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玄山,三真觀。
觀前有一老槐樹,其大如篷,枝葉撐開十數(shù)丈,形若華蓋,卻是一處好的陰涼歇息之所。
寧舟端坐樹下一方青石上,頭戴逍遙巾,寬袍大袖,形貌甚是瀟灑,此刻放下手中書卷,伸了個懶腰,微微瞇眼:“這《清源氣經(jīng)》讀來著實費神,書卷到手約有年余,如今終是參透了其中真意。”
此書讓他費神不少,今日終得其中關(guān)竅,難免心神松懈,想要略作小恬。
便在此時,七八個稚童結(jié)伴而來,遠遠便喊道:“寧師兄,寧師兄。”
寧舟聞聲看也不看,趕忙以手扶額,假作與周公相會。
可那稚童卻不肯放過他,拉扯他衣袖,道:“寧師兄,給我們講講修行之密吧!”
寧舟嘟囔一句:“我睡著了?!?p> 其中一稚童撲哧一笑:“我還沒聽過,誰睡著還能說話的!”
寧舟心里苦笑一聲,有這群孩童在側(cè),定是不得安歇。當即挺直腰背坐好,擺出嚴肅的樣子,拍了拍那稚童頭顱,一臉恨鐵不成鋼道:“小鬼,夢話你沒聽過么?”
那稚童哈哈一笑,“我聽過鬼話?!?p> 寧舟微微一笑,“讓我講修行之密,說出來豈不形同鬼話?”
“不會的,不會的。”稚童連連擺手,一臉天真道:“我們聽李還真師兄說,寧師兄修為高深,必然通曉修行精意,所以我們才來問你啊!”
“李還真?”寧舟聞聽此名,微不可察的皺皺眉。
論起修為,寧舟如今半分也無,便是《清源氣經(jīng)》也不過是今日方才悟得真意罷了,修行之說八字還沒一撇,何來高深之說?
不過他也知道,李還真此舉存心是要看他笑話。
寧舟瞧了瞧這幫半大孩子,忽然一笑,對付這幫孩童還不容易?他一拍手:“來來來,都聚過來,今日我給你們講講,比修行更好玩的事情。”
孩童畢竟是孩童,無有那么多心思,聽見有好玩的,頓時歡呼一聲,圍攏在寧舟身旁。
寧舟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jīng)道:“要想知道怎么修行,首先要知道從何時起,世間有了修行之法,我問你們,你等可有父母。”
“寧師兄說笑了,若無父母,我等豈不是石頭變得?!?p> 寧舟呵呵一笑,“那你等可曾想過,你等父母的父母,直至祖先,是從何處而來?”
“自然是祖先的父母生的?。 ?p> “錯矣!”寧舟慢慢道:“天地初判,清升濁降,始分四極,乾坤始奠,其時物華天寶,處處奇景,有生靈從天地出,由天地孕育而來,天生天養(yǎng),無父無母,此等生靈,生來力大無窮,神通廣大,上可摘星拿月,下可汪洋擒龍,天生便有大法力,這等生靈之中,便有爾等始祖?!?p> 正說到這,眾人聽得入神,有一孩童脆生生道:“有如此法力,現(xiàn)今可還活著?”
寧舟微微一笑,“天生如此偉力,已是莫大福緣,若能活到今日,豈非奪天之福?!?p> “那就是死了?”
寧舟笑道:“自然是了。”頓了頓接著講道:“光景消磨,歲月變遷,不少生靈消失殆盡,而有些卻是相互繁衍,延續(xù)到今。就如蛆蟲變蠅,蠶化為蛾等等奇觀,而其中一種生靈,逐漸演變?yōu)槿?。?p> 一孩童奇怪道:“那我們?yōu)楹紊鷣頍o有那般法力?”
寧舟拍了拍他額頭:“哪有這等好事,凡俗之中尚有富不過三代之說,這般法力傳承,又豈是容易?”說罷雙掌一合,發(fā)出一聲脆響:“今日修行之法,便是依循上古而來。”
“那今日之法,比之古法如何?”
寧舟朗聲一笑:“自然是今必勝古。”
寧舟說的擲地有聲,其實他也不知,今法和古法,到底孰優(yōu)孰劣。畢竟如今他還尚未修煉,法門也只有一本清源氣經(jīng)。
不過依他自家所想,后人觀覽前法,總歸會創(chuàng)出比前人更好的法門。
眾人聽得津津有味,也忘了來時的目的,與寧舟打個招呼,三五成群結(jié)伴離去,不知去何處撲蝶捉蜂玩耍去了。
寧舟見眾人離去,收回目光,微微感慨,這幫孩子天真爛漫,只知玩樂,倒也快活。
而自家卻需在修行之道上,披荊斬棘,徐徐而行,若有半分差池,便是身死道消的下場,來不得半分馬虎。
寧舟乃無量圣宗下觀三真觀記名弟子,在此已有年余,自然知曉修行艱難。
三真觀不不傳術(shù)法,只授入門心法,便是那清源氣經(jīng)。此法乃是無量圣宗根基之學(xué),所謂萬丈高樓平地起,此法若參悟不好,未來神通術(shù)法,更是無緣。
寧舟聽他叔父說過,他這一脈,昔年也曾出過大修士,練得大神通,只是時至今日,子孫不肖,當年寧家輝煌盛景早已不在,只剩下他叔父與他兩人。
可他叔父因行功踏錯,功體有損,難以活命,便想到他這一去,寧舟無人照料,便在生前花費諾大代價,將寧舟送至三真觀,希望有所成就。
寧舟從袖中拿出一只龜殼,此物乃是他叔父遺物,想來也是一件寶物,可他至今也未發(fā)現(xiàn)此物特異之處,許是自家功行未到之故,輕撫半晌,將龜殼收入袖中,眼神逐漸堅定,“先輩如此為我籌謀,這修行之路,便是再多荊棘,也無法讓我止步?!?p> 況且不為別人,寧舟自己也知修行好處。
不過修行既有好處,也有難處,便如這清源氣經(jīng)就難住他多時。
尋常人或許兩三月就懂得其中道理,可以著手修煉,而他卻足足花了整整年余光景,方才悟得里外通透,這其中并非資質(zhì)有別,而是另有內(nèi)情。
寧舟也知曉其中關(guān)隘,不過他素來念頭通達,并未因此憤懣于胸,而是堅持苦磨,定要叫他人看看,我寧舟不比爾等差上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