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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小王莊

第十四章,賈政聘仁南瓜子

紅樓小王莊 兩江月 5700 2022-02-03 16:34:02

  小兒郎偷報院試,老祖母明得讖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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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懷仁教訓了南瓜子一通,言辭雖厲,卻還是一片為“小兒把屎把尿”之心,老夫子并未經(jīng)管南生進學之事,大概是覺得南生年紀太小的緣故,只在信里提了一筆道試的日期。

  南生自己心中卻有些念想,那些監(jiān)生憑什么猖狂地砸了自己的攤子,斷了自己的財路?俗話說得好,“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絕人錢財如同絕人性命。”這些人就是要自己生不如死,這些事刺醒了一個八歲孩子幼小的心靈。自己可以吃百家飯,如今有了凝香姐姐,也要女兒家和自己一道要飯?南生心里不舒服,暗暗憋了一股勁。

  收到王懷仁書信的隔天,南瓜子進城為院試報了名,到了學政處一問才知道,要考秀才還需找府學的擔保廩生作保,南生遂尋人做保,本以為會很順利,這次來也沒有找人參詳,自己一個來的,求擔保的廩生看一個八歲的小孩子來了,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如同是說你一個小孩子瞎胡鬧什么?廩生們都拒絕應下來,只說讓南生叫業(yè)師來,或者叫自家大人來方可考慮。

  這也不怪廩生,這些縣府學的秀才們胡亂擔保也是有干隙的,又未與南瓜子見過面,故而一眾擔保廩生都不相信一個八歲小孩子一個人就跑來報名,各個都不相信南生,攆著他回去。

  南生不管廩生們的看自己的眼神是如何的不以為然,輕輕取出一粒物件塞在一個老廩生手里。

  老廩生捏了捏:是一錢銀子,老茂才頭前不屑一顧地酸面孔即刻變成了笑面貓,詢問起南生的情況來,聽南生說自己是英萃文會上作《鳳求凰》詩的,這些秀才們多少也有些耳聞,老茂才笑道,“原來你這小兒郎就是南生南瓜子,這可實在是沒有想到。”一下子眾人又搶著愿意為這小兒郎出保單,紛紜直說早聞公子好畫筆,好詩詞,哪天一定求畫,求詩詞。

  南生沒空給他們這些酸秀才畫美人圖做歪詩,恐怕他們看中的不是這些而是五兩的保費。南生結了保,在學政錄好名字,去客棧預留了房間后就悄悄回了莊子。

  這件事只有香姐知道,南生對院試如何也無定算,雖然自己看過幾本書,王老夫子給了自己一些經(jīng)卷,箱子里“滄海月明客贈空谷仙子”的《詩經(jīng)》上更是密密麻麻標點了圣賢釋義,可是南生是第一次去試水,泮池的水有多深自己還不清楚。

  報名后又隔一日,下了半天的涼雨,劉姥姥叫南生說是有人找。

  南生遂往王狗兒家正門處,只見一個灰布長衫的人站在泥水里,來人一手牽著一匹灰紅騸騾,上面掛著斗笠,發(fā)梢濕成一綹綹的,衫子角掛著的泥漿有一拃深。

  灰衫見南生過來就上前打千,請教姓名后恭恭敬敬地遞上兩封書信,“這是賈府政公和寶玉公子的親筆,吩咐我專程送到小弟的手中。”

  見南生接了書,灰衫接著美言起賈府及賈政賈寶玉父子來。

  “我家賈公諱政,自幼酷喜讀書,為人端方正直,原也要從科甲出身;不料太老爺見背,遺本感動今上,大老爺襲了官,政老爺賜了主事,入部習學,如今現(xiàn)已升了員外郎。”

