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魯肅
回到豫州,我趕緊把二十萬豫州中央軍集結到汝南郡,以對抗伏牛山西面的袁盎和劉表。雖然數量少了一點,但豫州人口稠密,要臨時征發(fā)一點動員兵還是很容易的。近百萬大軍隔著伏牛山相望,就這樣對峙了起來。
從南陽傳來的細作說有人似乎在伏牛山中整修道路,把崎嶇的羊腸小道變成可以行車的大道,當然,這樣做工程也十分浩大,這路嘛我是一直想修的,只是缺錢,如今有人拿著鞭子作惡人替我修路,我還求之不得呢。只是南陽百姓不免被袁盎糟蹋了,袁盎沒有我這么多錢,當然不能夠雇傭老百姓修路,只能強迫征發(fā)老百姓,因此多有百姓逃到豫州的。不過袁盎雖然無理強迫百姓服役,但南陽糧草豐足,倒也沒讓百姓們一無所獲:袁盎是管飯的。南陽出產名將極多:黃忠、文聘、魏延、鄧艾都是南陽人。雖然聽說這些人(鄧艾還沒生出來)沒有受到什么重用,但前三者如今應該是在軍中,不是在袁盎那里就是在劉表那里。
趁著伏牛山西面還在練兵修路,我也在這邊整修城堡要塞體系。我二十萬中央軍中大約有十萬人是后勤部隊,但這一次是在本土抗擊侵略,后勤問題不用過于憂慮,便把兩萬后勤兵轉為戰(zhàn)斗部隊。我后勤兵雖然名為后勤,其實戰(zhàn)斗力還是很強的。
汝南離開譙縣不遠,快馬兩天就可以到譙縣,我又廣布細作,對方的一舉一動都能看清楚。所以我干脆留在曹家堡,只把軍隊部署在汝南,我不在的時候暫時歸郭嘉節(jié)制。我扔下幾十萬大軍跑回曹家堡,心里面有些兒惴惴不安。我素來以多打少,以強擊弱,但這一回要以二十萬對抗八十萬,雖然理智告訴我我?guī)缀醪豢赡苁?,但還是不免擔心。之所以我不會失敗自然是因為我在豫州的根基何等深厚,老百姓沒有一個不支持我的,只要我一聲令下,汝南百萬青壯年毫無疑問都會拿起武器走上戰(zhàn)場,整個豫州的動員能力驚人,光是糧食儲備就足夠給所有人吃三年,軍用物資的儲備也很龐大,可以支持長期的全面戰(zhàn)爭。
這天八月初一,一些地區(qū)開始秋收,一年一度的糧倉緊缺問題又如約而至,各窯場又在緊急趕制大量大型陶缸,據說有些大戶人家的糧食已經囤積到裝滿糧食的陶缸占了太大的地方,以至于被迫設法把陶缸埋入地下只留個口子在外面,蓋上石板以免占地方。一個地區(qū)能夠富庶到這種地步,我這個統(tǒng)治者也感到榮耀。囤積糧食是一個很痛苦的問題,幾千年來大家重視土地、重視糧食的習慣很難改變,一些大家族不顧糧食已經很便宜,土地已經很貴,他們也要死守著土地種糧食,不斷地積攢土地囤積糧食,這種對土地的狂熱很難改變,所以這個糧食過剩問題也就一日重過一日。反倒是貧民農戶雖然經常挨餓,只有小塊田地,但能夠識時務跟上新潮流,開始多放豬羊牛馬,換取更大的經濟利益,而用錢去買糧食。我并不禁止豪族兼并土地,但一直在鼓勵失地農民多移居南方甚至海外,少數地區(qū)已經出現了廉價勞動力不足的問題,甚至極少數鄉(xiāng)村已經開始出現拋荒現象,所以一些豪族就算買了土地也不得不花大價錢雇請勞工耕種,實際上在經濟上是在虧本。豫州的土地本來就沒有開墾完畢還有大量山野荒地,所以只有少數人肯給別人種地,種種情況實際上遏制了土地兼并的烈度。
這一陣豫州正在進行財政制度改革,官府要求從三個月之后開始實行白銀納稅制。即在征收賦稅的時候只接受白銀或者鈔票,不再接受銅錢,但可以接受某些實物充抵賦稅。這導致人們開始大量兌換白銀和鈔票。白銀和鈔票兌換銅錢的價格一路走高,市場上出現了收購狂潮。由于分割銀塊相當困難,銀的價值又相當高,損耗不起,大家更愿意接受紙幣,而寧愿把白銀送到造幣局兌換成紙幣。造幣局把零散碎銀統(tǒng)一熔鑄成一斤重的銀磚,壘了起來準備藏在一座秘密的軍營里面。一斤重的白銀并沒有多大,才十兩,體積是比較小的。
