)景。因此我的人生沒有止歇，需要為心中的信念奉獻(xiàn)一切。只有這樣，我才能改變更多的事情?！彼o拳頭，向著天空揮去。

　　方賢不動聲色，能感受到他強烈的意志。隨著對方的情緒不斷醞釀，隱隱之間傳來一絲暢快之意。

　　兩人沉默了片刻。

　　隨著心中的思緒漸漸平息，江瑾楓微微垂下眼眸，頭發(fā)遮住了半邊眼睛。他緩緩將拳頭放下去，嘴角便微微勾了起來。

　　等他再次抬眸的時候，只見眼底笑意沉浮，宛如一汪深不見底的湖水，表面看似平靜，下方卻昏暗與神秘。他說：“如果有人幫助我，我會很高興也很感激。如果有人恥笑我，我還是會很高興，因為他們提醒我該前進(jìn)了?！?p>　　“只要沒有人傷害到我，那么他們的出發(fā)點就是好的?？梢撬麄冇腥藗Φ搅宋?，那么我會讓他們承受自己的惡意?！?p>　　“樓蘭古城一行，我得到了雙魚玉佩，還有許多珍寶。名門望族都說，這份財產(chǎn)不屬于我，我不能獨享上古神跡留下的傳承……我覺得他們說的對，于是在逃離天羅地網(wǎng)的封鎖后，便將那些東西散布于天下，讓所有人都感受來自古神的恩典。”

　　江瑾楓笑逐顏開，很是欣慰地說道：“直到那一刻，權(quán)貴們終于開心了，紛紛露出愁眉苦臉的表情，最終卻把我奉為上賓?！贝嗽捯怀?，方賢差點沒繃住。

　　高啊，實在是高。

　　他回想起孟中秋的發(fā)言，終于在這一刻感受到了。面對那些權(quán)貴們的威脅，沒想到他選擇逆向思維，好一個讓全天下感受古神的恩典，直接讓那些人的算盤落空了。

　　不愧是被散修們奉為教祖的存在，這波騷操作真是一套一套的。單說其逆天的共享理念，直接貫徹了舍己為人、無私奉獻(xiàn)的精神，自身難保還為全天下的人著想。

　　他真的，很難不讓人佩服。隨著思考深入，畫風(fēng)逐漸轉(zhuǎn)折。

　　江瑾楓收起了笑容，順著之前的話繼續(xù)說道：“任何偉大的故事都始源于弱小，我想他們對此有了深刻的見解?？墒怯屑滤麄兯坪鯖]太明白，那就是我不需要他們虛情假意。道不同，不相為謀，亦各從其志也。”

　　“哪怕說再多也毫無意義，因為沒必要糾纏下去了?！?p>　　“想要利用我的價值，來彌補他們的空缺么。我認(rèn)為沒有必要，假的就是假的，永遠(yuǎn)都真不了?！?p>　　江瑾楓語氣平靜，瞇著眼睛說道：“所以你要明白，在這個爾虞我詐的修行界，沒有無緣無故對你好的人。一切都是為了從利益出發(fā)，包括我們這些人也是一樣?！?p>　　稍作停頓后，他嘴角微微顫動問：“你明白嗎？”

　　方賢點點頭，認(rèn)真地回答道：“明白。”

　　“明白的話，就好好表現(xiàn)吧，不要感到孤獨。我們一直都在你的前方，等待著你追趕上來。不要忘記，我們都有共同的理想?！?p>　　“共同的理想么……”方賢喃喃地重復(fù)著。

　　他們有什么樣的理想，該以什么樣的東西來衡量。是愛與正義，還是和平與希望……

　　其實想要的東西太多，已經(jīng)無法被定義了?；蛟S是為了拯救曾經(jīng)的自己，才會義無反顧的邁向這條路。

　　隨著微風(fēng)拂動，在這安詳寧靜的夜晚，兩人躺在大樹的枝干上，心情漸漸變得平靜下來。大樹的搖曳和蟲鳴聲環(huán)繞，影影約約還能看到一些螢火蟲飛舞。就這樣，隨著思緒漸漸遠(yuǎn)去，方賢輕聲開口道：“那你對未來是怎么看的，隨著各種事物的復(fù)蘇，還有太平的日子過么?！?p>　　江瑾楓長嘆了一聲，無奈地?fù)u搖頭：“沒有了，大復(fù)蘇降臨以后，我就知道一切都要亂了。異能力毫無征兆的覺醒，很多人都擁有了超凡的力量。遙想當(dāng)初，我歷經(jīng)九死一生，才傳承了光明神的力量?！?p>　　“可隨著大復(fù)蘇的到來，似乎變得廉價了許多?！?p>　　他自嘲地笑了笑，隨后又神秘地說道：“不過說起來，這三個月的時間里，我們一直在觀察異能者。覺醒異能這件事似乎并不是隨機的，所有能掌握這份力量的人，似乎都有完整的思維和理解能力?！?p>　　“美其名曰，天賦異稟?！?p>　　“異能力就像某種不可名狀的特殊規(guī)則，能精準(zhǔn)篩選出一些具備修煉天賦的人。這種力量是從何而來的不知道，但可以知道的是，這的確是一條更快更便捷的路?！痹捯袈湎拢瑯淙~再次被風(fēng)聲催動。

　　方賢目光逐漸變得朦朧，琢磨著他的話語，百感交集地說道：“這就是宿命吧，該來的都會來，該躲的躲不掉。”

　　江瑾楓聞言沒有說話，只是緩緩閉上了眼睛。隨著微風(fēng)拂動衣角，他才苦笑一聲喃喃道：“往事如影隨行，逃不開的何止是宿命。”螢火蟲飛了起來，前呼后擁地向遠(yuǎn)方而去。

　　月亮高懸在夜空，灑下柔和的光芒，繁星閃爍如同美麗的畫卷。

　　周圍的蟲鳴聲漸漸變得微弱下來，悠揚的交響曲也接近了尾聲，營造出美好和諧的氛圍。這一刻仿佛童話故事的結(jié)局，一切都回歸了安詳與寂靜。

　　相背而坐許久，二人的身心早已疲憊。

　　他們就這樣默默地躺在樹上，只想在安寧的氛圍中休息。這一刻黑暗籠罩下來，世界好像無精打采地睡著了。只聽它悄悄地說：“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