  復道,“我們政公一向訓子有方,治家有法的,對府里子孫紈绔一向痛恨,奢靡之風一向提防,仗勢之主奴從來告誡的,見一個教訓一個,只是一則族大人多,照管不到;二則現(xiàn)在族長乃是東府長房的珍大老爺,凡族中事都是他掌管;三則公私冗雜,且素性瀟灑,不以俗事為要,每公暇之時,不過看書著棋而已。所以家里奴仆有些瑕疵,上次就有不懂事的惹了小弟不說,還當著國子監(jiān)祭酒的面失了府里的顏面,早已經(jīng)打了二十大板,打發(fā)到外面莊子上去了,想必小弟是可以消氣的?!?p>  來人喘了口氣,接著道,“我們政老爺最喜的是讀書人,禮賢下士,大有祖風,我家政公不比大老爺,一向仁義持家,恭敬為人的,家里奴仆沒有不說政公忠厚和氣的,不說別的,座下隨時有十幾個學生在側得沐春風,我叫單聘仁,就是附近十五里遠單家莊上的童生,聽說小弟寫詩作畫眾所不及,老兄一向仰慕的,今日一見小弟,果然一表人才得讓老兄汗顏,自愧不如,白長了幾十歲年紀。今日老兄是為政公辦事就免了,咱們改日一定親近親近。我既年長你幾歲,就不請自重,赧顏自稱為兄了?!?p>  復道,“政公門生更多,那兩袖清名的應天知府賈雨村老爺就是他的門下,上任幾年,做了多少顯赫政績,今上也是褒獎的;還有個門生傅試老爺聽說正在運籌著州府的六品通判呢,他原是個暴發(fā)戶,得了我家政公的提拔就魚躍龍門了;就是府上的家生奴才賴公子,得了政公賞識,竟然免除奴籍,要給尋個官做呢,這不是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嗎?可見政公待人之誠?!?p>  單聘仁一口氣說了一大通,顯然是累了,停頓了一會又道,“我再說說這邀請小弟的寶玉寶二爺,更是個有大造化的,銜玉而誕,神哉奇哉?自古以來沒有的稀罕事。模樣端的是好相貌,政公說你們是見過的,都說他“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寶二爺脾氣又好,憐惜丫頭小子是打小的:有一次在花園里,來了急雨,寶二爺自己淋的水雞兒似的,他反告訴小丫頭子,“下雨了,快避雨去罷?!彼约鹤寽珷C了手,倒先問丫鬟疼不疼,這可不是仁德公子嗎?且一點剛性兒也沒有,連那些毛丫頭的氣他都受得了,常常自己受了氣,過后還得反過來安慰她們。這樣的公子,滿京城的王府里不好找呢?!?p>  許是站僵了腳,單聘仁把騾子栓在劉姥姥家的拴馬石上,活動了一下,劉姥姥就請南生和來人去門房說話,雖然門房是空的,還是常收拾預備來人去客的,單聘仁忙道,“這已經(jīng)是不尊敬了,怎么還能進去麻煩呢?況且又沒有多少要說的,只求我這位小弟敬個顏面,給我個話,好回復政公。”南生也請入,單聘仁競不入門。

  單聘仁說著話,態(tài)度甚至有些故作卑微,“我們寶二公子天生聰慧,毛筆字寫得工整又有富貴氣象,慣會寫詩作賦的,想必公子文會上已經(jīng)知道,就不消老兄我多嘴了?!?p>  復道,“自從你們兩個于文會上見過一面,直說公子有五好,詩好,詞好,畫好,口頭好,頭面好,喜歡得了不得,要不是政公攔著在家讀書,抄寫嚷著要同我一起來,恨不得過來相見一番,學那三顧茅廬的典故,心里是實心待小弟的,還特意吩咐我多帶禮物,不得省錢?!?p>  見南生站在那里邊聽邊看信,單聘仁說得也乏了,一時住了口,靜靜立等著。

  南生粗略地看了看信,“這些話是老兄說的,還是政公的話?”

  單聘仁道,“有些是我說的,有些是政公的原話,說半個字錯不得的,需要原話帶到。下面這句就是政公的原話,“小公子務必體察府里好學公子急需益友陪讀,且只是寄名應事,一個月愿付一吊月錢;并一年學里吃點心,買紙筆的八兩補貼;因小弟在郊外,另給一年二兩的車馬錢。”老兄我是知道的,月錢一吊和老夫人的貼身一等大丫鬟也不差,我們府里政公的親兒子玉哥兒、環(huán)哥兒也不過月錢二兩?!?p>  復道,“政公著重說,“告訴小公子,并不是讓來府里為奴做仆,只是應個名,仍舊自由之身,且來與不來皆由自便,若是看府里還呆得就盡管來,哪怕住在府上也是可以,空屋子還有,不過千把口再多副碗筷,還是吃不窮的;要是小公子不想來,也由得,只是府上寶二公子想念時,望小公子能賞臉給個應酬?!薄?p>  單聘仁說完看著南生,等著回話,見南生猶自琢磨,“這是老兄多嘴了,我也才一個月不過幾百大錢,鞍前馬后的忙活不停,小弟應個名就一年拿二十兩,我羨慕得不得了,只恨自己本事不夠,不配給寶二爺當陪讀呢,只能做這替人辦事跑腿送信的活?!?p>  南生笑道,“若只是應名,不辦差事,可是使得?”