下午我到離開譙縣不遠的中央儲備城堡去視察。這座城堡是專門用于儲備貴金屬的,特點是房間比較小,但很堅固。一些石匠正在小心地尋找合適的石頭壘墻。通常采石場送來的石頭都是一定大小以內的石頭,但都不規(guī)則,是些大一點的巖石,總有一尺見方的樣子,自然也會摻雜一些碎石。在后世的一些地區(qū),這種工作依然大量存在,除了一些大型構件必須使用整塊巨石比如天花板之外,其他墻體之類都可以用大塊巨石壘砌而成。這些石匠們會細細尋找他需要的石頭,經過適當的加工,能夠完全契合到墻里去,然后在他認為不夠牢固的地方,用極少量的水泥或者石灰加以粘合。我正細細地看著眼前的一個石匠在找到了一塊他需要的石頭之后仔細地反復試驗,發(fā)現這石頭其他部分都很合適,就是有一個角不太規(guī)則,將會伸出墻面,便用鋼釬和小鑿子錘子把這個角刨掉,然后從遠處的調和混凝土的人那里要來了大約三兩左右的混凝土砂漿,細細地鋪在剛砌好的墻上,果然結合地幾乎嚴絲無縫,一些細微的缺口剛好被擠出的混凝土填滿,不夠的部分在外面用熟石灰填充。
“這樣會堅固嗎?”我有些疑惑地問石匠說,“這墻會不會倒?”
那石匠看看我,眼里滿是“看你這個鄉(xiāng)巴佬”的輕蔑。我雖然組織營建了大量城堡和石頭建筑,但對于石匠的具體工作卻幾乎是一無所知,但在前世常??吹焦と藗儻偪竦厥褂盟?,現在看到他一兩三兩地小心使用水泥如此吝嗇,感到有些不放心。我雖然看過大家建造城堡,甚至自己也參與設計了很多座,但多關注于建筑技術的進步,機械的使用,對于石匠如何砌墻卻是真的從來沒有觀看過,也是因為我不太有空關心他們具體怎么生產的緣故,就像我指導農民種地,也從不看他們如何揮舞鋤頭除草。
“這墻若是倒了,這世上還能有不倒的墻嗎?”那石匠驚奇地反問說,“就算不用鐵泥(水泥),這樣的墻,你瞧瞧!”他用手拍了拍厚達一米的墻壁,道:“這樣的墻就算不用鐵泥,五百年是絕不會有任何毛病的。如今用了鐵泥,加上石灰,一千年,絕不會倒掉?!?p> 歐洲不用水泥的城堡也能佇立一千年,這我倒沒有什么懷疑,不過我手下們的鋼鐵工具或許比歐洲石匠的工具精良,但這個東西畢竟是要長期的經驗和技術積累的,我們的石匠有這么優(yōu)秀?我似乎有點不相信。但這位石匠裝備齊全:石刀、泥刀、錘子、鑿子、量尺、墨斗(在地上畫線用的)、重錘線應有盡有,大小款式齊全,工作又細致認真,似乎也不能有什么人能比他干得更好了。我細細地觀看,這位石匠動作雖然慢,卻很有效率,旁邊給他打下手搬石頭和鑿石頭掄錘子的民工也配合相當默契,恍惚間我竟想起了兒童時代看老石匠整修用石灰和石頭建造防泥石流的石頭坡墻和水庫大壩的景象。一樣是這樣干枯有力的雙手,一樣是這樣炯炯有神的眼睛。扶鋼釬鑿子的民工一手的傷疤,全是掄錘的人不小心砸的,但這民工運氣不錯,至少沒有缺手指。
我一直對水泥配方嚴格保密,而且水泥的生產對技術水平要求較高,不是那么容易試制出來的,所以至今除了歸義莊之外世上還沒有其他地方能生產水泥,這固然讓我占了大便宜,卻也制約了水泥產量的增長,以至于這些石匠們要想方設法地節(jié)省使用水泥。那種在后世大手大腳浪費水泥的現象這里是絕不會有的,大家都把水泥看得十分金貴。但從重量來說,水泥和銅錢的價值是一樣的,一斤銅錢也就只能買到一斤水泥(如果能夠買到的話)。當然,漢斤比后世的市斤小一點。
那石匠看我雖然衣著華貴,卻是個連造城堡都沒見過的鄉(xiāng)巴佬,正要大聲趕我走,忽然一個年輕人走過來道:“王伯,怎么了?”
