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擦聲不絕于耳,氣盾驟然碎開,可此時的程東已然無暇顧及。因為,他手中的冰刀在漫溢的酒香中徑直劈落。
程東并沒有試圖去擊落吳桐手中的長劍,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他還很清晰地記得,當(dāng)日那一戰(zhàn),自己手中握著的鋼刀,如同豆腐一般斷折在對方的無鋒長劍之下。所以,他這一刀,是沖著吳桐的左肩而去的。目的,自然是要斷去對方的一條胳膊。
一個修行者,想要不斷突破,自然要血氣盡可能完足。如果四肢有所斷損,沒有什么奇遇,修行便極難再有寸進。
程東覺得憑自己的天賦,在修行之道上恐怕也未必再能走多遠(yuǎn),既然如此,不如趁這個機會,以身犯險,毀去一個或許在將來會成長為道天教大敵的少年。
就算你刺傷我,我也要在你的身上狠狠地砍上一刀。程東如是想。
吳桐鼻翼微動,似乎對迎面而來的酒香有些不適。在這個緊要關(guān)頭,他腦子里閃過的居然是這么一個念頭:如果長卿在這里,大約會異常歡喜!
程東不知道為何吳桐臉上會突然浮起淡淡的笑意,他覺得這層笑意必定是對自己的嘲笑。所以,他心頭的怒火不斷漲起,握著冰刀的手也不由地緊了幾分。
他在明湖居二樓釋出的刀罡化為此刻冰刀上吞吐不定的寒芒,這縷刀芒的凜冽,更勝當(dāng)日。
程東在賭,賭自己在對方心中的價值。如果這個少年還想從自己身上得到些什么,那么,便一定不會下死手。
有金屬入肉的輕微沉悶聲響起,程東身形稍頓,他低下頭,看見挺進自己小腹一寸多就停止腳步的長劍,便知道自己賭對了,隨即嘿嘿一笑,冰刀一揮而下。
既然你不敢殺我,那便讓我來殺了你!
時間在吳桐的眼中仿佛突然變得很慢很慢,他看著那揮落的冰刀破開肆虐的勁風(fēng),即將砍在自己的左肩上,然而,他并沒有什么動作,就像是完全沒有想到程東會以命搏命,便是一副出乎意料的驚呆的樣子。
“十三,躲開??!”秦河艱難地抬起手,想要畫出一道符文來替吳桐擋上一擋,但是舊患新傷讓他再次頹然地垂下了自己的手,只是眼中卻吐露著焦急的擔(dān)憂。
“噗”,有金屬與肉體相擦而令人生澀的聲音。程東緊握著冰刀的手毫無征兆地停在了空中,他再次低下頭,似乎不理解,為什么剛剛已經(jīng)停止前進腳步的長劍會深深地融進了自己的身體。
他想了想,突然像是失去了渾身的力氣一般,手中的冰刀便這樣,從空中掉落,重重地摔在地上,化為片片碎渣。
“你是不是覺得,你對我們很重要,所以,我不敢殺你?”吳桐松開握著長劍的手,看著程東說道:“可是,我要告訴你,你想錯了?!?p> “是的,我不得不承認(rèn),你的身份卻是對我們很重要。雖然,傳來的消息你是黃字堂的主事人,但是,畢竟沒有得到你的親口認(rèn)同。因此,這到目前為止,終究只是個猜測?!?p> “但是,其實對于我,對于天樞處來說,你的身份其實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有價值。因為,即便沒有你,我們也一定會將這里的道天教全部除去,還長安一個清凈!”