  單聘仁道,“小友無須擔心,先前所說“寄名”就是“寄名”,不需日日應事。至于為什么請小弟做寶二爺?shù)摹凹拿卑樽x,這恕我不知了,政公說書信里自己會講?!庇值?,“小弟也給我一張老體面,我得了小弟的好信,回去也得政公的賞,必不會忘了小弟的仁義,但求一定應了這個請,就是我今兒個的造化了?!?p>  南生笑道,“老兄何必過謙?”

  來人忙道,“并非過謙,政公的意思我明白,一個家丁小廝就能辦的事情,為什么一定要派我一個童生來呢?一個咱們都是讀書人,這樣也尊重一些;再者小廝們怎么說得清呢?少不得誤事?!?p>  南生道,“誤事倒不會,只是怕聽不到單兄的流利口吻了,我這就給回個話:這事情突然,我得和家里人商量一下,剛才的劉姥姥就是我的親人,大事必然要經(jīng)她商量才做數(shù)的,我們如果議論定準,也省得府上大老遠往返。這次沒有準信,也只好讓老兄白跑了。”

  單聘仁聽南生這般說,心里有了數(shù),也知道這事情不是一下子能定下來,必然有個往返,“只要小弟不拒絕,有個確定的準成話,老兄我這一趟就不算白跑,也對政公有所交待了?!?p>  南生道,“老兄說老家是單家莊的,我們莊子上也有你們單家莊的,就是單用顏單大嬸,你們可是本家親戚?”

  單聘仁道,“正是一家子,一個路口來的。只是今日急等復命,就不去見了,橫豎年節(jié)妹子回娘家也是見的,小友見了給帶個好吧?!闭f著果然不進莊子探望,騎上騾子返程。

  南生提著一些東西回院,香姐幫忙來拿,“這是哪里來的?”南生遞了信過去,“這個姐先看看,心里有個數(shù),咱們再商量商量?!?p>  凝香看罷道,“說是書信,其實是聘書。這賈政老爺?shù)淖诌€是不錯的,工工整整,就是有些呆板,看起來倒是省事?!蹦仙溃敖憬銓@事情是什么想法?”

  凝香道,“賈政其人略有耳聞,雖有些古拙,不工于事,確是和賈赦賈珍等輩不同。我瞧著這信上說——“萬望公子不惜一身蘭蕙,成全犬子向學去穢之心,””端的是語氣誠懇,舔犢之心若揭,望子成龍之意,昭昭在目了,不知那賈寶玉公子是何等須眉濁物,把一個從五品的員外郎逼得向一個八歲的孩子說出自瀆的話來?及至看那賈寶玉的書信,反而文采風流,文詞奧古,語氣清幽有女兒姿態(tài),并不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绔子弟。”

  復道,“雖說如此,然一切依著弟弟的意思,弟弟要是愿意就可?!?p>  凝香又微挑眉頭,“這些禮物屬實貴重,像這樣的湘妃扇就得半兩銀子。為了應個名,就白白給人一年送二十多兩的銀子?信里的那句讖語就那么重要,讓榮國府不恥下問一個小孩子?”

  南生不樂意道,“我不是小孩子!”凝香笑道,“姐姐才是大人,你就是小孩子?!?p>  香姐提到的信上讖語是不完全的,賈政的書信上只寫了一句:“公子應讖之人,他山之石如能攻我賈家之頑石,使其成玉,老夫必當深念公子之恩?!?p>  原來賈寶玉有個寄名的干娘名叫馬道婆,是府上常走動的,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并一眾主子、姨娘跟前都常說話得上話,這日前來正巧碰上那賈寶玉說肚子疼不能讀書,適逢她聽見,問其緣由,便向寶玉肚子上念誦做法一回,說道:“阿彌陀佛,這就包管好了,不過是一時飛災?!庇謫栙Z母道:“老祖宗,老太太,那里知道這里邊的機關呢?貴胄子弟,一下生就有多少前世冤、上輩子孽,跟著他等著機會報仇,擰一下掐一下都是平常,晚上好好的,白天或胳膊或背上一個黑點子,不是有的?那就是債主掐的,這都是小事,我是見得多的,比這稀奇的事情更多著呢,您老人家祿星老捧著,福星老托著,壽星老抱著,自然是這些事情碰不到的,可沒您這樣福氣的孩子怎么著呢,逢冤償債的就讓冤孽要了那小兒郎的命呢?!?p>  賈寶玉是為了躲避讀書的托詞,怎么好說自己是裝的呢?親近了祖母一會,見一屋子都是老婦人聽經(jīng),他就想出去找小丫頭子玩耍嬉笑,又想著林妹妹寶姐姐不知在干嘛,尋思著過去看看,遂起來揉著肚子說舒服多了,自去嬉游。

