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媽媽的選擇

　　小青不記得在哪本書里看到過這樣的觀點：人需要發(fā)呆，這并不是浪費時間，而是必須也應該做的事情。對此，小青表示非常同意！

　　自從被動離開了那所學校，不用全職工作了，她只要不去朋友那家在什剎海小院里的公司翻譯稿子，她就有大量的時間像現(xiàn)在這樣發(fā)著呆、望著天、看著喜鵲，就這樣待著，什么也不想，真是覺得全身軟綿綿的，任由腦子里產(chǎn)生逐漸困乏的感覺，人帶有一點半醉半醒的意識，就那樣待著。

　　不知過了多久，小青無意間一看太陽，明顯發(fā)現(xiàn)它已經(jīng)變換了位置，有點下落了，眼看著就要被那棟六層樓高的住宅樓擋住了，小青趕緊看了一下手表，快到木偶劇散場的時間了，再看一眼手機上老師發(fā)的通知，確認了放學時間，讓家長大約四點鐘到幼兒園門口接孩子。她又看了看手表，嗯，時間還有很多余量呢，就慢慢悠悠地往幼兒園門口走去。

　　到達的時候，發(fā)現(xiàn)除了幼兒園的那個熱情的保安，在做門口的準備工作，還沒有其他人出來或者到來。

　　“師傅，您好！”

　　“您今天來得可真早??！他們已經(jīng)看完演出回來了，回教室休息一會兒，準點出來！”

　　“好嘞，謝謝您。今天天氣真不錯??！”

　　“可不是，這天氣，讓人忍不住想咧嘴笑呢?！?p>　　聽到門衛(wèi)師傅說出這話，讓小青也忍不住咧嘴笑了。

　　她看著師傅，覺得他真是一個自給自足、生性快樂的人啊！小青總是對這樣生來松弛的人心生敬佩，不由得仔細觀察他，發(fā)現(xiàn)他的皮鞋、衣服都很整潔，看上去有個二十幾歲將近三十歲的樣子，一臉的放松和喜性。

　　“小草媽媽，今天您接孩子??！”

　　回頭一看是江江的媽媽，小青也打招呼到，“您好，江江媽媽，今天我接孩子，讓父母休息休息?！?p>　　“我一直想找機會當面和您道謝呢，之前和小草的姥姥、姥爺致謝過了，他們?nèi)艘彩悄敲吹暮?、那么的善良。?p>　　“沒事，這都是應該的，孩子都是一樣的，有的早點發(fā)育、有的晚點發(fā)育，我們得給孩子耐心和等待不是嗎？您別客氣?！?p>　　說話的功夫，有的班級已經(jīng)放學走了出來，家長們的隊伍人排得也越來越多了。一天沒有見孩子的家長和一天沒有見到家長的孩子們都很激動，擁抱的、大叫的、各種聲音摻雜在一起。小青和江江媽媽聊天有些費勁了，而且也得仔細地看著孩子們何時出來的動態(tài)了，于是倆人只好點頭笑笑，翹首盼著孩子們出來。

　　江江媽媽說的事情發(fā)生在幾天前。

　　江江發(fā)育有點遲緩，據(jù)其他家長等孩子的時候嚼耳根子，小青聽到過一些只言片語，知道這個孩子是自閉癥。有一天，姥姥、姥爺去接小草放學，隔著欄桿，就看到小草在操場上站著在和別的同學說什么，一個男孩子朝她跑過來，一擠，小草就直挺挺躺在了地上，好在地上有一些假草，姥姥、姥爺一看著急了，趕緊招呼老師讓她過去看看，老師也趕緊去看小草，所幸的是，小草沒有受傷，就是嚇了一大跳。姥爺和老師都讓男孩子不要推搡，說這樣危險，姥姥也說不能推、擠，會摔壞的。因為是面對著幾歲大的小孩兒，姥姥、姥爺也沒有再說什么。領著小草回家，趕緊撥通了小青的電話，把情況說了一下，小青想著第二天早上送小草的時候，和老師再就這個情況溝通一下。

　　當時是接孩子的時間段，在欄桿周圍等孩子出來的還有班里其他孩子的家長，在第二天早上看到送小草的小青時，都把昨天的情況復述了一遍，有的還加上了“惡狠狠”“故意”等字眼，小青也是一臉懵，但是根據(jù)姥爺當時親眼看到，姥爺感覺那個男孩子不是故意的，所以小青想想，帶著小草上了二樓，來到了小草的班里，和老師溝通了一下。得知那個孩子是自閉癥，后來聊他說想抱小草一擠就擠倒了，小青對老師也表示了顧慮，希望老師可以更加有針對性地保護好孩子的安全，其他的沒說什么。

　　回到家里，一看手機，才發(fā)現(xiàn)班級家長群里炸了窩，好幾個家長都在聲討江江的媽媽，說她家孩子故意推小朋友，有自閉癥，應該退出這個班級，去特殊的幼兒園。江江一直在和小青道歉，一直在和大家道歉，并表示這個孩子完全沒有攻擊性，只是不太會表達自己，當時是跑猛了，希望大家理解。

