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惹我試試？

　　十二月二十八，赫國鬼節(jié)。

　　用過午飯，吳媽幫華穎梳了元寶髻，發(fā)髻各纏繞一串紫色的穗子，正想再插一對簪子，華穎說：夠了，頭上戴太多東西實在麻煩。

　　吳媽困惑地眨了眨眼睛，還沒來得及抗議什么，華穎早已離開了梳妝臺。

　　在赫國，鬼節(jié)也是個大節(jié)日。

　　這一日街上會有各種穿著奇裝異服的人，集市上也會有各種好玩的東西賣。因為戴了半罩臉面具，華穎心里毫無壓力，反正人們看不到她的臉，也不會有人知道她是那個癡傻的華府五小姐。

　　這幾日，風雪雖是停了，但天氣相比之前更加寒冷。屋檐，樹梢，街角還積著未來得及融化的殘雪。

　　從邊門出來，見到正門停了十幾輛裝飾豪華的馬車，家丁護衛(wèi)浩浩蕩蕩，看起來好不氣派。華穎冷眼看著華家人一個個地從大門出來，由各自的下人服侍著上了馬車。

　　吳媽心里略有些不平，憑什么華家其他的小姐出門這么大的陣仗，她家小姐連個最簡陋的轎攆都未曾坐過，即便是個庶出的小姐，待遇也比五小姐好了許多，便露出一些憤憤不平的神色。

　　心想這樣冷的天氣，別的華家小姐坐在轎子上，總不能太委屈了自己小姐。

　　好歹拿個手爐讓她五小姐捏著，總算也能御御寒。便叫華穎等她一下，轉(zhuǎn)身又回去小院了。

　　華穎一身白色的長裙，裙裾上繡著潔白的點點紅梅，用一條同樣紅色織錦腰帶束住盈盈一握的小腰。披一領素色斗篷，雖然簡潔，卻顯得格外清新優(yōu)雅。

　　她將雙手攏在嘴邊呵了口氣。

　　一陣鈴鐺的脆響，從人群里滾出一個鏤空的銀色小球，一路叮當脆響地滾到她的腳邊才停下來。

　　隨著一聲粗咧咧卻尤帶童音的喊叫，一個約莫五六歲的小男孩朝著她跑了過來，站定，斜睨著眼睛，面帶不善地上下打量著她。

　　“你是誰呀？把面具摘下來給我看看！”這樣小的孩子，眉宇間隱約已經(jīng)帶了一絲蠻橫，他皮膚黝黑，肥頭大耳，一雙原本便不大的眼睛被一臉的肥肉更是擠地正剩下一條縫隙。

　　華穎懶得理他，兀自別開眼睛。

　　“快幫小爺把銀球撿起來啦?！?p>　　這個小男孩是華家大老爺長女之子，也就是梁國公府的五少爺。

　　面具下的臉微微一笑，腳尖微動，那球便“咕嚕?！钡貪L到別處去了。小男孩扭著肥碩的身材將銀球撿回來，跑了幾步，喘地大氣不接小氣，指著華穎罵道：“哪里來的賤婢，竟敢調(diào)戲本小爺。”

　　“天賜！”有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女沉著臉快步走了過來，穿一身金黃色的云煙衫，黃色古紋雙蝶云形千水裙，高高的發(fā)髻上斜插著金釵步搖，晃得人眼花繚亂。她拉起男孩的手，瞪了華穎一眼，萬般嫌惡道：“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要跟傻子說話，免得沾染了傻氣?！?p>　　華穎在這一世記憶里搜了一下，想起這華若蕓乃三老爺?shù)恼粕厦髦?。在她的印象中，盡管見面次數(shù)不多，但每次碰到沈珀母女，華若蕓伙同三夫人找借口奚落嘲笑一下她們一番。

　　她的眸子飛快閃過一絲戾氣。

　　“原來是個傻子！”梁天賜朝她做了個鬼臉。

　　華若蕓洋洋得意，“可不是么，也不知道她老娘從哪里來的，搞不好祖上三代都是傻子?！?p>　　說完這話，只見華穎的目光一凜，萬年寒潭一般的冰冷的眼睛，緊緊盯著她的瞳仁。

　　少女被她的目光看著怔了怔，隨即笑道：“喲--今天我才知道，原來傻子還會生氣的，哈哈--好好笑。。想哭了吧，趕緊找你那個傻子娘親去吧，一屋子的傻子。?！?p>　　手下一點點握緊，直到骨節(jié)發(fā)白。

　　突然間華穎微笑了起來，雙目卻在頃刻間變得異常冷冽。

　　只見她彎下腰，一手搭在梁天賜的肩膀上，微微地吸了口氣。還沒等華若蕓反應過來，那原本拿在梁天賜手上的銀球已經(jīng)朝她急速飛了過來，正正砸在她的嘴上。

　　只聽見她發(fā)出一聲慘叫，待用手去摸嘴唇時，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腫的老高。嘴角一陣腥甜，看來是口腔里面的皮破了，一張嘴便吐出一口血來。腦子里暈暈乎乎的，心想剛才那球好端端拿在梁天賜的手里。

　　害怕自己容顏被毀，又急又怒，來不及細想便一巴掌打在了梁天賜的肥臉上，想想還不解氣，將梁天賜一把推倒在地上。

　　梁天賜被她一系列的動作給打蒙了，坐在地上好一會兒，才殺豬似般大哭起來。

　　他這一哭，引得跑過來一大堆人。

　　華穎趁機往后退了一退。

　　華若安看著兒子胖臉上，五道青色的手指印清晰可見，一邊的臉已經(jīng)開始腫了起來。不由氣得瑟瑟發(fā)抖，恨聲道：“是誰干的？”

