凈無瑕語出驚人,直呼寧舟為魔宗門下。
寧舟微訝,旋即笑笑,“彼此彼此?!?p> 說起正魔之分,寧舟對這個并不看重,因?yàn)樗麖男【蜎]被灌輸這樣的理念,其二,在他看來,玄靈之別,也只是修行法門不同,經(jīng)義理解之別。
另外一點(diǎn),便是寧舟自己也修煉有魔功,玄幽玉虛功,他并不認(rèn)為,這個‘魔’是多么傷天害理,也不認(rèn)為修玄功有多么清圣。
在他看來,這兩者修行,只是選擇不同罷了。
乾坤始奠,世間有了修行之道,不知從何時起,又分了門戶之別。
世間修士萬萬千千,但從根本上來講,又分為玄靈兩派,玄者吞吐清氣,靈者煉化濁氣,玄靈兩派,均視對方為左道旁門,自古以來,不知產(chǎn)生多少殺伐,當(dāng)年如無量圣宗般強(qiáng)盛的派門,也有不少,只是大多已經(jīng)成為歷史的塵埃。
時至今日,大宗門只剩下十大門派,六玄四靈。
寧舟自認(rèn)為,那些衛(wèi)道殺伐的前輩,不會如此膚淺,單單因?yàn)殚T戶之見,就大肆開殺,兩敗俱傷,但為何而爭,他也說不清楚。
凈無瑕微微詫異,寧舟竟然絲毫不辯駁,反而笑吟吟說著彼此之語,她目光打量寧舟上下,“你這個想法,是很危險(xiǎn)的事情?!?p> 寧舟淡然道:“難道我大呼一聲“魔宗賊子受死”才能彰顯我非魔嗎?”
凈無瑕手捧香爐,煙氣飄渺,顯得整個人也縹緲欲仙,但口中的話語,卻是干干凈凈,無有絲毫語氣,“你不像普通的玄門弟子?!?p> 寧舟道:“你也不像普通的靈門之人?!?p> 凈無瑕不置可否,“何以見得?”
寧舟道:“有道是玄靈不兩立,以你的手段,見到我一件事,當(dāng)是滅殺我這個魔宗門生,而不是這般毫無煙火氣的?!?p> 凈無瑕隨口道:“我只是懶得殺一只螻蟻罷了?!?p> 這話期瞞旁人還罷了,寧舟卻是不信的。
素君堂說,當(dāng)時凈無瑕突然而來,而且湖水赤紅一片,寧舟聯(lián)想到此人修為高深,竟然盤踞一地十年之久,白白荒廢工夫,他便明白,凈無瑕身受重傷。
若非重傷之軀,絕不會待在這個所在,從凈無瑕眉心印記來看,赫然是丹境修士,這等修為,在小宗門做一門之主也是夠的,何必困居一地,整日煉化靈宮坤元之氣?
靈宮、玉都、還丹、福地、洞天,唯有還丹修煉之地,才能匹配丹境修士,供養(yǎng)丹境修士修煉。
而靈宮這等地方,丹境修士在此,只能停滯不前,休想要有半點(diǎn)進(jìn)步,若無足夠靈材,修為甚至?xí)陆怠?p> 對于修士來說,光陰是無比寶貴的,凈無瑕在此十年,是為什么?
寧舟自問,除非凈無瑕受到的傷勢,已經(jīng)非常嚴(yán)重的地步,輕易動彈不得。這樣的重傷之軀,殺他或許可以殺,但卻要耗費(fèi)不小的代價(jià)。
寧舟目光有神,自信言道:“此地界雖是豐國,但卻還在我圣宗威嚴(yán)覆蓋之中,凈道友如要?dú)⑽遥闶鞘帜_再干凈,也會被察覺,除非你立馬離開。”
寧舟一直在觀察凈無瑕的神色,凈無瑕給他的感覺,就是淡泊從容,一臉恬淡,不驕不躁,不喜不怒,整個人像是一尊白玉雕像,無有任何感情,不像活生生的人。
但他注意到,當(dāng)自己說出最后一句話時,凈無瑕臉色有些許波動,眸子如星辰般閃亮,看了他一眼。
二人目光相視,寧舟立即察覺到,凈無瑕有著些微怒氣,還有一些無奈和倦意。
寧舟心底笑了,他知道自己猜對了。
無論是誰,十年不能動彈,都會有深深的無奈和倦意,更何況是凈無瑕這樣的高手。
荒廢十年,對于一個修士而言,是莫大的犧牲。
凈無瑕嘆了一聲,“你膽子很大?!?p> 寧舟誠懇道:“我只是來拜訪道友,自然無需怯懦。”
凈無瑕無聲的笑笑,搖了搖頭,“你這樣的小修士,往年一把捏死千百個,說來好笑,有時我并無殺心,但那些玄門弟子,卻敵視我,來撩撥我,挑釁我,最終送了性命?!?p> “是警告嗎?”寧舟心里一笑,轉(zhuǎn)眼便不將這雜念拋之腦后,“道友傷勢很重嗎?”