“魯少爺,這人礙我砌墻?!笔辰忉屨f。
那年輕人打量了我一下,我也饒有性質地打量他,這廝頭上戴著一個藤帽,倒有些像安全帽的樣子,只是十分難看。但看他身上,卻是遍身綾羅,看起來倒是個富家子弟。他看上去有二十歲,氣度倒也慷慨,個子不高,但身姿十分挺拔。
“這位兄臺請了!”年輕人道,“若是沒有什么事情,我請閣下喝杯茶?”
貴族士林之間雖然素不相識,但是請人喝茶喝酒吃飯是常有的事,古人好客,所以也絲毫不把這種事情放在心上,被人請了也不覺得欠什么人情,請了人也根本不存著什么功利目的。就像歐洲上流的貴族一樣,相互之間進行大量的社交活動,金錢花費根本不被考慮在內。這時候請人喝茶所費不少,而且茶館和飲茶也都是新鮮事物,這年輕人請我喝茶,我倒是不能拒絕了。
最近譙縣飲茶風氣日盛,雖然茶葉品質不怎么樣,但譙縣已經是茶館林立了。穿過了半條街,我們就找到了一家茶館。我和年輕人走了進去,我的親兵侍衛(wèi)暗暗跟進了茶館,冒充客人在旁邊的桌上坐下。
小二走了過來,看到年輕人,道:“魯少爺,您來啦!”說完拿下披在肩上的毛巾給我們抹桌子。
年輕人道:“給我們來一壺茶,一些點心?!?p> 我聽他和小二的話都不太像是譙縣本地人,便問道:“魯公子如何稱呼?”
“在下姓魯名肅,字子敬,廬江人,我在大學求學七年,如今做設計師,帶著鄉(xiāng)人修筑城堡、要塞和房屋以為經營之道。”
此人是魯肅?似乎如雷貫耳啊。我細細打量這人,歷史上這一年魯肅才17歲,但看起來他倒是成熟得很,舉止風范都大模大樣,一點也沒有幼稚輕浮的感覺。
“你的名字我曾聽說過的,你家雖不是名家,卻世代豪富,家大業(yè)大,如何跑到譙縣來?”
魯肅道:“兄臺既然聽說過我,也當知道家父棄世得早,我家雖然富有,袁術無道,多有折損,久聞豫州富甲天下,便率族人遷居此地,一來見見世面,二來也好重振家風?!?p> “那么這一間茶館也是你的產業(yè)么?”
“不錯,我從淮南頗有田莊,也有山林茶園,便在此地開此茶舍?!彼贿呎f著一邊舉起杯抿了一口。
想不到魯肅還真有經商的才能,這會兒茶葉的價格很貴,他能夠想到在譙縣開茶館,只要打響了名氣,以后在別的地方開茶館自然也會一帆風順。歷史上這人為人慷慨大方,胸襟磊落寬廣,誠實正直,實在是不可多得的朋友,現在看到他本人,應該跟歷史上的魯肅在才能和性情方面出入不大吧。
“好主意!”我贊賞道,“你來譙縣有多久了?”
“不過一個月?!濒斆C笑著說,“半個月前造幣局發(fā)榜說要建造一座堅固城堡,我便去應了,接了這個活兒,也讓我從淮南帶來的幾百族人和幾千奴仆有事可做,光開茶館、酒館、車馬行用不了那么多人?!?p> “聽說你才十七吧,這么早就要殫精竭慮供養(yǎng)族人,不簡單!”我一邊吃糕點,一邊說。這里的糕點著實不錯,多是大麥或者燕麥、牛奶制作的點心,還有各種糖粉、糖塊做調味品,味道很好。我素來不喜歡吃零食,但偶爾吃一次,感覺卻還不錯。
魯肅便問我的名諱,我道:“我姓曹名操字孟德,我是本地人?!?p> “曹操,曹操?!濒斆C喃喃地道,似乎在努力尋找他的記憶,大概對于這個名字很有些熟悉。
“原來閣下是陳公!”魯肅忽然恍然大悟地說,“失敬!失敬??!”
他轉頭看了看,太史慈正坐在一邊和夏侯謨一起品茶,還有五六個親衛(wèi)也跟著,還有三四個人站在門口,有意無意地晃來晃去,裝作是平??腿说臉幼?。他指著太史慈說:“這位便是蓮子將軍嗎?”