　　“她--是她--”梁天賜指著華若蕓，恨不得把手指戳到她的臉上去，哭得越發(fā)厲害，“母親一定幫我打還?！?p>　　華若蕓此時清醒了一些，用手遮住腫起的嘴唇道：“誰讓你用銀球砸我?！彼郎惖饺A若安眼前，“看，把我的嘴砸成這個樣子?！?p>　　“又不是我砸的，是球自己飛出去的?！?p>　　“笑話，你讓球再飛來看看?！?p>　　“就是球自己飛的，就是球自己飛的。?！?p>　　“你倒是讓它再飛啊，快啊--”

　　華若安忍無可忍，大喝了一聲道“夠了！”將兒子從地上扶起來，交給乳母：“送天賜回家，找個大夫好好瞧上一瞧。”冷眼盯著華若蕓，一臉譏諷：“有些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都過了及笄的年紀，還愣是跟小孩子較起來真來。。我家天賜可是姓梁的，梁國公的外甥，可不是隨便可以讓人家打罵的?！?p>　　“哎喲喲--我的大小姐，您這擺的是哪門子的官威啊?！彪S著一聲嗤笑，身穿藍色華服的三夫人不緊不慢地走過來：“為了一點點小事，何必吵得人盡皆知。既是梁國公的兒媳婦，舉止也該大方得體一些。這街頭巷尾的傳出去，愣是把大小姐傳成了一個潑婦可不好?！?p>　　華若安氣得臉色發(fā)白，反駁道：“一個及笄的姑娘家，出手打一個小孩，你做娘的也不管管？”

　　三夫人閑閑地笑了一聲：“這個。。大小姐說得沒錯，管教的事情自然是有我這個娘來做，怎么都輪不到你這個堂姐?！?p>　　“你，你們！”華若安咬了咬牙齒：“好，很好，你們就這么欺負我?！彼f著，扯住華若蕓的衣服：“走，一起找奶奶評理去?！彼蝗婚g好像想到什么，轉(zhuǎn)過頭看著華穎道：“你，跟我一道去見奶奶，幫我做個證。”

　　吳媽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出來，一下子擋在了華穎身前。

　　“哎呦我的大小姐--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家五小姐連話都說不清楚，如何給您作證吶，到時候若是說錯了什么話，徒徒惹得老夫人生氣可就不好了。”

　　三夫人冷笑：“還想著拉個傻子幫你作證，到底是底氣不足?！?p>　　華穎垂下眼，微抿的嘴角透著一抹冷笑，右手成掌，不動聲色地卻朝華若安的背影做了一個動作。只聽“啊”地一聲，華若安朝三夫人撲了過去，她的手在慌亂中扯到了三夫人的頭發(fā)，然后齊齊滾倒在了地上。

　　三夫人后背硬生生撞在青石板上，痛的齜牙咧嘴，見華若安竟然敢騎在她身上，頓時失了往時的冷靜，大叫一聲，發(fā)瘋似地華若安從身上扯了下來。

　　很快，華若蕓參與了這場戰(zhàn)斗，再之后是各自的丫鬟，婆子，家丁。。

　　放眼望去，發(fā)簪首飾繡花鞋撒了一地，一堆人毆成一團，夫人小姐們一改平日端莊得體的形象，個個齜牙裂目，面露猙獰，你扯我打，衣衫不整，發(fā)髻散亂。

　　吳媽看得目瞪口呆，“小，小姐，這可如何是好?！?p>　　“關我們什么事，這事自會有人料理。”她語氣淡淡，伸手撫了撫袖口，嘴角露出一抹譏諷的笑。今天這樣的鬧劇想必很快就能傳遍街頭巷尾，不知道華老夫人聽說后會不會氣得半死呢？

　　“平日里他們都合起伙來欺負二夫人，今天看他們那樣可真是解氣啊。”吳媽跟在華穎身后，眼睛里透著一絲興奮。仔細想了想，又覺得今天的事情實在太過詭異，她剛才就站在華若安的身邊，當時的感覺好像是她突然間被一股力量重重推了一把，也因此撲倒在三夫人身上。

　　不覺看了一眼華穎，只見她的嘴角帶著一抹悠然的淺笑，

　　華穎睨了她一眼：“放心吧，以后不會再有人欺負我們?！?p>　　一句話讓吳媽心里更加篤定這一切都是出自五小姐的手筆。

　　她愣愣地點了點頭，仿佛華穎的身上有一種特別的力量，能讓她相信五小姐真的是可以保護她的，這樣的五小姐真是令人喜歡啊。

　　赫國的鬼節(jié)，帝王要上告天地，百姓要祭拜祖先。

　　街上有穿著明黃色長袍的法師巡游，一手執(zhí)木劍，一手執(zhí)搖鈴，一路走一路念念有詞。后面跟著一大堆的大小道士，撒紙錢的撒紙錢，撒米的撒米。

　　這一天出門的女人都要帶面具，據(jù)說是因為怕鬼王來到人間的時候，看到某個女子的容貌就喜歡上了，將她娶回去當小妾。

　　路上車水馬龍，人頭濟濟。街道兩邊都是叫賣的小販。

　　華穎逛得正在興頭上，一身水青色廣袖長衫突然擋在了她前面，往上看是唐奇峰壞壞的笑臉。一對細長的桃花眼正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手上捏著一把折扇，舉手投足之間顯得格外放蕩不羈。

　　他猜出眼前戴面具的少女是華家五小姐，自然是因為她的身邊站著吳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