凈無瑕此時又平靜下來,“很重,幾乎損壞道基?!?p> “那真是幸運(yùn)?!睂幹圯p嘆一聲。
道基被毀,等于道途被斬,以后再無進(jìn)境可言,對于修士,是毀滅性的的打擊。
如陸秀平,就是道基被毀,此生再無前進(jìn)一步的可能,所以他才甘愿來俗世。
否則陸秀平張口凡人,閉口凡人,一副瞧不起凡人心境,怎會甘愿來俗世?說到底,這只是無奈的選擇。
凈無瑕在此,亦是無奈。
凈無瑕望著寧舟,心里有一絲好奇。
寧舟當(dāng)日突破時,她雖無有親眼所見,可在她感應(yīng)之下,與親自目睹無異。
凈無瑕以多年的眼光評判,這是一個資質(zhì)驚人的修道種子。
她之所以見寧舟,這一絲好奇占了一半原因,可見了寧舟之后,她便發(fā)現(xiàn)寧舟這個人,與一般的玄門弟子不同。
寧舟無有任何,對靈門的敵視亦或不屑。
這在當(dāng)今玄靈兩分的情勢下,是分外罕見的怪事。
同時,凈無瑕本人內(nèi)心中,也無有什么正魔之分,或許是這一點(diǎn)兩人共同,她才會與寧舟相談,而不生殺心。
另外寧舟在她眼中,只是一個小修士,對她無有任何威脅,否則就算她心里沒有正魔之分,也會為自身安危考量,殺掉寧舟。
寧舟像平日聊家常一般,“道友手中的香爐,是助你療傷的吧!”
凈無瑕遲疑片刻,點(diǎn)點(diǎn)頭,“若非此寶護(hù)我生機(jī),這區(qū)區(qū)一個靈宮,也是保不了我的。”
既然寧舟已經(jīng)明白了她的境況,她也沒什么不可說的。
對聰明人撒謊,是對對方的侮辱,若明知對方可識破還撒謊,便是對自己的侮辱。
“當(dāng)年我與一位力道修士爭鋒,雖然將他擊成重傷,但我也身受此厄,幸好再過不久,我已經(jīng)可以挪動軀殼,屆時,我將離了此處?!闭f到這,凈無瑕也有幾分喜意。
寧舟忽然心中一動,問道:“那人應(yīng)該被你斃殺了吧!”
凈無瑕搖頭,“當(dāng)時他重傷借助法器遁地而走,也不知死了沒,不過就算沒死,一條命也殘了大半?!闭f到最后,即是以她的淡泊,也露出幾分自信來。
如一條電光劃破夜空,天地一片光明。
此時,寧舟心頭雪亮,知曉了自家封寶碧如意的前塵往事。
十年前凈無瑕與一修士斗法,將敵人擊成重傷,瓊?cè)A宮崩裂,地陷大坑,卻是發(fā)現(xiàn)此間竟然暗藏坤濁氣穴,此時凈無瑕也是傷重殘軀,不堪轉(zhuǎn)挪,只好就地療傷,一坐就是十年。
而那不知名的敵人重傷逃遁,遁地而走,可惜身軀傷重,逃到一半路,便一命嗚呼,身死道消。
殘破的軀殼,在幽幽暗暗的暗河中,停駐十年之久,直到寧舟的到來,取走了他身上的瑰寶,煉化成封寶碧如意。
當(dāng)時他還以為那人死后不久,現(xiàn)在卻是明白了。
那人是力道修士,渾身堅(jiān)如金鐵,鐵板一塊,若是好好保存,就是百年也不會朽壞,可在那陰暗潮濕的暗河中,浸泡十年,也就他是力道,否則只會剩下骨骸。
十年前的爭端,凈無瑕勝,十年后,寧舟繼承死者的遺物,來到了凈無瑕的面前。
巧,不得不說一個巧字,寧舟暗暗感概,這世間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莫非那人冥冥中要我報(bào)仇?”寧舟腦子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旋即他便將其撲滅。
他與凈無瑕,往日無冤近日無仇,加上對方畢竟是一只病虎,他可不會做這蠢事。
就算他與凈無瑕的利益之爭,此時他也放下了,因?yàn)閮魺o瑕就快走了,倒時候他直接可以接受,不過晚一些罷了,也無多大關(guān)系。
因?yàn)閮扇耸青従拥木壒?,他今日過來,就是來表示善意的,希望他們可以和平相處,現(xiàn)在見到凈無瑕態(tài)度友好,目的已然達(dá)到,他當(dāng)即一禮,“今日叨擾了,愿道友貴體早日康泰,貧道尚有要事,先告辭了?!?p> “慢來,我有一事說予你聽?!眱魺o瑕忽然道了聲。
寧舟訝然,“不知道友有何事?”
凈無瑕平靜道:“今日道友一談,知曉道友眼界心境,不同于尋常玄門子弟,我有一件私事想要拜托你,不知甘愿否?”
寧舟也不矯情,“盡管說來,若在我能力之內(nèi),貧道倒愿助一臂之力。”話是這么說,其實(shí)他已經(jīng)警惕起來了。
他們也才相識罷了,雖然相談無有不合的氣氛,但也說不上相談盡歡,兩人無有任何交情,凈無瑕為何有私事,拜托自己?
凈無瑕略含感激的望了望寧舟,“此事不傳六耳,你且靠近些,附耳過來?!?p> “好?!睂幹鄄粍勇暽哌^去,方才附身,凈無瑕檀口輕開,一股熱氣吹入他的耳朵,一時癢如蟻行。
“太虛幻境!”凈無瑕口吐四個字,一手蓋在寧舟頭顱上,與此同時,一股難以名狀的感覺,縈繞寧舟心頭。
寧舟心頭一沉,知道自己太過大意了,他仿佛墜入無邊水澤中,四周汪洋一片,水天一色,天地間自己孤獨(dú)一人,如要就此沉淪,再也不覺醒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