我倒一直不知道太史慈竟有這樣的雅號,太史慈害羞地低著頭。他年紀和魯肅相仿,但一個落落大方,另一個卻羞答答的,不過太史慈羞則羞矣,在戰(zhàn)場上則全然不會這樣。
“子義什么時候有了這個雅號,我竟不知道!”我笑呵呵地打趣太史慈,“這名號倒也好聽得緊?!?p> 太史慈每次出門都會引來少女們的尖叫和蓮子的洗禮,因此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他就被某個促狹鬼稱作了“蓮子將軍”,居然越傳越廣,整個豫州士林都把這看作是一段佳話來談論,唯有我不知道罷了。
“還有站門口的那一位,應該是惡來將軍吧!”魯肅指著堵著茶館大門的壯漢笑道,“他站在那里,我的客人們都不敢進來了?!?p> 我聞言大笑,就連典韋自己聽了這話也咧開嘴笑了起來,他一身橫肉,一個有常人四個那么寬,把茶館大門堵得死死的。這也太明顯了吧!就差在臉上寫著“我是保鏢”四個字了。
“不錯,子滿是我的愛將,我是須臾也離不得身的。”我笑著說。
“原來如此,我早該想到的?!濒斆C說。
魯肅雖然是最難得的人才,但畢竟才十七歲,武將十七歲大可以嶄露頭角,但文人十七歲恐怕還什么也不會,我沒有招攬他,只是口頭邀請他經常到曹家堡做客,也可以和我的兒子們交朋友。魯肅在第二代將帥謀士之中算是年紀很大的,為人也極有長者之風,所以非常受人尊敬。尤其難得的是,魯肅這人的胸懷十分寬廣,非常善于啟發(fā)別人,教育別人,而且有很大的度量能夠提拔有才干的人,甚至讓他們的地位超過自己也毫不介意,歷史上他發(fā)現和提拔的人才不計其數,他胸懷博大、知人善任,戰(zhàn)略眼光長遠宏大,又不拘泥于具體事務的處理,不會搶部下們的活干,真是最佳的宰相人選,東吳沒有用他做宰相而用張昭大概是應為張昭處理具體事務的能力要強過魯肅,但是我以為這是選了一個“救時之相”而非真正的名相。等到張昭死了,未必有好的人選繼任,吳國國政不免會敗壞下去。
魯肅身邊人才鼎盛,十四歲的周瑜居然也跟著他闖蕩江湖。周瑜也是廬江人,久聞魯肅的慷慨名聲,所以就借著跟隨魯肅游學的名義來到譙縣。周瑜每天在大學念書,但卻住在魯肅的宅子里,魯肅每天好吃好喝供著,周瑜不給錢也不覺得占了便宜。像周瑜這樣跟隨在魯肅身邊的少年頗多,都很有一些本領。豫州的經濟不錯,工程項目很多,魯肅的生意倒也不差(他們家本來也世代都是地主和商人),魯肅的作品雖然沒有什么奇思妙想,卻是中規(guī)中矩,安全可靠,所以多有人愿意請他蓋房子的。魯肅自己還有大量的產業(yè),每日里進項不少,經濟上倒是綽綽有余,十分寬裕。
我雖然沒有招攬他,但頻繁地送給他東西,都不是很值錢的,但也是一份心意。按照古代禮儀規(guī)范,年紀大的給年紀小的送禮,上級給下級送禮,地位高的給地位低的送禮,被送的人都有義務去送人的那里表示謝意。即使這種禮物不過是一口豬,甚至是一條豬腿,這禮節(jié)也是不能免的。魯肅在處理具體問題上往往拙于言辭,但眼光獨到,目光長遠,常發(fā)人所不能之論。他談到袁術之敗時很輕蔑地說:“袁術治政治軍,有功不賞,有過不罰,窮奢極欲,部屬衣食無著,焉能不敗?。”
我兒子曹丕漸漸成長起來,正十分熱衷于時政軍務,有一個經常來拜訪曹家堡的魯肅做老師做朋友,一天到晚都樂呵呵的,每天纏著魯肅不放。曹丕出身高貴,師出名門,而且才學能力在同時代的人里面也算是出類拔萃、超群絕俗了,平日不免有些待人倨傲,但魯肅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能夠讓曹丕像對待大哥哥一樣敬畏他,著實讓人稱奇。我有意讓兩人多多接觸,還鄭重地囑咐其他孩子也要跟魯肅“大哥哥”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