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知道,在同一片如墨般濃郁的夜色中,有兩個此刻在長安城中舉足輕重的人說出了同樣的話語,挾雜著凝如實質的肅殺。
內奸,意味著背叛。而背叛,是最讓人痛恨的行徑。因為不知道會在什么時候,你信任有加甚至朝夕相處的伙伴、兄弟會在你的身后,向你的后背狠狠地扎上一刀,而那種痛,會是你永遠都無法忘卻的記憶,哪怕那份記憶會頃刻間泯滅于不再會醒來的黑暗之中。
吳桐突然覺得自己有些手足無措,他可以很清楚地體會二先生此刻痛楚的心情,但是,他卻不知道該如何去勸慰。
此刻的二先生仿佛失去了往日的風~流倜儻,有一種叫做老去的滄桑氣息自他的體內悄然彌散。他將手中的杯子放在窗臺上,看著在杯中不斷打轉的茶水,將手指伸入杯中,讓指尖沾染幾許濕意,然后在窗臺上隨手寫了兩個字。
他仔細看著那兩個字,在它們隨著夜風掠過漸漸蒸發(fā)而去之后,才抬起頭,說道:“此事必須要在暗處進行,不能放到明面上來,這也是我交給你來辦的原因。你不必為難,這是我和你老師共同商議后的結果,你只管放心去做?!?p>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朦朧的月色和昏黃的燭火,吳桐看到二先生的發(fā)間的斑白卻開始有些不經意地蔓延。便連額前的少許淺淺皺紋都變得清晰了許多。
窗外,灰蒙蒙的天上掛著幾顆殘星,大地籠罩著灰黑色的輕紗。萬籟俱寂,偶爾從草地中傳出蟲鳴。漸漸有白霧悄然彌漫著在東方,然后,有大片淡淡紅暈自天邊浮現(xiàn),萬籟俱寂下,突然有了一聲雞鳴,劃破了這分寂靜,大地也漸漸地光亮了起來,一時東方既白!
“你先去吧!”二先生有些頹然地擺了擺手,然后走到桌旁的椅子上坐下,重新拿起那封信仔細地看了起來。
吳桐從架子上拿過一件外套,輕輕地披在二先生的身上,然后向他微一躬身,便走出了屋子。
樓下傳來歡快的嘶鳴聲。吳桐快步下樓,正看到老馬正對著這棟舊樓大門搖著頭,將自己的尾巴甩的呼呼生風。
見到自己主人出現(xiàn),老馬忙將自己的腦袋湊上去,伸出舌頭想要將自己的口水盡情地涂抹在他的臉上時,卻突然發(fā)現(xiàn)吳桐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喜悅。
于是,它停止了進一步的動作,只是將頭微微底下,看著吳桐的臉,在猜測,究竟有什么事情在自己這位小主人身上發(fā)生?
吳桐伸出手,拍了拍老馬的頭,輕聲道:“長卿,你說我該怎么辦?”
不知道事情原委的老馬聽著吳桐的呢喃,有些莫名其妙。晨風伴著朝陽而起,便有桃花如落紅般而紛墜,那散開的清香融入空氣,于是,老馬猛地打了個響鼻,然后似乎有些羞怒地晃了晃腦袋。
“呵呵!”看著老馬這番動作,吳桐終于忍不住輕笑一聲,頓時覺得壓抑在心頭的那層陰霾也散去了不少,于是,他雙手環(huán)繞住老馬的脖子,說道:“長卿,天亮了,我們去走走?”
或許是回了長安,憋得有些煩悶,老馬的頭點得如搗蒜一般,甚至不等吳桐示意,便早早地轉過身子,看著棧橋對岸的那排垂髫柳枝不住嘶鳴。
吳桐翻身上馬,卻不飛馳,只是拉著韁繩,任由老馬悠閑地向城中走去。
還是那個角落,還是那兩張熟悉而慈祥的臉。
“年輕人,這么早?”
吳桐看著正在擺放桌椅的老板娘,微笑著說:“嗯,我想你們做的面了?!?p> 老板娘聞言,臉上綻開的笑容便連眼睛都無法睜開,忙朝著鍋爐后的老板喊道:“老頭子,聽見沒,趕緊下碗面?!?p> 說完,想了想,又喊道:“記得多加個雞蛋!”
吳桐走進鋪子,在椅子上坐下,卻看到身旁的那張桌子上坐著兩個老頭。他們面前的碗早已成空,卻并不離開,反而面色凝重地在說著什么。吳桐不由有些好奇,運轉念力側耳聽去。
“當日華山論劍,老王他先是用黯然銷魂掌,破了我的七十二路空明拳。然后我改打降龍十八掌,卻不防他突出右手食中二指,竟是六脈神劍中的商陽劍與中沖劍齊出,又勝得我一籌?!?p> 一老頭說話間唉聲嘆氣,而邊上那人則是不住地勸慰,不時流露出惋惜之色。
吳桐卻聽得心馳目眩,市井有高人,自古亙有之。
正欲上前詢問,卻聽到老板娘在一旁嘀咕:“玩?zhèn)€石頭剪子布,都說得這般威風,為何不干脆重新回去天橋底下說書?”
“年輕人,他們兩個原本是在天橋下說書的,如今歲數(shù)有些大了,這才在家安心養(yǎng)老,只是這嘴皮子上的功夫還是一天不動便癢得很。別理他們,來,趁熱吃?!?p> 老板娘將一大碗面放在桌上,招呼了下吳桐便走到鍋爐旁幫忙去了。
吳桐看著面上兩個金燦燦的荷包蛋,心中暖意開始橫流,便不再去注意邊上那兩個老頭,專心對付起眼前的這碗面來。
“老譚頭,前段時間聽說很多伙計改行了?”先前吹牛的老頭突然問道。
被稱作老譚頭的老頭捋了捋下頜上的白須說道:“是啊,不少人突然就不再說書了?!彪S后,他向四周小心地張望了下,見到鋪子里只有一個少年的埋頭吃面,便放心地壓低嗓音道:“聽說,他們是被一個什么教招攬了去?!?p> “看來又是什么江湖幫派,可招攬他們能有什么用處,不過是些說書人罷了,去了還要多張嘴吃飯,白白浪費糧食?!贝蹬5睦项^不屑地說道。
言者無心,聽著有意。一個“教”字鉆入吳桐的耳朵,卻讓他額前沁出的汗珠由熱瞬間透涼。
如今在長安,還會有什么教派會在暗地里動作。于是,答案便只有一個,那便是道天教!
吳桐心中隱隱有些納悶,這道天教收攏修行者以及武道強者并不為奇,可這說書之人卻多是百無一用,正如那吹牛老頭所言,招攬了去又有何用?
他的腦海中梳理了這幾天來的風起云涌,心頭好像抓住了什么,眼瞳微縮,豁然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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