  賈母見如此立竿見影,心里信了幾分,況素常就是向善心慈的,便問:“有什么法兒解救呢?”馬道婆說:“阿彌陀佛,這個容易,無非替他多做些因果善事,我有塊奇石,可書寫文字。名曰“問字石”,可解釋前因后果,斷人前程,不如卜問一番?!彪S即用了些江湖幻術,混沌變化,仙家話語,托出讖詩一首,詩曰:

  玉本擎天一丈青,造化尚需經(jīng)人功。

  若無三尺他山石,不得光耀滿門庭。

  此詩句句說寶玉不俗,字字意含勸進之意,對了全家的心機,當下闔府震動,后又找來其他方士解讖,方士言道,需一他山之石方可以之攻玉,玉即成才,且其人不在府內,在于山野,是一小童,也有玉德,謙謙君子也,與寶玉年紀仿佛,最好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時之人,如這個人找得來輔助寶玉,貴公子則可光耀滿門庭。

  即時榮寧二府兩千多人,京中八房合族萬數(shù),如巨石砸潭一時具震,崩如地裂齊齊發(fā)動,或是自尋或是托人,遍滿京都尋找此人,看似甚難,對于勛貴而言,此等之事其實容易,疏通關系查索戶籍,同日同時者孩童不過數(shù)百,于數(shù)百中擇謙謙君子,不過數(shù)十,于數(shù)十中擇他山鄉(xiāng)野之人,南生一人爾。

  前程大事,焉能不重?讖詩真假不論,一線曙光也是天明,不待天明出發(fā),難道等黑夜暗淡,摸索試探?如是賈府家族依據(jù)讖詩指示,他山之石幾經(jīng)周折業(yè)已尋得,京華林野小王莊之南瓜子也。

  南瓜子已現(xiàn),就得把它取來,種在自家花園里,生吉祥如意寶,助世家公子不落凡塵,盡管賈府花園里都是富貴花,從未種過南瓜,哪怕哈密瓜也不曾種過。

  賈政自然是愿意的,寶玉玩鬧不學之心病已久,眼下賈母許可為寶玉尋找伴讀之他山之石,那寶玉不是可以入族學,應了賈代儒先前之請,自此專心學業(yè)了?真天賜良機也!遂找來寶玉問話,寶玉聽說“寄名”伴讀是南瓜子,欣喜異常,英萃樓文會不得當場相識相憐,一直引為憾事,今不正相所望?

  寶玉心中愜意,卻不敢顏色,只因父親素日管教甚嚴,訓誡甚兇,寶玉畏懼如虎,一時低頭束身,“父親自是想得周到,連這等事都為孩兒想到。我因上年業(yè)師回家去了,所以孩兒學習現(xiàn)荒廢著。祖母說:一則家學里子弟太多,恐怕大家淘氣,反不好;二則也因我病了幾天,遂暫且耽擱著。如今南瓜子若果然肯來,我得此人相伴,彼此有益,真是好事呢!”

  賈政見劣兒聞南瓜子伴讀竟肯上學用功,怎不欣喜?心中即時決定,帶兒子同見賈母,賈母亦首肯,若南瓜子來,寶玉賢孫即入學堂。

  賈政賈寶玉聞后即行,為示誠,父子各自親筆修書一封,又審度送信人選,付單聘仁送邸。賈府這一番經(jīng)辦誠意十足,思慮詳細,從書信,禮物,送信人,傳話都很謹慎,然而這種為了吉祥求寄名替名的也是大門戶的常事,馬道婆就是寄名干娘,張神仙不是榮國公的替身?尚且還有他人,只不過如今又多一寶玉而已。

  此即南生南瓜子見信前緣。

  南生姐弟卻心下不定,那賈赦他們是知道的,這賈政雖然不同,到底是一個府里的,此事應還是不應?凝香不說,讓南生自己決定。

  南生想這是榮國府,寧國府,自己可有一封書信呢!雖然不確定就是寫給自己的,可是信上說——“癡子啟,終生不得睹寧榮府石獅”,這句話南生可是記著呢。如果不是寫給自己的還好說,要是寫給自己的,那么這就是娘親給自己的書信,癡子當然是自己了!娘親的話怎么能違背呢?不能看寧榮府的石獅子,就是不讓自己登寧榮府的門,既然登門自己必然看見石獅子,就違背了娘親的告誡,不是對娘親不孝嗎?想到這些更填幾分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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