程東只覺得雙腳一軟,一下子癱坐在地上那重新化開的酒液中。他用手緊緊地捂著腹部,殷紅的血不斷地從指縫間汩汩涌出,將身下染成一灘墨色。他抬起頭,看著背著陽光站在自己身前的吳桐,突然覺得好像完全不認(rèn)識一般。
“就因為我沒有價值,所以你才會毫不猶豫地出手殺我?”程東說出的話很急迫,因為,這關(guān)系到他的價值,更是他的尊嚴(yán)所在。他可以允許自己敗在一個后輩手中,但是他不能忍受自己的存在沒有價值。
吳桐看著程東臉上堆起來的緊張和期待,還有一絲的擔(dān)憂,搖了搖頭,說道:“我之所以無所謂你的身份、你的價值而毅然出手,想要殺了你,其實,只有一個原因!”
“什么原因?”程東追問道,他甚至屏住了呼吸在等待吳桐的答案。
吳桐嘆了口氣,看了二先生和秦河一眼,然后轉(zhuǎn)過頭,嘆了口氣說道:“你不該打傷他們!”
“他們是我的老師,是我的恩人。在我進入長安,還在為住處生計煩惱的時候,是他們將我?guī)肓颂鞓刑帯乃麄兩砩?,我得到了如父般的關(guān)愛,在我的心中,他們便是我的親人!”
“而你,竟然傷害了我的親人。對于傷害我親人的你,我又怎么可能會饒???”
話語輕輕,在屋中單調(diào)地回蕩,卻讓聽著的三個人不覺有些癡然。
二先生和秦河沒有想到,吳桐會在此地此刻說出這樣的話。已經(jīng)有很多年,他們沒有聽到過這樣的話了。吳桐的這些話潤濕了他們早已干涸的內(nèi)心,而這份濕意,漸漸化為霧氣充盈了他們的眼眶。
“這小子……”兩人心中不約而同地說道。
程東雙目圓睜,那份不解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臉上。對于修行者來說,歲月久長,親情有時候反而是自己修行之路上的阻礙。更何況,在他的黃字堂中,在長安的道天教中,有的只有森嚴(yán)的上下級,任何親情的滋生都可能會變成教派發(fā)展的壁壘。
所以,在他當(dāng)上黃字堂的堂主的時候,便已經(jīng)斬斷了這份親情。久而久之,在他的心中,甚至?xí)X得,親情是一種很可笑的東西。因為,隨時可以被拋棄!
而這時,他坐在地上,想要得到一個使得自己隕落的答案,卻沒想到頭來聽到了這樣一個原本會讓自己極為不屑的理由。
他想冷笑,但是最終卻變成了一聲幽幽地嘆息。為了追求一些東西,自己似乎失去了更多。
程東張了張口,正想說些什么,留在他身體內(nèi)的長劍上的劍意突然爆開,將他的五臟六腑轟成粉碎。
一口混著內(nèi)臟碎塊的濃稠鮮血自程東口中噴出,他努力地抬起右手,挑起來一個大拇指。然后,頭一歪,便再無聲息。
吳桐一臉落寞,右手食中二指并攏,隨即一指,輕喝道:“歸鞘!”
長劍從程東身上飛出,“锃”地一聲安然回到劍鞘之中。
二先生和秦河交換了個眼神,同時不為人察地微微點了點頭。
秦河看著站在程東逐漸冰冷身軀前的吳桐,想要出聲安慰,卻聽到外面舊樓方向傳來紛亂而無序的腳步聲,同時有人喊道:“蠻荒國使團入京啦!”
二先生掐著手指,然后肅然說道:“蠻荒國使團在這時前來,恐怕不是和談,多半是為了那件事了!”
“真是糟糕,近日長安動蕩,我們居然忘了這么重要的一件事!”二先生重重地拍了下桌子,說道。
拍桌的聲響驚醒了吳桐,他轉(zhuǎn)過頭,問道:“什么事?”
秦河看了看二先生,然后鄭重其事地從口中說出了三個字:
“青藤擂!”
一語方了,長安東門處禮炮聲轟隆響起。
大唐慶歷十四年秋,蠻荒國使團悍然踏入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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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第一卷就要結(jié)束了。長安,是他路的開始,但是絕不會是他路的終結(jié),書就要上架了,就讓我們陪著吳桐,一起踏上征程,走上最后的巔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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憂郁的桃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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