　　看到發(fā)生了這種情況，小青其實對于江江也是很心疼的，這是中班了，已經(jīng)接觸了一年下來，其實那個孩子什么情況，大家也都很清楚，他不怎么說話，沒有什么活動，一般就是自己坐在那里，從來沒有發(fā)生過這樣的事情。回來一問小草，小草也覺得他不是故意推自己的，就是跑得太猛了，一下撞到了，她說可以原諒他。

　　當天下午，家委會邀請了同學家長代表到幼兒園談此事，同時在家長群里直播，并現(xiàn)場投票。幾位力爭江江退學的家長先發(fā)言，然后是讓小青發(fā)言，然后是江江媽媽發(fā)言，再然后是園長發(fā)言、老師發(fā)言，最后是全體家長投票。前幾位家長說了很多嚴重的假設，堅持讓江江退學離開正常的幼兒園。小青帶著復雜的情緒開始了她的發(fā)言：

　　“大家上午好，很感謝幼兒園園長、老師、家長們對小草的關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作為家長真是很心疼，當時姥爺在現(xiàn)場看到了全過程，加上我們和小草聊天了解到，外加上我們小班到中班這一年的時間的相處，我、姥爺和小草都覺得江江不是故意推搡小草的。當然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情，對于被推、擠的孩子是很危險的，還是希望老師們能夠加強安全管理，尤其是了解到孩子的特殊情況，多加關注，對有可能發(fā)生的此類情況做出預估；也請江江媽媽盡量讓孩子知道如何做更合適、更安全。

　　對于讓江江退學的事情，我還請各位親們慎重，因為江江媽媽和我們都說過了，孩子的確是有些特殊，是自閉癥，但是他沒有攻擊性，我們能不能讓他和我們的孩子共同成長呢，給他空間，因為我自己本身學教育的，我知道自閉癥的孩子在幼兒園之后很可能就無法和正常孩子在一起學習知識了，而在學齡前恢復是最好的時間段，而且要是這段時間里，他可以接觸到正常的孩子們，外加一些積極的治療，是很有可能恢復到正常的，我覺得他目前看沒有攻擊性，老師可能要稍微多費一點心，多關注一下他和其他孩子接觸的方式，確保孩子們安全。

　　我也不是太會說，但是我的直覺是要給孩子犯錯改正的空間，對待任何一個孩子都是如此，所以我懇請各位親愛的家長們可以慎重考慮這個事情，讓孩子們同樣健康成長。如有說得不妥的地方，還請各位指正，謝謝大家?！?p>　　小青鞠躬坐下，看到了淚眼婆娑的江江媽媽站了起來。

　　“謝謝各位家長的寬容理解，讓我們家江江和大家一起度過了幼兒園的小班、中班。他是個苦命的孩子，我們發(fā)現(xiàn)他有自閉癥，他爸爸因為他有這個毛病，就離開了我們娘倆，我從小一個人把他拉扯大。我保證這樣的事情不會再發(fā)生，我已經(jīng)找了醫(yī)生給他診治，他沒有攻擊性，他是不會表達對人的喜歡，跑步又沒有剎住閘，才會撞倒小草，這點我特別抱歉?！闭f著，又給小青鞠了一躬。“請求大家讓江江在這里繼續(xù)上幼兒園吧，咱們旁邊的彩色鹿有自閉癥的干預，我們就在這里上半天的課，下午就到旁邊進行治療了，我們不會給各位添麻煩的！”

　　園長和老師也表示了他們對于這件事情的發(fā)生也是有責任的，對于有些特殊的孩子應該多加關注，確保每個孩子的安全，這點以后他們會加強，請各位家長放心，也希望各位家長能夠耐心地看待孩子們的成長，有的孩子是需要多一些的時間和精力長大，希望大家也能夠?qū)捜堇斫狻?p>　　......

　　其實，在小青發(fā)言的時候，家長群直播的留言那里，就有越來越多的家長表示同意小青的觀點了，孩子還小，可塑性強，沒有攻擊性，再增加關注和管理，孩子們在一起上幼兒園是沒有問題的。小青看到了這個變化，也是很欣慰，因為她真心不希望江江被退學。

　　投票結(jié)果出來后，大家鼓掌，幾位本來代表要求江江退學的家長，也表示了要耐心要包容，于是全員通過讓江江留下來。

　　江江媽媽淚流滿面，不停地給園長、老師、家長們鞠躬。

　　因為那天小青有個翻譯的急稿子，她是從朋友公司請了會假跑出來的，她投完票就趕緊簡單打聲招呼回小院了。江江媽媽也沒有能和小青親自再感謝一下，所以就有了剛才見面的那一通致謝。

　　小青覺得自己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唄，她從小就是這樣，什么都喜歡退一步，她從小遇到什么事情總愛說：退一步海闊天空，這句話她也很納悶是怎么走進的她腦子里的。在往后的日子里，她也一直是這樣做的。什么事情都可以原諒，都可以后退，對什么事情都不那么極端和爭競，有時候她也不知道這到底是好呢還是不好。

　　好與壞，有時候很難一下看出來，時間是最好的催化劑和驗金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